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浪子
天色昏沉,太阳低垂在西边正欲落下。在一座山谷里,一道落寞的身影徐徐行进。山风凄冷,衣袍呼啸,道人背负着夕阳,他的影子贯穿了东西。 不多时天色渐晚,夕阳西下,一轮新月挂在半空。这一夜月明星稀,乌鹊南飞,不想已是秋时候。 深沉的夜色笼罩着山林,道人走在其中;前路漫漫,一路上只与西风落叶为伴。忽然正走间,林深处传出一声树枝的折响,然而道人却埋头于脚下不为所动。继续向前行进,远放的路照出光亮,微弱的火光投照出几道庞大的虚影,而人的私语的声音也随着风声溜走。 道人显然是个孤僻且怪异的人。他只专注于眼前的脚下,对于前路所照出的光彩漠不关心。即便是他的影子在明暗与扭转下变化,他也始终视若无睹,就像是一缕在世间游荡的孤魂一般,漫无目的的走动。他走着直走到他的半身完全的被火光照明,一声呵斥突然发出,“呔,大胆匪徒吃我一刀。”这一声震彻山林,道人抬眉看去,只见明光晃眼,一把寒凉大刀迎面劈落。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小径绵延曲折,在路的旁边立着一家客栈,客栈不大只有二三间屋子。已经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小客栈却还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客栈里摆有几张桌子,但坐满了人,不免有一些挤着站着。他们不像良人,在腰间与手边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铁器,显然是这山里的草莽匪盗。他们相貌凶戾,神色间有着一股狠劲,一个个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就在这些草莽喝酒夸谈的时候,屋门被敲了几声。或许是门外的人,知道了不会有人理会,索性便自己开了门。 客栈的屋门显然已经有了些年头,推开的时候吱吱作响。夜风冷,这声音也刺耳,很快就把人的注意都吸引到了屋门处。只见一个黑影鬼鬼祟祟的摸进屋里,看装扮像是一个小偷。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这黑衣服的蒙面人,见众人盯看自己也不慌张,在人前吹一声嘘,就小偷小摸着钻进了人堆里。他一路直摸到一张大桌子旁,这才停下脚步说到一声,“大当家我回来了。” 大客桌上满是酒rou,却只坐有一位食客。这人虎背熊腰,正胡吃海喝着,还没注意到已有人在他身旁呼喊。 “大当家,我回来了……”黑衣服的蒙面人又接连喊了几声,壮汉这才有了动静,露出一幅惊讶的样子道:“兄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黑衣服的蒙面人擦擦脸道:“有一会了。” “哦!”壮汉迟疑着点点头又问,“对了,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弄清楚了。”蒙面人笑笑说道:“护镖的只有五个,现就驻扎在不远处的林里。”说着又显出慌张的神色迫切道:“对了,我回来的时候,好像是惊动了他们,我们可得抓紧时间了,别给他们走了。” “不要紧,谅他们也走不远。”壮汉仰头大笑几声,满是胜券在握的样子。 “大当家,可别高兴的太早了。传闻龙门镖局有十三太保,个个身手不凡,我看咱们还是小心谨慎些好。”说话这人穿着一身旧儒衫,手拿着一炳破扇而来。 蒙面人见书生迎了过来便脱口而出道:“二当家。” 书生露出笑意却又摆摆手道:“还是先说说那几个人吧!来的都是谁?” 蒙面人挠挠头想了会道:“要说都是谁,我也不知道啊!就记得两个手拿长兵像是领头的人,好像是姓刘。” “姓刘?”书生聚眉疑思了会道:“难不成是刘俊,刘利?” “刘俊,刘利?”壮汉听后,变不解的问。 “就是十三太保中的偃月太保和挑星太保。”书生知道他是不懂的,便又意味深长的跟他解释到,“传言刘俊刘利早年拜在北地枪王门下,习有一身不俗的武艺。后来冠军侯北上,枪王拒不归降,兵败宛城落得个枪毁人亡的下场。正所谓树倒猢狲散,这刘俊刘利就此浪迹江湖。但好在凭着一身武艺混得也不算太差。早几年的时候,龙门镖局大举扩张,这刘俊刘利就是那时候投身到其门下的。” “这么说来那刘俊,刘利岂不是十分了得?”壮汉显然是个粗人,从书生的话里就记住了,北地枪王的名号。一想到是他门下的弟子,便觉得名师出高徒,他们也不会差。 书生自然是知道,他欺软怕硬被枪王的威名给唬住了,斜眉瞧他一眼笑说道:“说厉害倒也厉害,说不厉害也不厉害。”书生先是卖了一个关子,“传言刘俊擅使一杆月牙戟,刘利擅用一杆挑星枪,此二人联手戟法偃月、枪法流星,攻守得序,进退有度。即便是深陷百人重围,也如行云流水,怡然自得。” “这……”壮汉听了书生的话便更觉得心里没底,心想道:“公子他不会是要小的自寻死路的吧!” 书生偷自冷笑一声,又对壮汉道:“大当家也不必太过担忧了。江湖上十名九虚,从不乏欺世盗名之徒。这刘俊刘利要是真有本事,那还会落得这般下场?再说回来,大当家神勇盖世,公子运筹帷幄又怎么会让我们打没把握的仗呢!” 壮汉听了书生这一番宽心的话心想:“确有道理。”便很快露出一张凶狠的脸来,“我哪是担忧自己,还不是担心你们这帮没用的东西拖我后腿。” “是,是,是,”书生一味的奉承着,“大当家说的是。” “小的们”壮汉喊到一声,“都拿好武器,跟老子劫镖去。” 众匪盗听到这话一个个摩拳擦掌,相继跟在壮汉身后。这大汉可真魁梧,寻常男子在其左右莫约只有肩膀位置;那书生身材矮小,就只有双乳上下了。 他们一伙人气势如虹,拥挤着朝向门去。可却不等到他们自己开门,门就自己开了。壮汉感到诧异,书生也聚精会神的盯着,像是有所期待。 随秋风进入屋子里的是一个风尘仆仆的旅人。旅人头发散乱,衣袍损旧,他背背一炳长剑,低头不语的直向前走。 壮汉诧异的眼光盯看着走来的道人,或许是避让的心理,让他下意识退了半步。但恰恰就是这半步,使他怒不可遏,挥起拳头就朝向道人打下,“不知死活的东西。” 好似有一缕清风拂过,屋中烛火摇晃,灯影摆动。道人已不紧不慢的走在壮汉身后,他静无一言的伸手拨开挡在面前的人林,仍一味的向前走着。 “妈的……”壮汉怒火中烧,赶忙回头张望。见到道人还在人的丛林中穿行便呵道:“敢不理我,看老子活剥了你。”说罢,双手立即摸到背后的月牙双戟上。正要出手,却突然上来一人拦住道:“大当家消消气。”壮汉朝下一看,见是个黑脸的小个子,立时气不打一处来道:“好你个林双,也敢来管我的闲事。” 这林双也不是旁人,正那二当家也是那书生。林双扶住壮汉将要拔出双戟的手臂道:“大当家何必与他置气,这不过是一个山野道人就由他自生自灭了吧!” “滚开。”壮汉也不给他半分薄面,只手扇开林双就要再上前去,“那里轮得到你来教我?” 林双狠摔在地上,嘴角渗出血迹,心一狠便喊到:“难道公子的事你都不顾了吗?要知道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要是放走了他们,公子怪罪下来你我都开罪不起。” 听到林双这一通话,壮汉也是止住了脚步。他回头看看林双,又回头看看道人,但见道人走到了客栈深处,身影转至一个角落隐匿了去。“等我回来再收拾你。”转眼调转矛头指向林双道:“别以为有公子罩着你,我就不敢收拾你了。”说着便抓住林双的衣领提了起来,“先给你点苦头吃吃。”说罢便狠丢一把,把林双从敞开的窗户中丢了出去。他和林双不对付,其实也不是一两天了。最开始林双只是他从城里抓来的一个文弱书生,但后来被公子看上竟让他坐了二把手的位置。 “大当家真是力大无穷,拎那林双就跟拎小鸡崽似的。” “早就看那小子不顺眼了,总是公子公子的,就好像公子是他家的。” “说的是,也就是有公子给他撑腰,否则凭他的本事哪能坐上二当家的位置。” “别提了,整天装模作样,还真以为自己有多风度。” 大家伙见了壮汉的威力,无不胆战心惊又窃喜道:“幸好不是我。”就在一伙人对壮汉拍马屁的时候,屋门猛的摔开。
冷夜的风迎面吹着,“什么人。”大伙瞪着眼睛,屏气凝神的看着屋门敞开的方向。 屋门外乌漆嘛黑,只隐隐约约的暗含一道人影。人影模棱两可与暗夜交融而分不出边界。 “哼,大惊小怪。”一只脚迈入屋子,走进来一个身披斗篷头戴斗笠的人,“你们是黑风寨?”来的人声音严肃,冷厉如腊月寒风,刺骨的寒。 “你……你是什么人?”壮汉在气势上就已弱了三分,心中胆怯脚下又移退半步,“是……是又如何?” “那你便是混江龙了?”斗笠人又问。 “是又如何?”混江龙打量着斗笠人的上下心想,“此人气势如虹,不可小嘘。”他也是在江湖混了些名头的人,自知大敌当前,双手已偷摸到双戟上面。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便抢先出手,先斩了他。可眼睁睁的看着斗笠人自生寒风的身影,心中渐感焦灼,手心溢满了汗。只怪方才烧鸡吃的太过火,留下满手的油。 “那便死。”斗笠人发出清冷的声音。斗篷下露出剑柄,半轮银弧转动,长剑已横在胸前。 一声长粗气喘出,混江龙怒目圆睁呵斥一声道:“我便先杀了你。”脚下奋力一跃,好似有一座大山平地拔起,“吃我一击。”两道月牙争相闪耀,宛若九天雷霆迎面向斗笠人怒劈下去。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真像是有一道月光在屋中闪过。斗笠人人在屋中,听他身前传来一声咔嚓的收剑声音,“不自量力。” 自从斗笠人手中间的一抹白光归鞘,屋中已然没了光影。摇摆的灯火被肆虐的西风袭灭,宏伟的身躯把屋门处照来的月光挡下。一切都开始没了色彩,而人也逐渐没了声息。一时间屋子静的可怕,直到,直到一声金鸣坠地掩饰着一声瘫倒的声音,月照着一堆死rou又照进屋里。 客栈里一片死寂,不像是还有人的生息,“你杀光了他们。”沉寂已久的客栈角落里传来声音。 “你隐藏的真好,若不出声的话,我还真就错过了你呢!”还是那一贯的冷厉的声音,漆黑的屋子里像是有人影走动,逐渐有一点豆大的萤火明灭,一盏油灯逐渐亮了起来。斗笠人收起火折,一手端着油灯便开始向角落行去。 在油灯有限的光照下,斗笠人的人影庞大,伴随着轻微的晃动,是影子的而不是火苗。斗笠人脚下的步法繁复,巧妙的走过了横七竖八的由人的身体所铺成的地面。 油灯被安稳的放在桌上,它照出道人的面孔,那真是一幅潦草的样子,他双目无神,满面的胡子碴子。 道人像是惧光,遮住眼睛道:“你有什么事吗?” “有,杀人灭口。”斗笠人趴在桌子上,斗笠近乎抵触到了道人的额头。 道人则别过头看向窗外,“夜深人静,是个杀人的好时候。” “你不怕死吗?”斗笠人感到诧异,似乎是对道人的无动于衷而意外。 “怕,怕的要死。”道人虽这么说着,却依然是一张冷面孔并不露出慌张失措的样子。 “那你为什么不跑呢!”斗笠人不解的问到。 “我又没做什么,为什么要跑。”道人反问到。 “或许你的确没做什么,但往往有很多时候都由不得你。”斗笠人提出剑来,剑尖落在道人的肩膀上,“你见到了别人没见到的,这也怪不得我了。”心下一狠似乎便要划动,但手臂颤抖着,长剑却是动也没动。 “剑是凶器。”道人手捏着剑身,“别乱指人”把剑拨弄开自己的肩膀,“你尽管放心,我只是途经此地,在此歇息一晚,明天就走。” 斗笠人手臂仍在微颤,这情况有很长一会。但突然他像是放松了下来而不再颤动,“那就好,我可不希望在汉中再见到你。”手中银剑回转随着一声咔嚓,便已全根没入剑鞘。斗笠人背转过身走出几步却又停住回头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