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尸将起
竹林清幽,夏风洗面。一位红衣裙少女徘徊林下,一会儿痴痴傻笑,一会儿又蛾眉轻蹙。在竹林里有一块大青石,石头后面猫藏着一名黑衣少年,嘴上衔着一苗狗尾巴草,偷偷地盯着红裙少女,低声道:“就知道你要来私会小白脸。” 这黑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洛家有名的二货、小废物洛忆梵。 而那红衣裙少女自然就是洛剑彤。 不多时,果然从林子那边钻出来一位,可是却不是什么小白脸,而是一位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 小女孩将一封信交到洛剑彤的手上道:“哥哥说,他今天不能来了。” “为什么?”洛剑彤满是失落。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道:“哥哥他要为少年斗做准备,在冲xue。爷爷看管他的严,这封信还是他偷偷送出来,让我转交给jiejie你的。” 洛剑彤从袖口里掏出一巾香帕和两颗糖,交到小女孩手上,道:“你帮我偷偷把这个交给你哥哥,这糖就归你了。” “谢谢jiejie,我一定交给哥哥的。”小女孩甜甜笑道。 “千万别让别人发现了。”洛剑彤叮嘱道。 “放心吧,我懂。”小女孩将香帕揣进怀里,口里含着糖,唱着童谣:“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青石后,洛忆梵咬牙切齿,低声道:“小小年纪什么不学,偏学人家当红娘,也不怕长大了被卖到窑子里去。” 直到夕阳落山,洛忆梵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洛家寨。 洛家寨不大,居住着几十来户人家,三百口人。洛家是从外地迁徙而来,因此和当地的林家、叶家不对付。 百余年来,一直争斗不断。但也达成了一些共识。比方说,小辈之间的争斗通常都由小辈们自己解决。三族间彼此不许通婚。清河镇的大事由三族族长共同商议决定。 而清河镇最大的事莫过于每隔十年举行一次的少年斗了。 所谓少年斗就是林、洛、叶三家的少年彼此决斗,死伤不论。夺得魁首者将获得进入洱海学院学习的资格。 洛忆梵的养父就是在二十年前的少年斗上负的伤,从此落下了病根,时至今日都未痊愈。咳咳咳,没日没夜地咳。 “咳咳……小梵,你回来了?”一位两鬓斑白的褐衣中年男子一边扇着药炉一边咳嗽道。 “爹,让我来吧。”洛忆梵从中年男子手上抢过蒲扇道。 “爹,你的脸?”洛忆梵望着起身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丝惊喜道。 中年男子的脸稍微有些苍白,此时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道:“是不是气色比之前好点了?我感觉咳嗽也好了些……咳咳。” “嗯,确实好了些。虽然还是有些苍白,但真的比以前好了许多。说明这药引起作用了!”洛忆梵高兴道。 中年男子名叫洛幼年,天资聪颖,本来是洛家最有前途的人。可惜时运不济,在二十年前的少年斗上,遇上了林家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少年林不凡,直接被打成重伤。从此一蹶不振,成为洛家有名的老废物。 小废物洛忆梵是听着老废物洛幼年讲述林家天才林不凡的那些辉煌战绩长大的。只是洛幼年在讲述的时候,有着淡淡的落寞。如不是遇上了林不凡,说不定他也可能拥有那些骄人的战绩。 自洛忆梵五岁起,洛幼年就开始打磨儿子的身骨。只可惜洛忆梵的天资和根骨确实不咋地,白白耗费了他许多心血。 失望,无尽的失望。 洛幼年无数次站在斜阳了,叹息、咳嗽、再叹息! 叹息声里,洛忆梵望着那道微微有些佝偻的背影,他就暗下决心,要夺得这一次少年斗的魁首。 可是他的身骨并不争气,出拳无力,速度也慢,动作也不怎么协调……直到半个月前,遇上了那位白发的老头,一切才悄然发生改变。 半个月前,洛忆梵去镇子上给爹买药,途径白鹤桥。见一位白发老头坐于桥栏之上,腰间挂着一大酒葫芦。 双手抱起大酒葫芦,仰头就是一阵狂饮。 饮罢,大赞道:“好酒,好酒” 洛忆梵去药铺给爹买了药,回来时,发现老者仍旧坐在桥栏之上,抱着葫芦狂饮,连声称赞好酒。 突然“哎呀,我的酒葫芦。”酒葫芦从桥上掉入河水。 见老者神色颇为着急,洛忆梵上前道:“老爷爷,别着急。我这就下去帮你捡上来。”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老者连声笑道。 洛忆梵将为父抓的药交到老者手上,并道:“麻烦爷爷帮我拿下药。”说完,纵身一跃,从桥上直接跳了下去。 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见酒葫芦就在前面漂着,洛忆梵赶紧扑腾扑腾游过去。终于追上了酒葫芦,将之抱回岸上。来到桥头,却发现哪里还有老者的踪影。 “我爹的药——该死的老头,又害得我要再跑一趟药铺了。”洛忆梵恨得咬牙切齿。 过了几日,洛忆梵取药回来,发现那老头又坐在白鹤桥栏上抱起葫芦狂饮,并连声赞叹好酒。 洛忆梵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找他理论。 “老头儿,上次我给你的药呢?” “我的酒葫芦呢?”老头抱着酒葫芦,问道。 “酒葫芦不在你手上么?”洛忆梵嘴上这么说,暗道奇怪:“酒葫芦我带回家放在卧室里,半晚上起夜就发现它不见了。原来是被这老头偷偷取回去了。” “那药不也在你手上么?”白发老头醉眼望着洛忆梵,笑呵呵道。 洛忆梵笑道:“这药和上次的药不是一个药,而你这酒葫芦却是上次那个。我记得清清楚楚。我什么都不好,唯独过目不忘。” 老头摆手道:“非也非也,譬如桥下这流水,此时的水和昨日的水可曾是一个水?” “当然不是一个水了,别说同昨日相比了,就是和刚才相比都不是同一个水。”洛忆梵道。 “为何?” “因为水是流动的。” “那酒葫芦里的酒有没有动呢?” “抱着酒葫芦走,里面的酒肯定会动,何况你还喝呢。” “水动,则此时之水非昨日之水。酒动,今日之酒自然也非那日之酒了。”老头笑道。 “酒葫芦里面装着酒,既然酒葫芦的酒不是那日的酒,那你能说现在的酒葫芦就是那日的酒葫芦吗?”老头反问道。 “老头儿,你休想用歪理邪说欺我。”洛忆梵道:“我才不管是不是那日的酒葫芦,总之是你不对在先。” “哎呀,我的酒葫芦又掉下去了”,白发老头突然一失手,酒葫芦又从白鹤桥上掉入水里。 “哼,”洛忆梵道:“这次我不会再去帮你捡了。” “哎呀,小娃儿,你看我这老骨头又是风湿病又是关节炎,也下不得水呀。再说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我这老骨头怕都得散架了。绕道下去,酒葫芦又漂远了,追之不及。”白发老头道。 洛忆梵道:“就这一次。你帮我拿着药,千万别再跑了。” “我这老骨头想跑也跑不动呀。” “记住了,千万别跑。”说完,洛忆梵将药递给老头,扑通一声从桥上跳了下去。 当他抱着酒葫芦一副落汤鸡的样子上来时,桥上哪有什么人,又给那老头耍了。
“老东西,又骗我”洛忆梵气的大叫。 回到家中,洛忆梵用绳子将酒葫芦绑在床腿上,第二天起来,发现那酒葫芦再次不翼而飞。 过了几日,又去抓药,再次发现白发老头坐在白鹤桥栏上,抱着酒葫芦,举葫芦狂饮,连声称赞好酒。 洛忆梵冲上去就是一拳,却被老头一手给抓住了。老头嘿嘿笑道:“小娃娃根骨不错,有没兴趣跟我学点防身的本领?” 洛忆梵早就发现这老头诡异,而且似乎专门和自己过不去,只是不清楚他的动机。 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想收他为徒弟。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身骨和天资似乎都不如人意,平日里也饱受族中少年嘲讽。 “你存心奚落我不是?”,洛忆梵勃然大怒,另一手一拳挥出,却又给老头抓个正着。而酒葫芦却一晃眼溜到了老头腰间。 “你一个上百岁的老头跑来欺负我一个小孩,你好意思么?”洛忆梵道。 “你出手打百岁老人,你下得去手?”老头阴阴笑道。 “你究竟想怎样?”洛忆梵问道。 “你帮我捡了两次酒葫芦,我送你两样宝贝。怎么样,划算吧?”白发老头笑道。 “天底下会有这等好事?我信你才怪。” 老头见他不信,从怀里摸了好一阵才摸出一块长两寸宽一寸厚半寸的青玉,正色道:“这宝贝名叫青竹幽,里面困着七个老怪,他们能交你一些防身捣蛋的本领。” 洛忆梵接过,只见青色的玉佩里隐隐有些竹影,一眨眼,又不见了。 “还有一个宝贝呢?” 白发老头托起酒葫芦,笑道:“就是它了。小——小——小。” 酒葫芦果然越变越小,最后缩成小拇指节大小,依旧保持着葫芦的形状。 洛忆梵瞪大了眼,“这……你不会是变戏法吧,又来哄我?” 老头白了他一眼,没理他,对酒葫芦道:“葫芦兄,以后呢你就跟着这小娃娃。将来我们有缘再见。” “老头,这酒葫芦是公的?”洛忆梵盯小的酒葫芦问。 白发老头气的……“这是阴阳七彩葫,集天地精华所生,与日月同寿。你可以说它是公的还是母的?它陪了我很多年了,所以我们一直以兄友相称。” “兄友相称。岂不是它能说话?”洛忆梵惊讶道。 “不能,但它能听懂人话。” “既然它能听懂人话,为什么又不能说话呢?”洛忆梵问道。 “你以为人类的语言很高级吗?言语道断你懂吗?这阴阳七彩葫是不屑于说人话的。”白发老头气的直吹胡子。 “你爹的病还得在原有药材的基础上添加一味药引。” “什么药引?” “童子尿。虽不能包他康复如初,但咳嗽是能完全解决掉的,气色也会渐渐好起来的。” “原来老头你取走我的药是为了帮我爹?——你来我家偷取酒葫芦的时候,是不是顺带查探过我爹的症状?他真的能好起来吗?”洛忆梵惊喜地问道。 老头点了点头,眯眼笑道:“你爹肯定能好起来的。” “你我师徒一场,如今仙缘已尽。他日再见,万不可说我是你的师傅。否则会给老夫带来杀生之祸,记住了。” “敢问仙师尊讳?” “区区仙名,何足道也。三尸将起,七界不宁。老夫到时也不顾不了你,你就自求多福吧。对了,你命中桃花多煞,见了漂亮妞有多远躲多远,越是漂亮的给你带来的灾劫越大。言尽于此,好自为之。”说完,老者身化白鹤,长翅一展,冲云入霄,唳声嘹呖,久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