第二十二章 尘归尘,土归土
自护士长自杀,还有红衣女鬼事件,整个精神病院一下子安静许多。【】这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预知。 301病房内,诗人盘腿坐在张工的床上,一根一根的抽着香烟。呆在精神病院的正常人就是这一点好,无论做什么不正常的举动都是属于正常的行为。不会有人多嘴,也不会有人干涉。 诗人掸一掸手中的烟灰,嘴里吐出一口烟圈,眼圈有一些黑黑的。他朝着耷拉着脑袋也在抽烟的张工说:“我都计划好了。下个星期就跟刘院长说,要他重新找医生对我做个评估,结果没问题的话就出院。我已经在这破地方呆够了,早就想离开这不是人呆的地方!你呢,跟我一块走不?” 张工垂着脑袋吸着香烟,默不作声。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那根快要燃尽的香烟悠悠的生起一团团白色的烟雾,把他整个人环绕在烟雾之中。他定定的呆在其中,若有所思。 诗人皱着眉毛看着他,“你是啥个意思?难道在这破地方还没有呆够?” 又是片刻的沉默,直到燃尽的烟蒂忽明忽暗,像深夜中的鬼火。张工这才将手中抽完的烟蒂扔到地上,用脚踩上一踩。 “我和你不同,你回去还有家,有想你的老娘,对你好的jiejie!可我来这里之前就是孤身一人,这么多年都把单位当成是自己的家。在这种地方呆了这么多年,单位的同事早就把我忘了!况且我年纪一大把,走出去也和时代脱节,也就是这里还好,能够容纳我,接纳我,我也愿意在这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我还是想呆在这里,干什么都好。不管是以后当护工,还是做个看门人,实在不行,继续装病也行!” 诗人听到他的话,半天不吭声。许久,他抽完最后一根烟。淡淡的说了一句,“好吧,人各有所志!” 他穿上那双平底鞋,慢慢的踱到门口,想走出门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可他刚推开门,却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这是一年一届的最红诗歌大会,在这一天会选出全国最优秀最有潜质的优胜者。而这个诗歌大会是诗人一直最想参加的,他没有想到自己一出门,竟然在大会现场。更加让他想不到的是,自己正是这届大会的胜出者。 诗人的神情有一些懵懂,思想有一些迟钝,他的眼睛像蒙了一层雾,呆呆的望着前方的世界。 主持人朝着他微笑,挥一挥手,示意他上来领奖。诗人神情呆滞的望着主持人,总觉得他的微笑过于灿烂,白逞逞的牙好像总也合不拢,那张脸似曾相识。 诗人想走上领奖台,可惜领奖台太高,都快到他脖子那里,怎么爬也爬不上去。诗人有一些苦恼,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可是主持人摇一摇手中金灿烂的奖杯,暗示他只有爬上来才可以拿到。看到那闪着金光、眩得人耀眼的奖杯,诗人心里面痒痒的。 诗人动心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来一张凳子,一把椅子。把凳子架在椅子上,然后踩在那椅子之上,他一脚踏上高高的领奖台,主持人正对着他微笑。光洁明亮,镀着薄金的奖杯闪耀着锃亮的光芒,那光芒足以和阳光所媲美。 诗人伸出双手,一只手触到那期待以久的奖杯,他的心中涌现一股喜悦之情,将另一只脚也踩在领奖台上。微笑着,准备两只手迎接他人生的最光辉灿烂的时刻。然而,刚他双脚踏上那高高的领奖台时,却感到整个身体不是在上升,而是在急速下坠…… 诗人死了。死在医院的一楼走廊尽头,头朝天,脸朝地,脑浆子流了一地。可是,他死前好像特别平静,而且脸上还等着满足的笑意。 没人知道他死前发生了什么,警察调取了医院走廊的监控录像,发现凌晨四点半,诗人从301号病房里出来,一直朝着三楼的走廊走去。 医院的走廊尽头是窗户。为了医院病人的安全,窗户特别加高了许多。只有爬到窗户顶,才能从那一小格窗户上爬出去。警察从录像里看到,诗人为了能够爬到窗户顶,特意从三楼的办公室和卫生间里拿来凳子和椅子。不知道什么原因,让诗人非要爬到窗户顶层不可。而且他爬上去的姿式很可笑,不像是要跳楼,而像是展开双臂想要迎接什么。 诗人死了,301号病房的病人又少了一位。精神病人也是人,他们也有情感,也有敏锐的感觉。小老头死了,诗人也离开他们,原本热热闹闹的病房变得冷清不少。 走廊上,两个男人正在秘谋着什么。 “真的需要这样做吗?你确定用这种方法一定可以把那个人引出来?”张工望一眼走廊尽头的窗户,仿佛诗人的影子还在那里。然后回过头,眼睛幽幽的盯着尤一新。 尤一新往门缝里瞅了301号病房的病人一眼,然后合上门。“我敢确定,那个人一定就在医院里面。但具体是谁,我不敢肯定。只有用这个办法试试,才可以试着引出这个人。” 见张工有一些犹豫,尤一新又补上一句。“那家伙跟我打了赌,如果在最短的时间里不能把它找到,它会继续取走医院其他人的性命。诗人已经死了,我不想再有其他的人出事!” 这一张感情牌打得很有效,尤一新的话一说出口,张工马上就同意了。 夜半时分,月亮投下苍白的光芒,留下残缺的影子,照在静悄悄的医院里。 医院的一处小门,有一个佝偻的鬼影,鬼鬼祟祟的弯着腰,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许久,才看清楚,原来他是把一面残缺的镜片挂在门上正对着月亮的地方。 “原来是你!”黑暗中草丛里面窜出一个人来,声音清冷,身影有些幽幽,身子挡在那面残缺的镜片前,让它见不到月光。 黑暗中,那个鬼鬼祟祟的人转过脸,月光打着他的脸上,露出表情阴森森的半边脸。他用眼睛一瞄尤一新,皮笑露不笑的献媚道:“原来是你呀!这块小镜子是我无意中拾到的,如果你想要尽管拿去好了,反正我也不需要!再说了,咱俩谁跟谁呀,你想要的话还不是一句话!” 尤一新盯着军师的那一张油光粉面的脸,想着他这一年半载以来倒是越活越滋润了。 “他给了你什么承诺让你这样做?”尤一新了解军师的为人,他是一个擅长打经济官司的律师,也擅长为自己谋取最佳的经济利益,要不然也不会放弃所有跑到这里来冒充疯子。 军师顿了一下,也不想隐瞒。因为早在301号病房,他亲眼看见尤一新生吞下两个小鬼,对他的能力也早有所了解。在这样的异类面前耍什么小心计、小花招,只会死得更惨。 “他说可以让我永远的摆脱掉那些债主的追踪,还可以让我发一笔小财。” 尤一新一听,笑了。他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那个镜子里的欲魔能够开出这样的条件,也能够做得到。 “所以,你就把这面镜子带到这里来吸收月光。可惜,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尤一新说完这话,脸色一变。 他的脸色一变,头上的月光竟然也奇怪般的突然消失,夜忽然变得比刚才更加黑。 军师明显有一些蒙了,他的脸上是怪异的表情。就在刚刚那一瞬间,滴滴答答的小雨滴落在他的脸上,顺着他的面颊流下。 他的心里面有一些恐慌,摸一把脸上的水,质问道:“怎么回事?” 尤一新嘿嘿一笑,张着嘴露出雪白雪白的白牙。“有时候不一定在梦境里面能够骗你,眼睛也一样会骗你的!” 他说这话时,一盏锃亮的灯照在军师的脸上,把他的眼睛刺得生疼。他赶忙用手捂住眼,透过手指间的缝隙,他看到有一个人正慢慢向他走来。 张工面目表情的走到他的面前,声音几乎没有什么起伏,“是我干的。我听尤一新的吩咐,将整个医院的后门这一块用黑幕遮住,再用探照亮伪装成月亮的样子,骗过了你。尤一新知道只有后门这里的花园才可以让病人正常出入,猜到你一定会到这里来。所以我们合伙弄个假黑夜,假月亮,好让你直接把东西拿到这里来吸收月光。你果然上当了!” 军师面上露出几分惊慌的神色,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把手中的那面小小的镜片紧紧的握在手里面,不肯放松半分。仿佛那块镜片里面有他大半生的存款,或者里面寄托了他大部分的希望,要是弄丢了,他的人生也就完蛋了! 尤一新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注意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不动声色的笑一笑。他看过许多人的表情,也从那些人的言谈举止中看得出每一个人的个性。他从刚才那个人细微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来,那个人的脸上写满了“贪婪”两个字。 “你不用隐藏了!我知道他就藏在你手中的镜子里面。我不会怪你,只要你放下手中的镜子,我保证你还可以和以前一样,继续呆在这里平平安安的生活。”尤一新表情平静,望着他说。
可是,军师却微微挑挑眉,眼神中划过一丝不屑。“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 “哼哼,不愿意?难道你忘记了诗人是怎么死的?难道你不想知道医生是怎么疯的?你就不想替他们报仇?” 对于尤一新一系列的疑问,军师脸上却只有淡然。“他们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听到军师的回答,尤一新冷冷一笑。 人类就是这样,面对在恶劣的环境时相互取暖,共同对敌,克服困难来赢取生存的机会。可是,在关系到各人的利益时,又表现出无比的贪婪和*,从古到今一直是这样。 尤一新忽然饶有兴趣的问道:“哦?那也就是说,你愿意跟着那东西一块死?” 军师倒是表现出十足的自信。“它不会让我死的,只要能够出这里,它就会让我过上我想要的生活!” “你就这样相信它?”尤一新说这话时,脚步往前紧走几步,快速的向军师走过来。 军师看到他时,心里面有些紧张。握紧镜子的手竟然有些勒出血痕。 当尤一新再一抬脚时,两个人仿佛踏进了另一个世界。在这里,淅沥沥的小雨继续下着,可是两个人周遭的环境却发生巨大的改变。 他们没有再呆在医院里,而是在某一处高档的住宅楼里。军师看一眼周围,立刻流露出几分惊讶,因为这里就是他的家。 他刚站在自家的小区门口,一辆黑色的路虎立刻开过来,直接停到他的面前。从车上走下来好几个个头高高的黑衣男子,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根又粗又大的棒球棍,戴着黑色的墨镜,表情严肃的朝这边看来。 其中一个黑镜男子对着军师一指:“就是他!就是他欠老板的钱不还!” 话音一落,那几个黑衣男子立刻朝军师跑过来。军师立刻慌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拔腿就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拐过了多少个路口,闯过多少个街头,军师还是没能甩掉后面紧紧追赶而来的黑衣人。他渐渐的有一些筋疲力尽,体力不支。 在跑到一个被人废弃的钢铁厂时,他终于跑不动了。气喘吁吁的靠着一块满是瓦砾的墙角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当那几个黑衣人渐渐靠近时,他忍不住将手中一直死死拽着的小镜片向他们砸去。 领头的黑衣人侧头一躲,对他骂道:“妈的,连我们老板的钱都敢黑!兄弟们,揍他!” 他一说完,几个黑衣人一拥而长,全都挥舞着棒球棍朝他砸来。无数根棒球棍像是密密麻麻的雨,让他躲无处躲,藏无处藏,只能生生受着。 一下、两下、三下……他不知道被那些人揍了多少下,只觉得浑身生疼,骨头像是散了架一样。头也是晕晕沉沉的,有什么东西糊住了眼。 他往脸上一摸,竟然是血。等他奄奄一息,不能动弹,为首的黑衣人看到他半死不活之后,鄙视的朝他的脸上吐一口唾沫,然后带着一伙黑衣人扬长而去。 军师倒在血泊中,眼睛微垂着,眼神中却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直到尤一新依旧带着他那张可恶的脸,还有几分玩味的笑意,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有最后一口气向尤一新问道:“为什么?他明明答应我的!” 尤一新蹲下来,贴近他的耳边,对他说:“他是欲魔,他答应你的一切都只有在梦中完成。所以,就算你帮助了他,在现实中也还是什么也不能改变!” 听到这个答案,军师的眼睛一怔,带着最后的不甘,咽下最后一口气。 雨依旧下着,一滴滴的滴在身体僵硬的人脸上,浸透了他的衣服。军师倒在精神病院的后门下面,一动不动,已经没有了呼吸。他刚才虽然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可实际上除了呆在医院门口,他哪里也没有去,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存在于他和尤一新的梦中而已。 梦是一个人心底最深的*表现。军师在梦中摆脱这一切,最终也在梦中结束这一切。 尘归尘,土归土。尤一新看着他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悄悄给他合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