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认为你有病
瞳孔不可察觉的轻微一颤，尼克在安森搀扶下站起来，“可，可能我最近是真的太累了吧。” “那……我们回家？” “嗯，天也不早了，收拾收拾回家吧。” 爷孙二人出了典当铺。 家里有一辆单人脚踏车，是四年前安森刚参加工作不久后给爷爷买来代步的，往返店铺很方便。 不过，四年来由于缺乏呵护，曾经崭新的脚踏车，如今已是到了饱经风霜的年纪，以至于现在安森仅仅是推着它徒步往前走，就能听到下面发出的“咯嗒～咯嗒～”的响声。 该换新的了，换个后面能载人的那种。 黄昏，夕阳的余晖将金黄均匀铺洒在安森光滑的脑袋上，这一刻，安森金光闪闪，任谁看见他，目光都会控制不住地停在他身上。 那好奇中丝毫不掩饰笑意的眼神，像是看马戏团里正表演着“独轮车过独木桥”和“鼻子顶香蕉”的滑稽猴子。 尼克走在前面，他一路上表现得很沉默，步子也非常快，像是故意要把安森缀在身后。 安森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没把爷爷糊弄过去，导致爷爷对现在的自己充满畏惧。 该怎么补救？ 盯着爷爷的背影左思右想，安森决定不采取措施。 这就像你用熨烫机熨烫一个被烟灰灼出一个小窟窿的毛衣，结果因为疏忽导致熨烫时间太长，使小窟窿变成了大洞，这时，它就只能沦为废品——小窟窿可以忽视，而大洞，却连修补的必要都没有——还不如直接换新。 先任其发展吧，尽管这种做法非常消极，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可没准，发展着发展着，事情就出现转机了呢？ 安森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缀在爷爷身后。 …… 这是一个乞丐，乞丐穿着灰色的，如同破布条一样的亚麻衣服，他骨瘦如柴，同时还有严重的佝偻。 乞丐头发灰白，那不知道多少年没洗的头发打结成一咎一咎，将他整张脸遮盖在烂海草一样的头发里面。 此时，老乞丐正蹲在一个店铺旁边，像只看门狗，天知道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店铺的主人走了出来，是个体型微胖的中年男人。 他没有驱赶乞丐，而是非常自然地递给老乞丐一个破口碗，里面装的是水。 乞丐抬头看了店主一眼，伸手接过破碗，又递到自己嘴边，仰头，咕嘟咕嘟把水喝掉。 店主从乞丐这里拿过破口碗，又把手里的两个馒头塞给乞丐，然后对着老乞丐做手势，示意乞丐离开。 乞丐读懂了店主的肢体动作，呜呜两声，似是表达谢意，啃着馒头蹒跚着离开。 安森收回投向老疯子的目光。 没错，这个老乞丐不止是个乞丐，同时还是疯子。 关于老疯子，时间，早已让卡罗镇的居民们忘却了他的名字，并只能凭借脑海中模糊的童年碎片，依稀记得老疯子似乎是他们小镇上，上上上届神父的儿子。 是的，老疯子的年纪，比安森的爷爷尼克还要大。 “爷爷爷爷，你知道老疯子是怎么疯掉的吗？” “不知道，我记得从我小时候能够记事起，他就是这个样子了。” “啊，什么？爷爷，老疯子的年龄比你还大吗？” “嗯，大概比我……大个十三四岁吧？” 这是安森小时候从爷爷那里得到的认知。 老疯子，老疯子，镇上的居民虽然都这样称呼他，但，他真正发疯的次数，却可以说少得可怜；也因此，真正见到过他发疯的人都清楚的记得，记得，老疯子曾半哭半笑的哼唱过一首童谣，一首，诡异的童谣： “躺在衣柜，安心睡觉； 坐在琴房，弹奏夜章； 梳妆台前，画上精致的妆……” 小时候天真，听不出它深层的含义，而随着年龄的增长，那种越是思考，越是斟酌便越觉诡异的恐怖，却仿佛让人陷入深深的泥淖之中，越挣扎就越压抑，越压抑，就越绝望。 在老疯子的父母相继离世后，他成为了乞丐，也是从那以后，他开始靠镇民的施舍为生，活了大半辈子，活到现在。 其实，老疯子一开始发疯频率是很高的，一发疯，他就会哼唱这首自创的童谣，而一哼唱这首童谣，镇民们就会因恐惧和厌恶等因素停止对老疯子的施舍。 嗯，许是因为次数多了，老疯子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开始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减少自己的发病频率，成为了如今，大部分时候都非常平静的样子。 “安森。”尼克忽然开口。 “我在，怎么了，爷爷？” “你，还是你吗？” 果然。 安森心下了然，只是没想到爷爷会如此直白的挑破这层窗户纸，当下表情一肃，认真地说：“我当然是我，爷爷。” “那，你是病了吗？我指的不是寻常意义的那种病。” 病了么…… 安森陷入思索。 黑盒子里，刀柄在自己身上引动的一系列现象确实让他感到始料未及，他现在甚至还没搞清楚，这些异变究竟给自己带来了什么，亦或者让自己失去了什么。 安森抓了抓脑袋。 他知道爷爷口中的“病”代指的是什么，所以这让他更加为之不解。 他能感觉到那种黑色力量的危险，但对它，他心里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就像，它似乎原本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对它，安森既心里生不出畏惧，也生不出嫌恶。 这让他莫名有些焦躁，因为他搞不清这亲切感的来源，也搞不清，自己为何会生出这该死的亲切感。 脑海里回想起老佐恩在询问自己家世时，自己通过内视镜观察到的老佐恩那微妙的表情，安森心中有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我这接近“骑士”的肌rou力量，莫非是它带给我的，我本身就具备惰性？难不成…… 他瞄了一眼爷爷，又想到自己死去十几年的父母。 必须加入事务所，接触神秘！ 安森的目光愈发坚定。 就算为了解开自己身上的秘密。 安森回答：“爷爷，我不觉得我有病。” “可我认为你有病。” “……” “跟我去教堂吧，托恩神父会治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