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以退为进
“文轩,最近你做的事,有些过火了”朱佑樘尽力压制着火气,故作轻松道。 眼前的人对他来说对大明来说有多重要,只有他自己清楚。再加上他曾经说过除非是谋逆造反,否则绝对不会动张儒。如果为了一个小小的覃吉几个东厂番子的人头就跟张儒大动肝火,难保前不久才经历过一番身心煎熬的张儒不会再次选择隐退。 张儒淡淡道:“臣并不认为臣的作为过火。” 看他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一股无名之火从朱佑樘小腹之内窜了上来:“这还不算过火什么才算过火,几十颗东厂头脑的人头就这么血淋淋的摆在司礼监覃吉的案头。数千东厂番子能够回京的不过十之一二,你到时给朕说说,什么才算过火。” 张儒冷冷道:“莫非陛下只看到东厂死了几千人,就没看到我锦衣卫的精锐死了大几百人?如果不是覃吉派人阻挠京察,臣又何必大动干戈。 从小到大,对臣最了解的除了先帝就是陛下,陛下应该清楚臣是什么性子的人。 他覃吉不要命可以动我的人,我没要他的命,已经是看在陛下面子上留足了情面了。” 朱佑樘没想到张儒会有这么大发硬,语气放低:“虎哥,你知道,大明的江山,很大。” 张儒毫不客气道:“正因为臣知道大明的江山很大,才没有因为这些狗屁倒灶的小事来烦陛下。覃吉今日可以为了我和他的私人恩怨不顾京察这么大的国家大事,他日保不齐就能为了跟别人的私人恩怨不顾三军大战的国家大事。 臣这次给他一个教训,不过是为了让他记得,公是公,私是私。” “可老伴儿毕竟陪了朕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朱佑樘刚想替覃吉争辩,话头就被张儒打断了。 “陛下实在太过仁慈了,臣现在说的是国家大事,是公事,不是私人感情。私人感情上,臣不曾跟覃公公交恶,至于他为什么视我如眼中钉,臣也不清楚。错了就是错了,覃公公敢让东厂番子坏我锦衣卫的好事,就要做好锦衣卫报复的准备。臣的性格,他应该很清楚。如今事情已经做了,陛下要打要罚,臣遵旨便是。”张儒的话很不客气,完全不像是一个臣子跟君王说的话。 哪怕他跟朱佑樘之间的关系不一般,哪怕他最近受了不好打击,也不应该如此跟一个皇帝说话。 可偏生朱佑樘就是生不起气来,反而跟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将脑袋低下,认错不迭:“好了好了,虎哥,这次事情也做了,老伴儿那边也知错了,你就不要再说了。” 张儒冷哼道:“梁芳无耻,以方士之流惑先帝,尚且还有畏惧之心。先帝不允之事,梁芳不敢擅自做主。覃公公倒是让臣见识了什么叫目无君上。” 得知皇帝召见张儒的消息之后,总算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的覃吉第一时间跌跌撞撞往东暖阁跑。刚到门口,就听到张儒这句话,他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凉了半截。 不敢再有丝毫怠慢,覃吉双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步步跪着往里面走去,口中发出大声哀嚎:“陛下,老奴该死,老奴不该与锦衣卫为敌,不该得罪张侯爷。” 这话说得,可是十分有技巧的,他不说自己派人阻挠锦衣卫办事,却是自己不该得罪张儒,摆明了就是告诉皇帝:皇上,老奴可没错,有错的是他。 张儒冷笑置之,朱佑樘尴尬非常。 刚刚还跟张儒求情说老伴儿如何如何,覃吉马上就给张儒来了一刀。 至少表面上看去,不是张儒不肯放过覃吉,而是覃吉一心要跟张儒唱反调。 当场,朱佑樘就没了好脸色,他和张儒之间可是有过约定了,虽然他性子绵软,虽然他很是温和,虽然他重情重义,但是什么,都比不上张儒曾经给他画的一个叫大明盛世的饼。 大明自洪武以后,基本上没出过什么雄才大略的明君,就算偶尔有几个不折腾百姓的君王,也打都是守成之君。不管是他爷爷英宗皇帝还是他爹宪宗皇帝,所经历的岁月都算不上盛世。 而朱佑樘唯一的目标,就是要开创一个大明盛世。 张儒是迄今为止跟他说过这种话的唯一一人,所以对张儒推荐的官员他大胆任用,对张儒提出来的意见他大胆采纳。 在这样的前提下,别说一个覃吉,就是多两个覃吉,他也不会姑息。 “表演完了吗?”等覃吉一番痛哭流涕过后,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时候,朱佑樘才冷着脸道。 冰冷的话语让覃吉如坠深渊,他心想,完了,现在连陛下都不敢我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你可以继续坐着,朕不让你走没人能让你走,东厂你就交出来吧!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能够掌控东厂。”朱佑樘面无表情道。 覃吉大喜,刚要开口说话,却听张儒已经提前说了:“陛下,内廷的事臣不是很了解,不过臣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 朱佑樘挑眉问道:“哦,文轩有合适的人选?不知这人选是谁?” 任何人提出合适的人选都没事,只要这个人是太监,但是张儒一个外臣提出合适人选,却让朱佑樘本能的有些不高兴了。 作为一个皇帝,谁希望身边的太监跟外臣有所勾连,加上这个外臣还是一个掌控着九边上百万边军的九边总督。 不过马上,他心中那一丝不悦就随着张儒说出人选名字之后飞快散去,因为张儒说出的名字不是他身边任何一个太监,而是一个曾经在成化年呼风唤雨,最后惹得满朝文武尽相攻讦的人——汪直。 深知张儒跟汪直之间有不可调和矛盾的朱佑樘满脑子疑问:“汪直?文轩能够放任他再在应天府苟延残喘也就算了,怎么还举荐他回司礼监当秉笔太监?” 张儒笑道:“敢问陛下,恨汪直么?” 朱佑樘想了想,似乎以前的一切全部不是出自汪直本意,很多馊主意都是万贵妃说出来的。自己貌似对这个有军功在身的太监,没有太多怨怼之心。 “你这么一说朕才发现,对汪直,朕还真没什么恨意。”朱佑樘释然道。 张儒道:“这就对了,陛下对他没有恨意,臣对他却有恨意,这样一个人,是最适合掣肘锦衣卫的人。” 朱佑樘慌忙解释:“朕没那个意思。” 张儒摆手示意朱佑樘听他解释:“臣知道陛下没有掣肘锦衣卫的意思,臣自己却担心锦衣卫势大,有朝一日形成尾大不掉之势。臣在一日,可以保证锦衣卫不会有任何逾矩,可是臣百年之后呢? 锦衣卫是天子近卫,要听的是天子号令,有东厂掣肘锦衣卫,并不是一件坏事。 更何况臣也不得不承认汪直此人虽然为非作歹,在文官之间风评不好,却是有勇有谋有抱负之人。这样的人,一旦能为陛下所用,于大明社稷有益。” 朱佑樘有自己的考量,自然不会因为张儒一句话就答应,转脸看向覃吉:“老伴儿,你有什么好的人选没有。” 覃吉嗫嚅道:“老奴所想和定边侯差不多,也是汪直。” 他选择汪直却不是站在公事的立场,完全是张儒和锦衣卫气焰太盛,他自己压不住,唯一能够跟张儒斗个旗鼓相当的,怕是只有那个才三十岁就跑到南京养老的汪直了。 他和汪直都是太监,他自认为能够跟汪直有共同语言,所以他选择汪直。 东厂督公这个职位,就算他自己拿不到,也要找个厉害的人来给张儒下眼药。 这话不能说出来,却是覃吉最真实的想法。 朱佑樘深深看了覃吉一眼,沉吟道:“本来朕还想好好考虑考虑,既然你们两个都提议让汪直回来,那就让他回来吧!你二人是朕最信任的人,往后应该同心同德,不应该有这种意气之争。” 张儒拱手道:“陛下放心,只要覃公公不惹臣,臣绝对不会主动招惹覃公公的。” 朱佑樘语气一窒,摇头道:“唉.朕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了,罢了罢了,随你们怎么办吧!覃吉,拟旨,召回汪直。” 张儒心中暗想:陛下,你这道旨意怕是下得有些晚了,现在汪直只怕已经到了路上了。 在覃吉派人前往南京的时候他也派人前往南京,他的使者甚至比覃吉的使者先一步到达南京镇守太监府。汪直这个人对他的计划来说,用处不小,而且,很有可能这个有能力的太监会成为他不错的臂膀。 接下来的道路有多艰难,只有张儒自己知道,历来的变法,都是需要付出血的代价的。而这次让汪直进京,不过是提前做好准备而已。 朝堂上的唾沫星子他不怕,皇帝不怀疑,任何人是小心眼他都不怕,怕的是众口铄金。而汪直,正好是克制那帮文官的无上法宝。 走在皇宫的大道上,一边走张儒一边想:汪直,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