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虾兵蟹将一窝

    竟陵这边，邱司马的物流还未运到，刘幢长就已经回来了。

    入了竟陵城，李郡丞极为客气，立刻分拨腾挪出了十几座宅院安置温氏族人，这个世代城池里大多修建有许多馆舍，倒没有太多扰民。

    温浩刚刚安置好自己的住处，就见温鸣来传讯，刘长真回来了！

    看着眼前拘谨的跟在刘长真身后的几个汉子，温浩不禁心中腹诽，这刘长真做事到底靠不靠谱，虽说只是拿来做个幌子，好歹也是打着温家旗号的温氏部曲，不能什么人都招啊。

    不说刘长真才三天时间就将人带了回来有没有好好挑选人这点，这几位的造型看上去实在有点，呃，不大靠谱的样子。

    一个身高体胖，可面目凶狠光着脑袋，这个时代讲究所谓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敢光着脑袋的除了和尚就只有山上的山贼，直让温浩想问他就业于哪处仙山大川做土匪；一个身材健壮匀称，可肤色古铜面上纹身，分明是这个时代的山中蛮越；一个面貌倒是普通，但身上批的破蓑衣下面露出的却是一件妇人衣裳，百分百也是偷鸡摸狗的行当；最后一个面貌斯文，看似普通，身上还穿着一身旧了的儒服，但混在这样一般人里面反倒让温浩也不放心起来。

    刘长真搓着手尴尬的上前介绍起自己找来的这群虾兵蟹将：“公子，这位是宋飞，乃是牯牛岭一带有名的豪杰，帐下颇有近百青壮豪侠，武艺高强；这位则是王当，是五溪蛮的小部族子，早年便离了家乡，带着百余族人在咱们竟陵郡内讨生活，不但勇猛敢战，还行得好舟，架得好船，咱们竟陵郡内许多河湖都是王首领维持着；这位蔡然蔡头领是我的故人，乃是个私商，部下也有一批效死力得弟兄，在边地贩卖些货物；最后这位钟攸钟壮士，家里是咱们郡中兵户里有名的大族，只是时运不济，军中呆不下，现在带着不少老弟兄在外面谋生。”

    他这么一说，温浩也就明白了，这宋飞就是牯牛岭里的土匪山大王，王当是在老家部落里混不下去带着人在竟陵霸占河湖的水匪渔霸，蔡然那就是走私贩子头目了，种攸斯斯文文，想不到直接是逃兵头目，真是各种群星闪耀，整个竟陵郡有活力的各种地下组织社会边缘人物都找了代表过来了。

    实在憋不住，温浩瞪了一眼刘长真，好奇这货是怎么几天内凑齐这些人的，问道：“这些壮士想必都是竟陵一郡的英杰人物，平日里不在一处，你是怎么才三日就找到这么多壮士的。并且诸位壮士竟果然都愿意入我温氏门下做事？这可不比往日快活。”

    刘长真也是揣揣不安，自己这帮人要是不能让公子满意，可就是两头得罪人了，赶忙解释：“公子不知，这几位壮士都仰慕公子家门已久，往日里也都久有向学之心，恨不能沐浴公子博雅的家风啊。我这也是刚出城不久就遇上种攸种头领，他和我都是兵户出身，从小便认得，野外突然偶遇一谈，他便主动帮我邀约壮士，才有如此之快。”

    懂了，你这厮是刚出城不久就遇上种攸带着一帮逃兵来打劫，刚好你两认识，就说服了一起过来，不过显然种攸这人属于这些地下活跃分子里面很有威望的人物，温浩看着那样貌最端正的种攸，心中暗暗对他重视了几分。

    听到刘长真提到自己，种攸也很知机的上前一步拱手言道：“公子，种攸本是兵户子弟，家中世代为兵，心中报效国家的心思是从小便立下的。只是县里有那大户，贪图本家的田地，我家几代人开垦的荒地硬被他们污蔑是他家早年就有的旧田，逼死了我父，这才不得已流落江湖。今日听闻公子收纳壮士，听到消息，我虽在荒野也如拨云见日，实在是真心投效，愿效犬马之劳，绝无二心，若是别有心思，愿意苍天诛灭我。”

    他这一番长篇大论顿时就把其余几人盖了过去，几人见他上前表了态，也赶紧上前拱手起誓，却编不出种攸那么多话，乱纷纷温浩只听到“俺也一样”“为公子效死”

    眼下用人之际，温浩知道这些人已经是能招募的最合适人物了，也没打算将他们往外推，良家子弟是好，一时半会到哪找去。

    以当今时代的风气，入了世族的家门，怎么也比在山中当土匪好，再说自家背后实力远超这些虾兵蟹将，温浩不担心他们有二心，倒是担心这些人跟闻香教有什么关联，索性直接问道：“你们都是壮士，既然有心投效，又有长真做保，我自然没有闭门不纳的道理。只是有件事情我要开诚布公的问清楚，几位务必照实回答，而且我这里也说明白，就是你们今日回答的不是实话瞒了我，日后我也免不了平日里打探，若是事后被我查出来，我家门风严厉，军中也有军法，就不像今天来去自由了。”

    听他说的严厉，几人也肃穆起来，齐声言道请公子示下。

    温浩特意沉着声音缓缓问道：“我只问诸位和闻香教同处一郡之内，是否有什么牵连。我今日无话不可言，闻香教聚集百姓扰乱地方，我温氏招纳部众免不了要与其做对，要是你们中谁或者谁的部下是闻香教的人，赶紧离去，或者自己处置了，我温氏不留闻香教中人。”

    一番话听完，只见几人面面相觑，半响不说话。温浩心中微微一惊，刘长真这不靠谱的不会一次找来的都是闻香教的人吧，这一个个都不说话，万一真是这么巧，自己要不要去招郡兵过来灭了这帮人

    还是种攸率先开口，他表情尴尬，竟罕见的露出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这个，公子请放心，其他事情我种攸未必敢替诸位头领保证，可唯独这件事情我可以替大伙作证，咱们这些人绝对不会和闻香教那帮人有半点瓜葛，反倒是闻香教的仇人才是。”

    此话一出，温浩都愣了一愣。其他几人也赶紧解释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总算让温浩弄清楚了事情原委。

    原来刘长真之所以刚出郡城没多久就遇上种攸这些牛鬼蛇神，其实是因为这些原本在竟陵郡为祸一方的家伙竟然有了被人欺负的一天。

    原本他们各自都有几十上百的核心成员，与人为敌时还能花钱拉来江湖上的许多朋友助战，啸聚几百人拉出去轻轻松松，一般的村庄和中小豪强哪里惹得起这种人，梁国的大队边军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乡兵和刘长真这种巡检站所驻军不是打不过他们就是干脆和他们狼狈为jian，所以日子各自过的潇洒。

    可闻香教做大以后就不一样了，同样是游走于官方之外的地下势力，人家闻香教是奔着造反去的，既有宗教组织加持，又有大周国的暗中资助，信教的教民火并起来又悍不畏死，一下子就将各位好汉的生态位夺了去。

    以山上当土匪的宋飞来说，以前带着上百喽啰逼着村子交粮食是轻轻松松，村民们不敢争斗，官兵也从来不管，可现在不少村子信了闻香教，一村被sao扰，立刻数十个远近村落的教众全部前来支援，一个县能拉起数千青壮来剿匪，宋飞哪里斗得过。他带着一帮弟兄在牯牛岭天天坐吃山空，还被闻香教带着人围剿，简直是吃了大苦头，只得带着愿意跟从的人马逃到郡城附近。

    而王当蔡然这些水匪、走私贩子也是一样，闻香教同样看上了河湖捕鱼的利益，更要控制水路方便造反，对王当几次火并，逼得他远远的逃亡；蔡然就更惨，他一个走私贩子养着百余号打手，本来吃的就是控制走私通道，黑吃黑抽成的饭，可人家闻香教是大周国的自己人呐，官方配合走私的存在，直接调来大周战兵围剿，逼得蔡然连自己的黑货仓库都不要了，逃命躲到了竟陵郡附近。

    种攸总结性发言：“公子，咱们过去确实都和大梁官府不对付，可原先官府再不好，咱们这些人都有碗饭吃，如今闻香教来了，咱们可是挨了饿了！”

    听的温浩目瞪口呆，一颗受过后世熏陶的良心倒是有些不安起来，板起面孔：“按你们这么说，你们这些人平日为害也不少，这闻香教也未必不是做了好事。”

    本来是打算打压一下这帮人，方便后面使用，可这几位听了后立刻又叫唤起来：“公子！咱们确实不是良户，可平日里还是注意分寸的，老百姓种田交赋咱们都留着面子。这闻香教可不是，他们整日里神神叨叨，欺负我们凶恶，对百姓下手也厉害着呢，听说信了教都要交粮食给他们用作军粮，那教里面有护法、坛主、旗主、法王什么的一大堆头衔，一层一层比咱们原先盘剥厉害多啦！”

    最后还是种攸总结发言：“公子，咱们是可持续的欺负老百姓，那闻香教是竭泽而渔啊！”

    “你是不是读过书？”

    “回公子，读过一点，小时候我爹非要我读书，白白废了不少家财。可咱们大梁读书没用啊，做官得看家世，又不是读书。”

    温浩看了他半响：“也是，不然你最少也是个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