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理所应当的恩将仇报
没有雨水的农历五月下旬,天气格外炎热,唯有傍晚从江边吹来的晚风,带着些许凉意。 孟韬坐在二进院的过道里,享受着难得的穿堂风,倒也还算舒服。他很想吃西瓜,这玩意消暑解渴效果无可比拟。 可府城的集市上似乎没有,特意问了陈茂清,说是当年去关中,在京兆府见过,但是兴元府没有。 孟韬不免有些失望,西瓜不是汉或唐朝已经传入中原了吗?普及程度这么低?如果有种子,在兴元府种上几十亩西瓜,是不是能赚点小钱? 荆娘很贴心地端来一壶晾温的茶水,按照自己的要求,没有加任何佐料,只是用开水冲泡。孟韬想要彻底放凉了再喝,可是老祖母不许,说贪凉容易伤身,不可大意。 祖母之命难违,孟韬只好乖乖喝温水,荆娘见他额上流汗,就会拿起蒲扇在身边扇风,完全是地主家大少爷的待遇。 荆娘是个聪明的女孩,学东西很快,周婶只要教一遍,她便能依样画葫芦,反复几次就能做得很好。再加上和孟家兄妹相似的身世,很快就得到全家上下的接纳与认可。 因为冯石匠身上可能隐藏的故事,以及可能的隐患,孟韬特意派张老五去打听一番。褒水上游确实有个姓荆的村落,在那里找到了荆娘父母的坟头。 至于她那狠心的叔婶,根本没有找过离家出走的侄女,仿佛默认荆娘已经死了。既然如此冷血,也没必要让他们知道荆娘的下落,免得反倒会是个麻烦。 至于冯石匠,确实如他所言,是在来定军寨的途中遇到荆娘的,两人没有其他关系。不过听张老五说起,冯石匠似乎是个外来户,家中并无妻儿。怎么说呢?这是个略微反常的情况。 冯石匠到底救过荆娘,还帮助自己修江堰,也算是朋友。如果他果真有什么复杂的往事,将来会不会再有后续? 孟韬不愿意朋友遇险,更不愿意连累自家,威胁到家里人。但愿是自己多心了,不过必要的小心还是不能少。 这两天荆娘时常出现在身边,大概是祖母有意安排,是想要彼此熟悉,增加好感。不得不说,老祖母为了孟家的香火传承大事,真是煞费苦心。 在孟韬的不断鼓励下,荆娘说话的声音渐渐大了,还会讲起流浪时的事情。 孟韬听闻之后,不免觉得心酸,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真不知道这几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没有饿死,没有生病或者遭遇意外,当真是老天爷保佑。不过其中的苦楚心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旁人难以体会。 时常说着说着,荆娘便会眼圈通红,让人我见犹怜。孟韬很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可又觉得有轻薄之嫌。 虽说这丫头是自己房里人,可毕竟年纪还小,孟韬虽不以正人君子自居,却也不愿做禽兽行径。当然了,过两年就另当别论了,男人固然不能做禽兽,却也不能禽兽不如吧? 眼下虽无越矩行为,但玩笑却是可以的,时而讲个笑话,小丫头便会莞尔一笑。两人相处,越发的融洽。 …… 和小姑娘相谈甚欢的好时光,因为孟讯的到来被打断了。 眼看着其他人家的农田碧水荡漾,稻谷也开始返青,而自家田里依旧干涸,稻苗几近枯死。 百亩农田绝收的后果是相当严峻的,孟讯在家里整整被高氏骂了两日,言辞简直不堪入耳。 孟讯很想引水灌溉,庄户们压根不许…… 高氏不免道:“你猪脑子啊,当真是庄户们不许?韬哥儿要是说句话,他们还不给你引水?” “这,韬哥儿那里……” “你不上门去试试怎么知道?” 在高氏的威逼和怂恿下,孟讯舔着脸上门了,恳求堂侄能够高抬贵手帮帮忙。 对于这种见利忘义,厚颜无耻之人,孟韬打骨子里看不起。至于引水灌溉这件事,既然庄户们不同意,自己何苦掺和?犯众怒的事情,他是纯属活该。 想让自己帮他?没门! 尽管孟韬觉得自己还算豁达的,但一想到重生那日,他们夫妻咄咄逼人的情景,就气打不一处来。 有荆娘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不难想象,倘若那日自己没醒,祖母和灵儿会有怎样悲惨的遭遇。 何况前些日子这厮还与道士窜通,欺骗庄户们的血汗钱,甚至不惜诬陷自己,阻挠江堰建设。对于这种人,孟韬实在想不出帮他的理由。 但慈悲的老祖母却摇头道:“韬哥儿,叫庄户们让开,给他家引水吧!” “祖母!”在这件事上,孟韬宁愿做个小气之人。 孟陈氏摇头道:“哪怕一年绝收,他的损失能有多少?想想他家的那些佃户,要是颗粒无收,说不定会家破人亡,咱们不能造这个孽。” 孟韬恨恨地看了一眼孟讯,这话说的一点不错。如果绝收,以孟讯夫妻的性格,肯定不会免除田租。他家那些本就贫寒的佃户该如何过活?家破人亡并非危言耸听。 罢了,孟韬无奈道:“看在那些佃户们的份上,一会阿旺会去给你家分水;不过你得归还各户上次骗走的祈雨钱,并免除佃户们半数的田租,怎么样?” “行!”孟讯虽觉有些rou疼,但两害相较取其轻,沉吟许久,只得忍痛答应。 …… 水是进田了,但孟讯却又挨骂了。一听说要赔钱给村寨的穷庄户,还要免除佃户半数的田租,高氏便爆发了。 这是个唯利是图的女人,一毛不拔也是特性之一,对银钱有极强的占有欲,稍有损失便暴跳如雷。 “你个没用的东西,他让你赔钱你就赔啊?”仗着有个当副指挥使的表哥,高氏在家向来跋扈,男尊女卑的传统早就被抛诸脑后。 夫纲不振的孟讯无奈道:“不给钱,庄户便不让引水,我也无可奈何!” “你啊!”高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想起那些银钱,便rou疼不已。 “你就莫要生气了,通玄道长只带走了一半,所以我们赔的也不多。至于免除的地租,就当是修江堰的花费。” 孟讯嘿嘿笑道:“有了这座江堰,以后咱家那些田可就旱涝保丰收了,何况官府今年还免了赋税和徭役,不亏……” “哼,瞧你那点出息。”高氏鄙视地看了一眼丈夫,心情却舒缓了许多,沉吟许久才说道:“看看韬哥儿,这几个月的时间,赚了多少钱?二房如今可是家资丰厚,唉……那宅子田产,作坊银钱要都是我们的该多好。” 孟讯没好气道:“别做梦了,有韬哥儿在,家产就没我们的份。” “如果韬哥儿不在了呢?” 高氏的话在耳边响起,孟讯猛然一惊,慢慢转过身,瞧见一脸阴鸷的妻子正盯着自己,不由打个寒颤。 “你是说……” 高氏冷笑道:“如果韬哥儿生病无药可医,或是遭遇意外有个三长两短,你说这家业……” “是啊!”孟讯回过神来,脸上多了些许阴恻,眼中则是满是铜钱诱/惑的光芒。至于孟韬刚刚帮过他的事,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利字当头,恩将仇报有什么关系呢?何况他小子还逼自己给庄户赔钱,哼!让他付出些代价,理所应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