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第一贤妇在线阅读 - 第488章 祸水体质

第488章 祸水体质

    “然后呢?”简莹接口问道,“你就跟他走了?”

    铁姑摇了摇头,“一开始没有的。”

    她那时候虽然泼辣,可还没有那么奔放。已经跟粮油铺子家的儿子定了亲,怎会背信弃义,跟一个连姓甚名谁都不清楚的江湖人私奔?

    当时她太害怕,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只是拼命地摇头。那人倒也干脆,说了句“你不愿就罢了”,便跃窗离去。

    可女人的心思就是那么奇怪,人家不曾对她流露出好感的时候,她一门心思想着做什么饭菜给他吃,多赚他一些银子。经了那晚的事情之后,就对他这个人无比在意起来。

    每常找了这样那样的借口到打铁房里转悠,他来了,她就故作冷漠地走开。他不来,她就牵肠挂肚,cao一些不着边际的心,他是不是病了,或者跟人比武受伤了?

    见到他,就像是完成任务一样,有种说不出的满足;见不到他,就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一整天心里都不得劲儿。

    在这种微妙的心情中,一眨眼就到了出嫁的那一日。被斧头背上花轿的时候,她总觉得被一双幽深的视线注视着。

    上了花轿,掀开轿帘一看,果然瞧见他站在人群之中。一身玄色长衫,面无表情,嘴唇紧紧地抿着,让他过分方正的下巴愈发棱角分明。

    视线交接的一瞬,她那一直以来悄悄悸动的心弦轰声大作,胸口好似被谁狠狠地打了一拳,又闷又痛,鼻子一酸。就落下泪来。

    她慌乱地放下轿帘,遮住了他陡然变得热切起来的视线。

    唢呐声,锣鼓声,鞭炮声,人们说笑的声音,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她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所慑,在轿子里哭得昏天暗地。怎样下的花轿。怎样跳的火盆,怎样拜的堂,怎样入的洞房。她统统都不记得了。

    直到掀了盖头,看到新婚丈夫将嫌恶小心翼翼地隐藏在怯懦的表皮之下,她才觉出后悔来。

    她不想跟这样一个窝囊废生儿育女,彼此凑合着过日子。她开始希望那个人从天而降。带她逃离这个即将囚禁她一辈子的地方。

    然后,他真的来了。

    就在她的新婚丈夫借酒也没能壮起胆子在床边哆哆嗦嗦地犹豫着要不要脱她衣服的时候,他就那样突然出现了。干净利落地打晕了她的新婚丈夫,一句话不说,将她拿被子卷了。扛在肩上就走。

    那时她的心情是复杂的,有恐慌,有迷茫。有挣扎,更多则是惊喜和释然。

    他扛着她飞檐走壁。径直出了城。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匹马,疾驰了几个时辰,将她带到了济南府城外的一个农庄里。

    一进到屋子里,他就像只饿狼一样,将她按在床上用力地啃咬着。她死死地闭着眼睛,任他揉搓。衣服都脱完了,他却停下了,摸着她通红的脸说:“你身子还太嫩了,得再养两年。”

    她怕过了那晚自己会后悔,拉着他不松手,一面哭一面反复地说着,“你要了我吧,我不想回去,也没脸回去了……”

    他定定地看了她许久,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她抱到桌前,拉着她的手,蘸着水在桌面上写下了“陈寰”两个字,告诉她说这是他的名字。

    他叫她剪了两个红喜字,贴在窗户和门上,又吩咐山伯炒了几个小菜,拍开一坛子酒,点上两只红蜡烛。他们对着关帝像拜了堂,就那样做成了夫妻。

    因她在洞房之中失踪,两家乱了套。粮油铺跟铁匠铺讨媳妇儿,铁匠铺跟粮油铺要闺女,最后双双去衙门报了官。

    那县令本就是个昏聩无能的,将粮油铺家的儿子提到堂上一问,听说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高人,当即就怯了。唯恐追查下去惹来那采花大盗的报复,象征性地贴了个寻人的榜文,几日无果,便让铁匠铺归还聘礼,粮油铺归还嫁妆,判了两家和离。

    粮油铺虽被闪了一下子,归根结底没什么损失,等风头过了,再结一门亲事也就罢了。只要聘礼丰厚,总有姑娘愿意嫁进来。

    铁匠铺则损失惨重,老太太听说孙女儿叫采花大盗掳走了,一口气没上来就过去了。许铁匠为了叫官府帮着找人,这辈子唯一一次学会变通,典当了家产,一次又一次给县令送礼。

    那县令拿了银子不办事,没多久就将铁匠铺的油水榨干了。

    陈寰是江湖人,率性而为惯了的,带走铁姑的时候没有考虑那么多。等他听说了许家的情况,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可木已成舟,再想从头来过已是不能够,只能尽量想法子补救。

    他先是找到许铁匠,坦诚是自己带走了铁姑。许铁匠又惊又怒,不相信是铁姑自己愿意的,非说他拐带了自家女儿,要扭了他去见官。他无奈之下,将许铁匠打晕了带到庄子里,让他们父女见了一面。

    许铁匠当面问过铁姑,得知她确是自愿的,气得吐血三升,当下就跟她断绝了父女关系,警告她永远不要回到镇上去丢人现眼,否则就打断她的腿。

    祖母因自己过世,铁姑虽然十分愧疚,可她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跟她断绝关系,也着实让她寒心。当时赌着一口气,顺着许铁匠的话茬放了狠话。

    然而骨rou亲情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陈寰见她郁郁寡欢,想法设法哄她开心,又几次三番往铁匠铺里送银子送东西。

    许铁匠是个穷讲志气的人,猜到是他送的,宁愿饿死也不肯受,将他送去的银子和东西,连同那把还没铸造成型的重剑一道摔出门来。

    摔了两回之后,他也不好再送了。这事儿却不知怎的传到了县令的耳朵里,认定许铁匠背后有个大金主。随便按了个罪名,将许铁匠关进大牢之中。

    那县令被贪欲蒙蔽了心智,只想逼着金主现身,多多送了银子来。却不想一想,出手如此阔绰的又怎会是一般的人物?

    陈寰得到消息,一怒之下将那县令杀了,在额头刺上“贪官”二字。将尸首悬在县衙门口。然后打开牢房。将有所有在押的人犯都给放了。

    县令的职缺再小,那也是朝廷命官。朝廷命官在县衙被杀,被当成挑衅朝廷权威的信号。不可避免地惊动了当今圣上。圣上派了钦差下来,彻查此案。

    那钦差急着交差,将陈寰放走的囚犯一一抓回来严刑拷问,许铁匠也没能幸免。几轮审下来人就半残了。扔回阴暗潮湿的大牢里,伤口感染。无医无药,险些没了命。

    死了几个人之后,圣上得到消息,将那钦差撤回问责。另外派了一位钦差下来。

    这位钦差大人比上一位廉明得多,查出那县令平日欺压乡里,鱼rou百姓。以“江湖侠客路见不平”结了案,将包括许铁匠在内的许多人无罪开释。还给每家贴补一些银两。

    许铁匠手指骨被夹板夹坏了,终是坐下病根,再也打不了铁了。

    家里变故连连,李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妇道人家,一次次地担惊受怕,又因为铁姑的事情日日以泪洗面,身子也大不如从前。

    一家子的生计重担,绝大部分都落在了十三岁的斧头身上。

    陈寰怕他们又把自己送去的银子摔出来,招惹麻烦,便托了朋友,偷偷地给斧头安排了一个轻省好赚钱的活计。不过在车行里帮着喂喂马,每月就有五两银子,足够他们一家五口吃饱穿暖了。

    哪曾料到,正是这份轻省的活计,让斧头丢了性命。

    栓得好好的马,无端端地就受了惊了,蹄子一扬,正踢在脑门上,大夫拼尽全力越没能将人救回来。

    铁姑知道这事儿是该着了,实在怪不得陈寰,可还是忍不住迁怒于他,疏远了他足有半年之久。

    死了一个儿子,李氏如惊弓之鸟,说什么也不肯叫锤头出去做事。许铁匠也想将祖传的铁匠铺子开下去,便将锤头拘在家里学打铁。

    锤头只有十岁,人小没什么力气,能打出什么好铁?十天半月也开张不了一回。四张嘴要吃饭,靠李氏缝补浆洗赚几个钱自是不够的,一天能吃上一顿饭就不错了。

    最后实在没法子了,夫妻两个狠了狠心,签了五年的活契,将六岁大的小榔头卖到大户人家做书童。

    小榔头在那大户人家做了两年书童,因为性子慢,小主子嫌弃他说话不利索,说什么也不肯要他了。

    签身契的时候,五年的银子一道提前支付了。若是做得不好被赶了出去,许家便要归还余下三年的银子。小榔头知道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银子,跪在院子里苦求留下。

    正赶上周漱去那家做客,瞧见他就问了一句,“他跪了多久了?”

    听那家的下人说跪了四个时辰,便出十两银子,转签了身契,将他要了过来。给他改了名字叫作辉白,跟龙井一道做了小跟班。

    没多久猴魁和翠峰也来了,四个人一起读书认字,各自发掘自己擅长的东西,一直做到现在。因为月钱丰厚,又时有赏赐,家里的日子比从前好了许多。

    “要问我这辈子最亏欠哪个,那就是小榔头了。”铁姑叹着气道,“他小时候跟我最亲,也是最记恨我的一个,说什么都不肯脱离奴籍,帮着我做事。”

    简莹笑了一笑,“他在我夫君手下做得很好。”

    “我知道,要是不好,你夫君早就身首异处了。”铁姑晃了晃拳头,直言不讳地道。

    简莹知道她不是危言耸听,以四海通的势力,弄死周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也不计较她这护犊子的话。亲自替她续上茶水,听她继续往下说。

    “我也很久之后才知道,他竟是赫赫有名的‘四海通’的少东主。”

    这个“他”指的自然就是陈寰了。

    陈寰并不是四海通大掌柜的亲生儿子,而是义子。

    四海通大掌柜早年中了毒箭,被大夫断言再无生育的可能。膝下只有一个独女,虽生在武林世家,却没有半分学武的根底,自小身子骨娇弱。努力多年也没能生出儿子,便打了招赘的主意。

    挑来捡去,选中了根骨极佳的陈寰,带在身边,方方面面悉心调~教。只等女儿义子长大成人,结婚生子,继承四海通这偌大一摊家业。

    那姑娘比陈寰大两岁,在陈寰十六岁的时候成了亲。两人是青梅竹马,成亲之后你敬我让,还算和睦。

    他们成亲之后,四海通大掌柜就渐渐放权给陈寰。陈寰学武悟性极高,打理起生意上的事情就有些吃力,好在他结交了不少有本事的朋友,有他们帮衬着,倒也没出什么错。

    如此过了六七年,陈寰已经掌控了四海通半数以上的人脉和生意。偏生这个时候,四海通大掌柜生出儿子来了。当时有不少人怀疑这个儿子不是他的亲生骨rou,又是查又是审,很是折腾了一番。

    总之,最后是确认了的。

    女儿女婿再亲,终归隔着一层。有了儿子,优先考虑的对象也就变了。加之陈寰跟那姑娘成亲多年不曾生出一儿半女,四海通大掌柜早就开始怀疑陈寰想要霸占他的家产,暗中对他女儿做了什么手脚。

    于是儿子出生没多久,就开始不动声色地排挤陈寰,回收权利。等那姑娘因病去世之后,更是将陈寰当成了敌人,无所不用其极地对付他。

    陈寰将四海通大掌柜当成恩人,不愿与之对抗,主动交出权利,避居到山东。从朋友那里得了一块儿陨铁,想要铸成自己梦寐以求的重剑,然后游荡江湖,过逍以在的日子。

    多方打听,便打听了到拥有祖传手艺的许铁匠那里,得以结识铁姑。

    “我曾经问过他,到底喜欢我什么地方?他既是四海通的少东主,又是武功高强的少年侠客,想找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我那时不过是一个稍有姿色的黄毛丫头,怎就对我动心了?

    他说吃我做的饭,总能让他想起他过世的娘亲……”

    简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人不但是能把所有好事办成坏事的祸水体质,还有相当程度的恋母情结,这种男人也就铁姑稀罕,搁她打死也不要。

    “他娶你就是为了让你给他做饭,怀念他娘的?”

    问完自顾自地笑了,后头这半句怎么那么像骂人呢?

    铁姑也跟着笑了,“那倒不是,我先是因为斧头的事情疏远了他半年,之后他就忙起来了。

    等他闲下来的时候,我又忙起来了。等我不忙的时候,他早就死透了。

    算一算,他总共也没吃上几顿我做的饭。”

    简莹见他提到陈寰的死,表情和语气都出奇地平静,忍不住好奇,“他是怎么死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