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不可知局面（3）
“宋董事长的身体一直不好，这几个月来情况恶化，我能了解到的只有这些，而具体情况想来也不难猜出。” 苏禾身子一震，立刻没了笑意，讷讷地看着地面，心里面一霎时很不是滋味。 他见她如此平静，心里面反倒担心起来，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到她问他：“这几个月的事情？” 他似乎有些诧异于她的问题，仍很快回答：“按照住院情况来看，大概就这三个月。” 她的手从他手心滑落，目光暗了下来，忽然强挤出一丝笑意，抬头看着他说：“如果让我进入at是爸爸的心愿，你能帮我么？” 远处有灯光射过来，在那么一瞬，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面前的女孩儿，似乎想从她的目光中读出些什么。 “当然。”他说。 她左边嘴角微微勾起，很快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双手搂住他的腰，依偎在他怀里。 他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心里面隐隐然有一种不安漫上来。 他注意到的那双眼睛里面，似乎有以前苏禾的影子，可里面的内容却不单是坚强。 宋宁回到家的时候，特意看了眼玄关处的鞋柜，拖鞋不在这里，宋娜应该已经到家了。 从玄关走出来，他就看见郑琳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手边是一个行李箱。 宋宁脱下外套，倒了杯水，一句话都没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去书房打算看昨天还剩下的一点书页。这时候，楼上忽然传来脚步声，宋娜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快避过他的视线，走到郑琳身边。 “我跟娜娜去娘家住一段时间，本来下午就能走的，怕被人家看见又要说闲话，现在走也好，能跟你打声招呼。” 宋宁的脚步缓了下来，停下来，转过身看她，说：“我知道了。”说完，宋宁回头。 “爸，”宋娜忽然喊住他，抑制着自己现在起伏不平的心绪，问：“你就没有什么要跟妈解释的么？” 宋宁一怔，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淡然道：“要我解释什么？” “苏禾是你在我十八岁那年领养的人，对吧？”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渐渐僵住。 宋娜心里面的那根刺往里面更深入了几分，她隐约意识到宋宁的沉默意味着什么。 “你把公司股权让给苏禾，是被她一时间蒙骗了，对么？” “爸，你说啊，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回答我？” “苏禾她……只是你的养女，我是你唯一的女儿，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不是么，爸？” 宋宁仍旧没有回答，他转过身，看着宋娜，身子一震：她居然哭了。 他记得，从小到大，不论她受到多大的伤害，经历过多大的失败在他面前，她都不曾哭过。他骄傲而优秀的女儿，在他面前从来不肯表现出一丝软弱。 “爸，你怎么能瞒我们这么久？为什么要背叛妈？为什么偏偏是苏禾，偏偏是现在？”她皱眉，红着眼眶，就像是一个无比伤心的小孩儿，流着泪似乎还期盼父母能给点安慰，可下一秒钟，那眼神中却忽然充满了怨怼，“您太可恶了，爸，您实在是太可恶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郑琳，听着宋娜的这段话，看着宋宁脸上的表情以及他的回应，心里面早已经明白了一切。 同床共枕三十多年，她既然一直生活在谎言里面，他宋宁究竟还有没有把她当作妻子？ 什么养女，什么苏禾？她就算再讨厌这个人，这些年来也为了他忍受了许多，可到头来，她才恍然明白，一切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是他信任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不动声色为她营造的一个陷阱，一个谎言。 宋宁紧紧抿着嘴唇，微微有些颤抖，手腕紧紧握着杯子，仍然不免溅出涟漪，忽然的，手心一空，杯子从半空中倒下来，摔在地面上，粉身碎骨。 阿姨放下手上的活儿，很快过来收拾。 宋宁趿拉着拖鞋，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迈向书房的位置。“昨天的那本书还有几页没有读完……早点回来。” 她要的不过是一个明确的态度而已，只是一句“爸爸最爱的还是你，苏禾不算什么”可十年过去了，无论是十九岁只会横冲直撞的宋娜还是现在成熟稳重在他面前第一次流泪的女强人，宋宁都没有一句安慰还有挂怀。 以前她不懂，现在，她明白了。 十年来，想必他的爱，都在苏禾身上吧。 他带上书房门，听见拉杆箱摩擦在地面，大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如果能听得更仔细些，大概还能听到宋娜极力在抑制的抽泣声。 他在最接近自己的书架上拿了本书，放在书桌上，眼镜盒在书桌左边第一个抽屉里，他坐下来手碰到抽屉却无意识停了下来，出神看着前面的某个方向，眼角因为缓缓睁大的眼眶而布满了细纹。 前尘往事忽然一幕幕朝他扑来。 她十岁那年刚刚开始学舞蹈，教她的老师是自己认识的一个晚辈。 “娜娜韧带很好，身形优美，天生就是学芭蕾的料。”玻璃门外，老师笑着跟宋宁说道。 他扬眉一笑，算是回应，心里面对老师的话并不置可否。 而里面的宋娜透过墙面的镜子看见爸爸难得到来，有心要在爸爸面前表现一下。 “您看。”老师很快注意到里面的宋娜正在练习的舞步，笑着说了句：“今天才开始教的步骤就能练到这个程度，娜娜真了不起啊。” 宋宁听了，却不由微微皱眉。 宋娜知道宋宁待在这里常常不会超过十分钟，她必须要抓紧时间，芭蕾舞步刚练到基础就迫不及待要展示出来，加之自己心急，袜子还没换掉就踮起脚尖，她毕竟只有十岁，忽然间，脚趾顶在地面，折弯到脚跟处，她不由痛苦的喊出声，摔倒在地面。 老师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她抬头看见镜子里面的宋宁脸色铁青，旋即转身离开。 那天之后，宋娜放弃了自己生平第一次努力追求到的跳舞转而极尽凶猛地埋头学习企业经营，她用接下来的二十年来迎合宋宁的意愿，其实和当年那个小女孩儿在父亲面前表现自己一样，不过是想得到一声肯定而已。 他的手从抽屉上停留了一段时间，忽然拉开来，把里面的东西都翻出来。他忽然很想看看宋娜小时候是什么模样。 抽屉里面放的都是自己平时要用的东西，自己的印鉴，公司各种流程的章，各种资料，有用的信笺……他把所有抽屉都翻了一遍，可能找到的只有一张不知道在哪个风景区拍摄的照片，时间他已经记不起来了。 宋宁拿着照片，单手扶着桌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突然间脑子一重，疼的厉害，他摇了摇头，竭力让自己清醒过来，眼前突然一黑，很快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