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魏军按照记忆找回王光亚办公室，心里想着和对方打个招呼就走，晚饭也免了。本来来之前，还想着再给对方些支助，不要说小时候的交情，单是支持教育事业，也没什么可推辞的，何况，又不是什么大数目，他平时一餐饭花出去都不止这个数，可是，这会儿，他没了那份热情劲儿。

    办公室的门半掩着，有人在里面听话，他听那声音，本来手已经搭到门把手，却停在那儿不动了。只听到一个女声说：“王校长，我儿子真的没问题，他就是人内向，不爱说话，但是，智商没问题，如果王校长觉得行，我可以带他来面试，我真的——。”

    王光亚打断了她的话：“我已经说过了，现在上面对学籍卡的紧，单是地段生我们都安排不了，每年又有外地户口符合条件的也往里塞人。不要说，你是这个时间来，你就再早上一个月，名额都轮不到你这儿。”

    “我知道。”那人态度恳切地，“我都知道，我也知道王校长有难处，我要不是知道这里面有规定，我就不会来求王校长了。”

    “实在抱歉，我爱莫能助。”

    随后是窸窸窣窣翻动文件的声音，魏军斜靠着墙站好，拿出根烟和火机，在手心里悠闲磕磕，没有点着，听到王光亚又说。“对不起，我有客人等会要过来，实在没有时间，你如果不想留在你那片，你还是到别的地方想想办法吧！”

    “王校长，”沈洁说：“我如果不是因为我儿子的特殊情况，根本不会跨区到你这来。冯老师，我是慕名奔他来的，他有这方面的经验，为人又好，我和他打过招呼，他说，如果学校这方面可以收，他会尽到老师的责任带好我儿子。希望王校长能帮帮我这个忙，如果我儿子的情况，换做别的老师，他很可能小学都读不完。”

    王光亚没耐性了，生出几点烦躁出来。“每年还不到报名的时候，来咨询的人就已经排满了，大家千方百计削尖了脑袋往里挤，我就是有心都帮你的忙也无能为力，你北京户口，何必非要跨区读？真就有是冯老师有这个能力，他也不见得有这个精力，一般三十几个学生，他哪有什么精力顾上照顾你的孩子。孩子的教育，学校只是起辅助的作用，更多的还是在家长。你孩子的情况既然不严重，又何必非要执着进我们这个学校？”

    沈洁也有些没耐性了，这个王校长，她找了对方两次，上次还客气些，这次的态度已经不好。她知道，大凡这样的学校，做领导的手里都会掐着几个名额，留给后面的人。马队帮着她找过关系，但是，这姓王的典型一个油盐不进的人，什么人的情面都不讲。

    “王校长，”她压抑着情绪，态度诚恳地，“我知道，学校有规定，我们是跨区读书，会占用这边的名额，但是，”她咬咬牙，“王校长说个数，多少钱都行，我就是卖房子卖地也把赞助费交了。”

    王光亚哼了一声，抬眼上下打量着她，不咸不淡地，“别介，这可是违反规定的事，现在，上面对这事查得紧，已经不允许我们收赞助费了，你可千万别难为我们？我们现在正在创先进，何况，”他放慢了音调，拿起桌上的文件叠放着，“这每年交赞助费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满北京城的人，有钱人大把，上次一个外地生想要插班进来，提出给我们学校助学费四百万，我们都没收。我看，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最好。”

    沈洁心里的火气一点点往上冲，知道这个姓王的就是趁火打劫的主，完全没有半点为人师表的道德，四百万？就是把房子卖了都不够。不要说是四百万就是四十万，她也拿不出来，她万念俱灰，心里有些绝望，心想反正也是念不下去了，倒不如来个痛快的。

    “王校长，没来之前，我对三小做过调查，说这里来了个新校长，年轻有为，我就想着，王校长能够这么年轻就当上校长，一定品端德厚，我心里就生出些希望来，满想，我儿子有希望了。我不敢说我的情况有多特殊，孩子如今是我一个人带着，别说四百万，就是四十万，我也拿不出来。我原本是找了人的，王校长不买这个情面，反倒令我生出些希望出来，我认为，王校长不买上面人的情面，或者会体恤我这个做家长的一片良苦用心，我儿子的情况说不上有多特殊，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不是一个大问题，可是，对于我来说，我儿子的问题就是大问题，超过所有人的问题。他不说话，但是智商绝对没有问题。我拿不出你要的那些赞助费，就是把我自己卖了也拿不出来，但是，现在，见完王校长，我想我不必送来了，孩子的确是家庭教育重要，学校的教育也不能小瞧。人人都说，为人师表的当厚德载物，德行浅的不仅教育不了他人，自己修炼都是个问题。”

    王光亚一听就来了脾气，眉头扬起来，有些恼怒地，“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收了你儿子，就是德行够，可以为人师表了么？你不符合条件，我为了你儿子，把别人家的孩子机会耽误了，才真正是有问题呢！”

    沈洁迎着他的目光，“我这个人说话历来有三分冲劲，因为什么，因为我可以看人识物，什么人一眼我就能看透，我就不相信王校长这个人这三十几年来所办的每一件事都是有原则的，没有任何差错？”

    王光亚气的涨红了脸，“你，你这是什么话？你，你这人怎么这么差劲，你，你出去——？”

    魏军扭开门径直走了进去，边进门边说，“他妈的，你找的那什么人啊！连路都不带，害的我走错了房了。”他直接走到办公桌前，掀起桌上文件，四处翻翻，找东西，“火呢？”

    王光亚慌忙站了起来，“小汪呢？她没有带你进来么？”

    “没有。”魏军找到火机，点着了火，“别提那个小汪，什么素质啊，还和我这吹了半天了。”他转头瞄了一眼沈洁，好像才看见对方似的，见沈洁瞪圆了眼睛盯着他，好像看一个天外来客。他皱起眉头，板着脸地，“你不上班，跑这来干嘛？”

    沈洁收回神，“我和王主任请过假了。”

    王光亚分别看了看两人，诧异地问魏军，“你们认识？”

    魏军斜睨着沈洁，“不算熟。”

    王光亚又瞧了瞧两人的表情，心里便就有了数，面上不动声色，“那，那沈小姐，我这还有事，改天再说。”他的口气比先前客气了不少。

    沈洁心里惊讶突然间在这里见到魏军，看对方的表情，绝不是刚刚进来的，不知他听到了多少？心里又想起那天那一巴掌。她看了看那王校长，再看了一眼魏军，也不知道那招呼是和谁打的，只是低眉垂眼地说了一句：“那我先走了。”

    原本不想回大院，可是心里乱糟糟的，想想回到临时阻住的地方又免不了胡思乱想，沈洁买好菜回了大院，收拾的功夫，明萍已经将聪聪接回来了。看见沈洁在厨房里，侧着身子，切着菜。电饭锅上亮着保温的绿灯，砂锅在灶上冒着水汽。她将聪聪领到卫生间，监督他洗完手，看着他坐到餐桌上，准备拿书包写作业，她人进了厨房。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她问。

    沈洁应了一声，“我请了假去三小了。”明萍哦了一声，扯下围裙系在身上，“那怎么样？说得通么？”

    “行不通。”

    明萍悄悄打量着女儿的脸色，“那该怎么办？是读还是不读？你爸说如果不行，他就找老陈说说去，看老陈那边有没有关系？”

    “算了吧！”沈洁说，拿起盘子里的西红柿，一刀一式切起来，“那个王校长人狂妄的很，什么人都不给面子，人家说，送了四百万的都没收呢？”

    明萍放慢了手里的动作，慢慢系着围裙带子，又有些忧虑地，“那怎么办？”她掉头看了一眼客厅，看了几秒钟，不知不觉又叹了口气，“聪聪哪样都好，如果能说话，就不必这么多事，上小学，离我们那儿还近两站地呢！我接送都方便。”

    这是个老话题，说来说去都会惹些烦躁上来。明萍的情绪又低落了不少，看着旁边菜篮子里放着小白菜，她过去，无精打采地拿起一棵，边摘上面的叶子边念叨起来，“四百万？就是四十万也拿不起啊！那就不念这个学校了，不一定好的，我们那个学校也不错，大不了聪聪分到哪一班，我们送点礼给他的班主任，对聪聪好点一样。”

    “对聪聪好点，最多照顾他，但是，那对教育他无益，只有聪聪交给冯老师，我才放心。”沈洁打开炉灶，将锅烧开，浇上油，等着开锅这功夫，又说：“到时候，我再多送点东西给冯老师，他一定能带好我儿子。”

    明萍不无忧心地，“怎么上？不是行不通么？”转头瞧着那锅已经烧得滚开，油上已经窜起了烟，女儿像点了xue一样沉吟未动，脸上的表情是古怪若有所思的。她手疾眼快连打了两个鸡蛋放进去，接过沈洁的锅铲，看了一眼她，“那又怎么上？”鸡蛋成型，她翻了两下。“还能有其他的办法么？”

    沈洁退到一边。

    明萍将鸡蛋盛出锅，又倒了些油进去，放进西红柿，油花贱起一窜声响，沈洁这个时候忽然轻声说了一句，“不管怎么样，我也要想办法让聪聪进冯老师这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