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颠沛流离的幼年生活
我是家里第二个儿子。 于是在怀我的前几个月,我母亲就开始穿比较肥大的衣服,当时是秋天,天气渐凉,抓超生的也没在意,不过后来肚子鼓得越来越大,再肥的衣服也藏不住了,我母亲就天天在家里不出门了,抓超生的一来,就赶紧往后院大棚里一钻,我的姥姥就跟他们说我母亲下地去了,到了冬天,一农闲,算是彻底藏不住了,当时正好我奶奶经常来我家里闹,索要钱之类的好给我叔叔娶媳妇,甚至带着我叔叔去我家里殴打尚在孕期的母亲,我父母苦不堪言,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了那个河北南部的山村,一路向北到了NMG。 之所以选择NMG是因为母亲在早年的时候曾跟随姥姥和姐妹五个来到NMG给当地的煤矿干小工,她的大姐也就是我大姨,在这里认识了现在的老陈头,也就是我的大姨父,当时应该叫小陈,后来在NMG安家了,我的母亲只有这么一个在外的亲戚,于是就跑到这里来了。 来了这以后,当时的NMG计划生育同样很严,而且我们一家从河北出来的时候房子给了我奶奶,地里的庄稼也没卖出去,哥哥寄养在了奶奶家,一家人浑身上下就一百块钱,在极寒的蒙古高原的冬天无处可去,在车站边哆哆嗦嗦地裹着被子睡了几天后,终于遇见了一家饺子馆老板,让我父亲给他们当服务员,我母亲帮着打打下手,一家人住在离饺子馆不远的一个加油站的车库里,旁边的一个开旅店的一家后来也和我家结识了,老板娘和老板让我们一家在那没事洗洗漱,暖暖手啥的。加油站后面有一户种大棚的,后来我管他们叫刘大爷和刘大娘,两人当时的儿子上小学了,他们的儿子最大的爱好就是放学以后在马路边放哨,一看见抓超生的赶紧跑回来告诉我妈,我妈就进他家大棚里躲一会。 我临盆的时候,加油站的一个大叔把我父亲推荐给了他们的老板,我父亲就成了HLBE加油站的一名正式的工人,那个大叔姓谢,都管他叫谢老五。不管怎么样,几经周折,在一个凉爽的夏日午后,几十年前的六月六日,我在HLBE名不见经传的一个旗出生了。 出生后不久,母亲还没出月子,便跟随父亲外出务工,等我长的大了一点,断奶了以后,就把我先后托付给了大姨和二姨照看。 大姨和二姨住在海拉尔北边不远的大雁镇,我跟着他们有了一段相当愉悦的经历。据我的大姨和已故的大姨夫所说,我小的时候有一辆学步车,我天天在车里屁颠颠地跟着大姨夫到处跑,大姨夫很喜欢我,每天下了班给我换着花样的买好吃的,香蕉葡萄源源不断,这个给我拿水果吃的习惯,一直持续到他去世前的几个月。 当时大姨家的大儿子,也就是我的大哥,新婚不久,也有一个孩子,叫嘉伟,他后来跟我一起考进了国家重点中学,现在在吉林做医生。他当时就经常被抱来和我一起玩,我总是对可以吃的东西充满了无穷的好奇心,他们就拿葡萄来逗我,拿出一个葡萄,我就瞪大眼睛惊喜的不得了,再拿出一个,惊喜不减方才,于是四邻八家都来试了一遍,把我试拉稀了,一伙人等到吃完晚饭才发现,都来我屁股上紧着忙活。 在大姨家的时候,还不太会走路,大姨家的窗沿很高,我就爱往上爬,我一爬上去大姨夫就得挨一顿骂,后来果然常在河边走,我把鞋湿了——头上摔个大包,至今还有个坑。后来学会了走路,大姨一家欠了饥荒,也再无力抚养我,我就搬回家了。 那时候说是会走路,不过也半会不会,说话也是就那几句,不会说很多。 印象极其深刻的就是有一次被一只折了翅膀的苍蝇追杀,印象深刻到我至今都能清楚记得这件我两岁不到的时候发生的事。 记得当时是一个深冬的早上,mama刚起床叠了被子,在厨房忙活早饭,把我放在炕上自己玩,被子随便叠了扔在墙角。 当时按理说不会有苍蝇的,估计是从下水道飞上来的,然后遇见冷空气,不太飞得起来,就落到我的床上趴着。我在玩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它。然后不知怎么回事,我突然就很恐惧,好像动物如临大敌那种,以前也见过苍蝇,但是没这种感觉,属实是很奇怪了。我当时心里想,这玩意他妈的不会爬过来吧。 然后果然如我所料,它趴了一会以后飞快地朝我爬过来,我当时吓得哭的声音都发不出去,一路往后退,结果从床上掉下去了,我掉下去以后还看见它跌跌撞撞地也从床上跳下来向我这边追,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顾不上疼,,屁股赶紧继续往后挪。我妈闻声而来,先是笑,然后一脚踩死了那只正向我爬将过来的苍蝇,抱起我来哄我“哦哦哦,没事了哦,就是一只小苍蝇,来,你也踩它一脚,坏苍蝇!坏苍蝇!”反正我是死活不敢踩他了,缩着腿儿只顾哭。 mama照看一段时间以后,我终于熟练掌握了走路这项技能,但是不久家里又欠了饥荒,mama于是再次把我托付给了二姨家,就和父亲打工去了。 二姨夫当年是个英俊非常的大叔,不过我是不记得他当时长啥样了,我印象中的他是后来那个始终都在不慌不忙地点烟的小老头,胡子茬很扎人,爱喝酒,有点中国社会里老江湖的感觉。不过相同的是他和我所有的亲人一样,对我非常好。 我到了二姨家,大概是三岁多,正是非常之淘气的时候。二姨家门口不远有一个垃圾堆和一个旱厕,我因为太小,二姨不敢让我去旱厕里拉屎,每次我和她上厕所,我都在那个垃圾堆解决。有一回,深秋了,雨下的不小,外面还很冷,屋子里黑黢黢的,二姨在屋后整菜地,二姨夫去电厂上班了,就是这个应该舒服地呆在屋里玩的时候,我便意来袭,我跑到院门口看了看,路上泥泞得要命,垃圾堆那因为泡了水已经不是简单的臭气熏天了,甚至让人看一眼就反胃,根本无从下臀,我于是就想到了厨房里的泔水桶,泔水桶同样味道很大,我在里面以前尿过尿,拉一泡应该也不会被发现。我从小就敢想敢干,立刻提着裤子就去找那个泔水桶了。 到了泔水桶跟前,往上一坐,我就感觉出事情不妙,那个泔水桶的高度坐上去很别扭,应该说根本坐不上去,我的屁股够不到它的后沿,只能用一种很难受的姿势像蹲马步一样蹲着。终于,蹲着蹲着,就蹲不住了,我一屁股掉了进去,整个人成V字形坐在里面,两腿卡在桶沿,泔水一直没到胸口。我被吓得哇哇大哭,不过幸好二姨很快就闻声赶过来。当天下午二姨夫下班以后,把我放在自行车后座边的筐里,拉着我洗澡去了。 后来邻居家搬来一个小孩,小名好像叫畅畅,我们经常在一起玩。二姨夫临去世的那一年,在HLBE市医院门口晒太阳,见到我还时常提起,我小时候经常和畅畅一起推着小凳子,凳子的背面洼兜里装着砖头土块,二姨和二姨夫每次见到我俩都问“干吗去啊”我俩也每次都回答“卖豆腐去!”他俩就乐得前仰后合,因为胡同口住着一家卖豆腐的,有一次我问他干嘛去,他就说卖豆腐去,我就记住这个茬了。后来二姨夫应聘了一个烧锅炉的活,我俩的工作就又改成烧锅炉了。 有一次我mama来探望我,二姨要给我个惊喜,先是拿一个小玩具把我哄得忘了回头,然后突然跟我说,“天天你看看谁来了”我一扭头,就看见我mama了,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连滚带爬地跑向我妈,我妈本来挺高兴,一看我这样,眼泪也止不住了,把手里的吃的放下蹲下来抱我。 我妈当时在二姨家住了几天,期间畅畅也还是来找我玩,有一次,我妈给了我一把枣,我屁颠屁颠地拿给畅畅显摆去,结果没想到他也有一把,原来刚刚他来找我玩,我mama给他开门的时候,就先给他了一把。据二姨所说,我立刻就不高兴了,趁畅畅去一个小土坡溜达的时候,一把把他推下去,我还跑下去特意扬他一脑袋沙子,把枣拿回来吹吹揣兜里了。然后我一边看着他哇哇大哭,一边在旁边小凳上坐着嗑瓜子。 不过那次是我和畅畅也是和大雁这个镇子最后一次这样的交集,我mama因为看我刚见到她的时候哭的那叫一个厉害,决定把我接到海拉尔去,找个托管班,这样每天下班都能见到我。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前往海拉尔的长途客车上。与此同时,我与我生离了三四年,从未见面的一母同胞的哥哥,也正在从河北沧州赶来的路上。
大约是在一个2005年左右的明媚的秋天的上午,我和mama在海拉尔拖着大包小包下了车,从那以后我就被托付给了一家托管班,在那里我和十几个父母都外出务工的小孩住了不到一个月,虽然时间很短,不过还是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倒是没什么故事能让我回忆起来,毕竟已经过去二十几年了,我只是能回忆起那个地方给我的奇特的而又亲切的感情,那是一个在菜市场北边的一个小区,几楼我也忘了,反正那里有一个很大的阳台,围着结实的玻璃窗和铁皮房顶,当时每日活动中就有去阳台看风景,那个月的天似乎总是阴的,导致我直到现在也很喜欢阴雨天,每次我看见阴着的天和纷纷扬扬的雨,就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有一天晚上mama给我打电话,我已经睡觉了,就没听见,第二天早上阿姨和我说了以后,我怅然若失地坐在被子里呆了半天,直到阿姨来哄才出来。没过几天mama又打电话了,这回是一个下午,我正在隔壁屋玩的开心,阿姨喊我“天天,mama给你打电话来啦”,我赶紧跑过来,然而还没等跑出门,眼泪就止不住了,电话那头我mama只听到我哇的一声哭了,然后阿姨急忙解释,“刚刚还玩的挺好呢......”我爸在电话那头也听见了,跟我妈说你快回去吧,我妈也红了眼眶。没两天我mama就来接我走了,我大概是以为自己以前太贪吃贪玩,mama才不要我了,从托管所出来的一路上我都跟mama说,mama我想吃馒头,我不吃rou了,我以后种的西红柿都给你吃(我特别爱吃西红柿)。这么一说可给我妈心疼坏了,没等出托儿所的小区就跟我说,咱今天回家mama给你炖肘子,想吃啥mama都给你做,当即去旁边的菜市场买了个大肘子回去给我炖着吃了。 那天我对失而复得的mama格外珍惜,只要别再把我送人,就是天天吃馒头也挺好。后来哥哥也到了海拉尔,我哥大我七岁,当时已经上小学了,我又打死不愿意再去托儿所,父母在三衡量以后,决定母亲租个房子以便照顾两个孩子,父亲承担全家的生活费。于是在毛纺厂和油库边上找了几圈,找到了一家出租卧室的,挺划算,我们后来也和他们家谈妥了,一家人姓张,有个和我差不多的小孩叫张远,厨房两家人公用,北边的卧室被我家租下了,父亲下班就回来吃饭睡觉看电视,当时有一台从垃圾堆捡回来的小电视,被我老爹修好,又自己做了个卫星锅,能看十几个台,一般被mama拿来看琼瑶剧,我对这新鲜玩意不感兴趣,还是喜欢出去跑着玩和趴在床上画画。当时的窗帘我记得很清楚,是两只轴对称的大狮子,我很怕它俩,晚上睡觉mama一拉窗帘,我就愁眉苦脸,难过得不得了,因为一睁眼就能看见这两只大狮子怒目圆睁着看着我,我经常睡不好觉。 张远说是和我差不多,其实大我好几岁,但是我俩一直还算和谐,他也不欺负我。不过有那么一回,我和他在院里玩的时候,他一把给我推倒了,我哇哇大哭着跑回我家,也就是张远家的卧室,我妈当时目睹了全程,赶紧跑出来训了张远几句,把我护送回屋了。其实与此同时张远的奶奶也看到了,不过她觉得自己孙子挺厉害,不受欺负,反而窃喜的,在屋里没作声。没一会张远又来叫我玩,我mama本欲替我拒绝,但是我还是出去了,mama不放心地叮嘱张远不许欺负我,他赶紧回应肯定的肯定的。结果我刚走出屋,趁张远一个没注意,一把把他推倒了,他栽进了院子的排水沟里,疼的他哇哇大哭,我推完掉头就跑回屋了,我前脚钻进mama的围裙后面,后脚张远奶奶就撵上来了”哎呦!这小志宏厉害的呀!“不过也自觉理亏,笑着和我mama说我这小孩还挺记仇,我mama也说真是不好意思。 晚上老妈就奖励了我一顿鱼rou吃。 那时mama每天做清洁的时候都愿意放歌听,就是把小灵通的喇叭倒扣在罐头瓶上,这样有回声,很像音响的效果。我每次都兴致勃勃地看着mama自制这种”音响“,在mama洗衣服的时候玩盆里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