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正义的人（二）

    刘德宽一家生活在一座美丽的城镇里。一条蜿蜒的小河从城中穿过，城镇中的房屋沿着小河规规矩矩的分布着。城镇中的居民也都规规矩矩的生活着，日子过得安静而祥和。

    刘德宽有一位美丽的妻子，和一个八岁，长的虎头虎脑的可爱儿子。刘德宽是一位品德宽厚，心存正义的人，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刘德宽的邻居和他是同姓，刘老头和他的两个儿子生活在一起。两个儿子都很孝顺他，他们一家也都是善良的人。

    刘德宽每天回家的路上有一位独居的老人，刘德宽经常会接济一下他，把手里的菜分他一些。刘德宽觉得自己的生活幸福而美满，整个城市的人也都是这么觉得的。

    刘德宽生活的城镇被四周边长不过六里的城墙保护起来，有了这些城墙，城里的居民也都觉得安全极了。只是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这些城墙有一天会成为他们一生的噩梦。

    一场战争爆发了。刘德宽生活的城镇所属的势力与另一股势力发生了战争。城镇被对方团团包围了起来。在战争中，人会像狗一样毫无意义的死去。

    在战争初期，没有人意识到灾难的来临。城镇中的居民也只是生活在这里，对战争的双方都不支持，只希望这场战争能尽快结束，城市能重新恢复往日的安宁。就这样，刘德宽一家和许多人都没有来得及逃出城镇，被一同围困在城墙里。

    生活便利的城镇现在变成了一座钢筋水泥构成的监狱，将所有人都囚禁在里面。与外界的联系被切断，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虽然省吃俭用，但家中的食物很快就被吃完了。可战争还在继续，围城并没有结束。城中所有的粮食都被军队的人接管了，刘德宽不得不去军人开设的黑市换取食物。

    纸钞已经基本上一文不值，只有金银珠宝等贵重物品才能换到东西。刘德宽拿出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才在黑市里换来了八罐罐头。

    在回家的路上，刘德宽遇到了一位抱着孩子的妇女。那位妇女看到刘德宽怀里的罐头，哭着求刘德宽救救她和孩子。只要刘德宽愿意给她一盒罐头，她愿意陪刘德宽一次，多少次都可以。

    刘德宽自然不可能趁人之危。他看着女人怀里半死不活的孩子，匆匆扔下一盒罐头就仓皇的逃走了。并不是他怕自己后悔没有要女人，而是他害怕自己会再一次心软，家里还有老婆和儿子等着罐头保命。

    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刘德宽不敢把宝贵的罐头随意吃掉。他制作了几个陷阱，用罐头rou当作诱饵，诱捕老鼠和小鸟，勉强维持着这个脆弱的家庭。

    八岁的儿子饿的不停的哭闹，妻子只能不停的安慰孩子。让他睡一会，睡着了就不饿了。他们活的和城镇中的老鼠几乎没有区别，唯一的区别只是他们还能吃掉老鼠。

    可食物还是越来越难以获得。军人们开设的黑市也换成了“菜人”铺子。刘德宽发现邻居家老大的儿子有一天突然不见了，只看见刘老头拎了两块大rou回家。很快邻居家就传来了一阵阵rou香。

    又过了几天，连邻居家老大的媳妇也消失不见了。刘德宽只感觉隔壁刘老头一家看他都用一种阴森诡异的眼神，吓得他把家里的门窗关的死死的。岁大饥，人相食，这句只在书中看过的词语，就这样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

    祸不单行，天上已经好久没有下过雨了。城镇的自来水终于在某一天被军队切断了，有限的水资源必须优先供给战斗人员。

    刘德宽只能去城中越来越浅的小河里取水。即使是这样，刘德宽也只能冒着生命危险，偷偷的在晚上出去取水。因为白天会有士兵明目张胆的狙杀取水的市民。

    珍贵的河水经过沉淀后，也仅仅够刘德宽一家人勉强的活着。刘德宽一家已经忘了多少天没有洗脸刷牙了，还好鼻子早已经适应，闻不出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儿。

    突然有一天，连仅剩的能源也被切断了。渴到极致的刘德宽一家只能把浑浊的河水生着喝进肚子里，结果一家人都拉了肚子。

    医院早已经在战争中被摧毁。家里仅剩的一板药吃完，只有刘德宽和儿子挺了过来。这种平时只要简单的治疗就能痊愈的小病，夺去了刘德宽妻子的生命。

    刘德宽默默的挖了个坑把妻子埋了，结果转天就发现妻子的坟被人刨开，尸体已经不翼而飞。战争摧毁了人世间所有的法律、道德和秩序，只剩下最原始的饥饿和欲望。

    刘德宽看着饿得只能躺在床上喘气，连呻吟声都没力气发出来的儿子，内心被痛苦和绝望包围了。他也想放弃自己一直坚持的道德与正义，做一个纯粹的人。但刘德宽最终还是做到了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守住了自己的本心。

    深夜里，刘德宽偷偷的搜索翻看着被战争摧毁的区域，在里面翻找着还能够食用的东西。他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因为现在的人为了一块糖果，一根火腿肠都能杀死对方。

    渐渐的，儿子的呼吸声都微弱起来，他不敢去试探孩子的鼻息，他害怕他仅剩的最珍视的东西在他眼前溜走。

    这天夜里，刘德宽爬进一家许久没有动静的房子里。突然，他在角落的柜子里发现了好几罐罐头，还有水。刘德宽仿佛发现了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珍宝，紧紧地将食物抱在怀里，眼角忍不住的流出泪水，在脸颊上留下了两道泥痕。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刘德宽回过头，发现正是他平日里经常接济的老头。老头的手里握着一把刀，看见刘德宽二话不说的向他扑了过来。

    刘德宽抓住老头握刀的手，和他扭打在一起。刘德宽想解释，想求老头救救他的孩子，他的孩子快死了。但是老头根本不听他说话，长时间饥饿的身体居然一时间被老头压倒，眼看刘德宽就要被老头刺死。

    恍惚间，刘德宽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想起了过去美好的生活。身体中突然涌出一股力量，肾上腺素刺激着他一把夺过老头手中的刀，狠狠的朝老头腹中刺去。一刀，两刀，三刀，老头逐渐没了动静，一股温热浸湿了刘德宽的胸膛。

    冷静下来的刘德宽这才看清自己做了什么。刘德宽内心的世界仿佛坍塌了，他一直坚守的正义被自己亲手摧毁了。他无声的嘶吼着，直到眼泪都流干。

    但他不能停在这里，儿子还等着他回去拯救。刘德宽匆匆的将罐头和水塞进包里，离开了这间仿佛杀死了他的房子，消失在夜色里。

    儿子终于在吃过罐头和水之后挺了过来，残酷的战争没过多久也结束了。城镇最终还是被攻破了，新来的军人取代了原来的军人。城镇中的一切仿佛都会恢复，但这里的人已经无法恢复了，起码刘德宽永远都不会恢复了。

    战争虽然结束了，但是干旱依然还在继续。经历过战争的人们一刻也不愿在这座地狱一般的监狱中待下去了。他们成群结队的走出城市，犹如行尸走rou一般游荡向远方。

    刚开始还能找到粮食，但随着干旱的持续，逐渐的，他们只能吃枯草、吃树皮。人群就像蝗虫过境一般把眼前看到能吃的一切吃光。

    终于，众人来到了一处叫做任家庄的地方，任家庄的新任庄主是一位大善人。众人靠着任庄主的救济终于活了下来。

    但是众人活了，刘德宽却死了。他死于自己内心的折磨，死于自己信仰的坍塌。刘德宽这种人一旦失去了心中一直坚守的正义，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

    靠着保护儿子的信念坚持活着的刘德宽，在看到儿子喝完粥满足的样子后，终于失去了这最后的理由。刘德宽自杀了，临死前只留给儿子一句话。

    “成良啊，好好长大，要做一个正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