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鸿门宴
从离开到回来差不多已经快十个月,时间虽然不长,却让林稷之有天翻地覆之感,她依靠在车窗边,看着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中国面孔沉默不语。白炀不知道她想什么,车里气氛有点儿闷,便随手打开音响,优美的音乐立刻轻轻流淌在车内每个角落。林稷之回过神儿来,微微抬起眼角,听了一会儿道:“自新大陆?可以大点声音么?” 白炀点点头,转了转旋纽。由德沃夏克创作的最著名的第九交响曲的第二乐章,精致,细腻,充满了思乡之情。林稷之眯起眼睛,静静听了一会儿道:“我在美国想T市的时候就循环听这个,有一次捷克爱乐到洛杉矶演出,下半场有这个曲目,我没钱买不起好位置的票,只好买最便宜的票坐在后边,可真是把我快震死了。我那时候想,无论如何,我回到T市总归会有自己最好的朋友在等我。”可是等她一回来,目睹楚夕虞光明正大将她的戒指挂在脖子里,以幸福未婚妻的姿态出现在高大英俊的唐蜀源身边,林稷之的心似乎被拧碎了一般,那本来应该是她的位置,唐蜀源应该是她的未婚夫啊! 她的声音有些低落,白炀暗自抬头看了眼后视镜中坐在后边的小姑娘,此时她半张脸隐藏在黑暗里,并不能看清多少表情。白炀轻咳嗽了下:“现在你已经很不错了,不要想那么多。” “恩也对,”她沉默了一瞬,紧接着嘿嘿笑了,想了想,身体微微前倾,略调皮得问道:“白大哥,你走了这么久,知道我旅馆在哪儿么?” “……” 将林稷之送回住处,白炀匆忙赶回了家。白先生和夫人已经睡下,他想了想,还是将两位老人叫起来,把林稷之在唐蜀源订婚典礼上的事儿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们。 白先生和夫人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儿,白先生问道:“你是说,稷之假装不认识楚夕虞?” “应该是她们两个人似乎有矛盾,楚夕虞脸色都白了。” 白夫人点点头,皱着眉头想了想,抬头看了眼自己丈夫,白先生点点头,转头对白炀说:“你做的很好,赶紧休息吧。” “好,你们也早休息。”白炀站起身来离开了房间。 听到白炀回到自己屋子关了门,白夫人面色有些沉重:“楚夕虞是跟林遥没关系?” “不清楚,楚夕虞从来不说什么,她现在做的事貌似都是为了她自己。” “不管怎么样,不能让林遥发现什么,明天把楚夕虞叫来问一问。” “嗯,先睡吧。” 白先生叹了口气,回到床上关了灯,他拿起手机给楚夕虞发了个短信,望着没有关严实的窗帘露出的一线天空,一夜无眠。 此刻的楚夕虞也睡不着,她背对着沉入甜梦中的唐蜀源,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黑暗中的某处。晚上典礼结束之后,她赶忙从楼上套房下来,拉住想要溜走的何政,将她带到角落里悄悄问道:“你知道她今天回来?” “不。”何政摇摇头,眼神儿分外诚恳,“我也是在她进来的时候才知道的。” 楚夕虞死死盯着何政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出现的任何一个细节,但看了一会儿,何政面色红润正常,不像是撒了谎,只好狐疑地放开了她,任由周律恒将她带走。 唐蜀源看楚夕虞突然出现又默默在一旁发呆,走过来关切道:“身体不舒服就多休息会儿嘛,怎么下来了。” “送送叔叔阿姨和爸妈,否则太不懂事了。”楚夕虞温柔低头笑了笑。 唐蜀源爱怜得摸摸她的头:“他们又不介意,走吧。”说完他牵着楚夕虞的手出了门。将老人们送上车,他们也自己乘车离开。楚夕虞倚在唐蜀源肩头,突然手机一响,她坐直将手机摸出来一看,是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楚夕虞不安得咽了咽口水,不着痕迹将手机一歪,余光瞥见唐蜀源正在假寐,她打开信息,上边写着一个地址。楚夕虞默默看了一会儿,记住之后便立刻删掉了。 第二天一大早,唐蜀源去上班,楚夕虞帮他系好领带,歪着头笑着:“现在看你上班好羡慕啊,我还得忙我的毕业论文。” “快差不多了吧?上次我看你写得已经很好了。” “不行呢,老师不满意,今天还得跑到西城图书馆查资料。”楚夕虞低下头帮他整理衬衣。 “啊……”唐蜀源有些失望,“那今天就不能跟你一起吃午饭了?好吧,你别太累,不行我帮你写。” “行啦你工作那么忙,赶紧走吧,老板迟到算什么。”楚夕虞笑着打开门,把公文包递给他便将他推出了门。 唐蜀源现在住的地方时位于东城的高档小区的小两居室,这里算是他唯一私密的地方,连父母都很少过来,更别说以前唐蜀源那些女朋友了。自从两人决定订婚后,唐蜀源便不怎么去那套房或者会所,楚夕虞帮他买好了基本的家庭用品,只不过她并不怎么常来和唐蜀源住,为了看着何政,她无论如何不可能彻底搬过来。 等他走后一个多小时,楚夕虞也收拾妥当出了门。她看时间不太够了,赶忙打了个车,直奔西城新图书馆旁的一家小咖啡馆。 这家咖啡馆楼上有单间,她在服务员的引领下上了楼,推开门进去便看到白董事长已经笑眯眯得坐在椅子上看着她。 “夕虞好久不见。”白董事长站起来,伸出手跟楚夕虞握了握,“果然是订了婚的人,整个人漂亮了很多。” “哪里,白董事长,您为什么突然说要见我?”楚夕虞不想客套,坐下之后直奔主题。 白董事长眼神闪烁了下,两人这段时间一直不怎么见面,都是有中间人在暗地里帮他们传递东西,自从那次密谈之后,他们便没有这样面对面说话了。 “昨天白炀回来,说林稷之空降到唐氏企业当副经理。你和林稷之是同学吧,我想问问你们俩关系如何?” 楚夕虞弯了弯嘴角:“您把我叫过来,就是问这个?” “不瞒你说,我当初选择相信你是因为你有林遥的戒指。”白董事长顿了顿,决定坦诚些,“所以你接近我们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脖子上的细细链条似乎在慢慢勒紧她,楚夕虞不由伸手摸了摸那枚戒指,笑道:“如果我说我是从林稷之那里偷来的你信吗?” 白董事长沉默了,他想了千百种答案,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个:“你为什么偷她的戒指?” “我想要的都跟您说过,我做的所有的事都只是那个简单的目的而已。”楚夕虞坦然地看着白董事长的眼睛,“我不知道您和林稷之的关系如何,我也不想知道,您只要帮我达成我的目的我就给您您想要的,就这么简单。” 楚夕虞的话说完之后便不再出声,白董事长神色难辨,过了一会儿,他从包里掏出一个U盘:“这里边有白炀研究的新型病毒,你想办法将它插到唐蜀源办公室电脑上十秒钟,然后我就立刻将你和你父母送出国,工作住处学校和绿卡都已经准备好了。” 楚夕虞长长舒了一口气,微笑道:“好的,谢谢您了。”她接过U盘,从容起身,拿起外套先一步离开。白董事长看她曼妙自信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他闭上眼睛,用手揉着太阳xue。 如果楚夕虞和林遥关系非常融洽,林遥回来之后就跟楚夕虞很热络,他反而会放心楚夕虞的一切行动,相信今天她说的是偷了林遥的戒指的话。可是……如果两人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那是不是楚夕虞和林遥故意营造出来两人不和的表象,然后让楚夕虞真正获得他的信任呢?现在反而留她在身边太久不妥,尽快送走也许会更好。 楚夕虞毫无察觉,只沉浸在终于可以解脱的喜悦之中,她在楼下外卖处买了杯咖啡,脚步轻快往图书馆。 十分钟之后,白董事长慢慢从咖啡馆走出来,四周看了看之后招手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老郑躲在黑暗里,眯着眼睛看着这个曾经的老东家走远的背影,拿出手机拨了号码:“唐老板,和你猜的一样。好,我现在回去。” 待楚夕虞查好了资料,借了几本书后从图书馆出来。因为在馆内需要保持安静,她便干脆关了手机,此刻开机之后,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进来,她细细一看,内容写着:“嗨夕虞,我是稷之,好久没聚了,晚上咱仨好好吃个饭吧,学校旁边那家小饭馆。”
楚夕虞低头盯着手机,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回复道:“好,晚上我一定到。” 她匆匆将书送回住处,何政并不在家,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她赶忙坐上车往学校方向赶。等她到了地方,只有林稷之默默坐在她们常坐的桌子旁边,她正犹豫着要说些什么,何政从后边跑过来,气喘吁吁看看楚夕虞又看看林稷之:“我没迟到吧?公司又加班来着。” 林稷之赶忙站起来,招呼两人坐下:“没有,我来早了,夕虞也刚到。” 坐定之后,三人按照惯例一人点了一个菜,又拿了几瓶啤酒,林稷之给每个人都倒了慢慢一杯,举起自己的杯子笑道:“来吧,好久不见,咱们干一个。”说完不理两人,自顾自将一大杯啤酒灌下去。 楚夕虞不知道如何反应,看她似乎忍耐痛苦的神情,内心终于还是感觉内疚不忍,嗫嚅开口:“林遥你少喝点儿……” “别叫我林遥,我已经认祖归宗了,我真名叫林稷之。”她放下杯子,紧紧盯着楚夕虞,笑道:“夕虞,我以前真没发现你这么厉害。”她顿了顿,转头向何政:“你们两个趁着我不在,真是演了好大一出戏啊。” 这句话声音很轻,也一点都不严厉,何政却感觉心里一点点沉下去,脸色愈加苍白,赶忙道:“稷之你别生气,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林稷之冷哼了一声,双手托起下巴认真望着楚夕虞:“我回来了,这戒指该还我了吧?” 楚夕虞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戴项链戴习惯了,竟然忘了自己胸前还挂着林稷之的东西,她连忙拿下来,交给林稷之道:“稷之,你别误会,我真你想的那样……” 林稷之不耐烦打断她的话:“误会你什么?偷了我的戒指做了假的?假装我的身份跟唐蜀源订婚?”她轻蔑瞥了眼楚夕虞,冲着何政扬了扬下巴:“你也是够厉害,以前那老实都是装的?竟然帮楚夕虞骗了我那么久,她到底给你什么好处?啊对,上次你听演唱会旅游的钱都是她给的?看不出来你竟然能为了钱做这种事,真够朋友!” 何政浑身发抖,正想反驳,却无法说出口。她要解释什么?自己太傻还是太心软?无论如何她都有错啊! 楚夕虞见林稷之怒气冲冲得骂何政,何政眼圈泛红,眼泪一滴滴往下落,嘴唇都已经咬出血丝,她赶忙推了推何政,让她别咬自己,扭头一脸内疚和歉意得对林稷之道:“这些都是我的错,是我逼着她帮我的,你知道何政心软,是我不好,你骂我吧别骂她了。” “骂你?”林稷之怒极反笑:“哈哈哈哈哈,你居然会说出种话,我已经找不出语言来骂你了,抱歉让你失望了。” 服务员利落上齐了菜,何政依然抽抽搭搭得哭着,林稷之白了她一眼,对楚夕虞说:“来,吃饭吧,我在美国呆了那么久,特别想念这家店的口味,你们谁都不许不吃。”她温柔得展开一个大大的笑颜,楚夕虞却看着她冰冷狠毒的眼神儿打了个寒颤。 “稷之我知道你气我,但是你不知道原因,你既然回来了,那些你该得的我自然会全还给你,你相信我我已经回解决好,你先别告诉唐蜀源行么?我不是怕我自己身败名裂,是真希望你在他心里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一个,稷之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林稷之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将一糖醋里脊放入口中,楚夕虞不敢动,只默默等她嚼完那块rou。林稷之似乎回味无穷,她舔舔嘴唇,看着对面都不动筷子的两人,叹口气道:”快吃吧,要凉了。” 楚夕虞暗自放松了下,心想林稷之终于听进了她的话,拿起筷子正要吃东西,林稷之举起杯子轻轻喝了口啤酒,一抹嘴唇,倾斜着身子一本正经对两人说:“我会让你们付出生不如死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