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来自建康的安排

    温鸣一鸣惊人，凭着一身超人武艺将几名前来投附头领一一击败，是以此举震慑了几人，但整顿军伍岂是简单，单是如何短日内将几支互不统属的匪众调教成堪用堪战之军就是一桩难事。

    若是温浩自己慢慢去摸索，仅凭前世一点网上看来的闲话碎语，只怕是一百人都照管不好，他可是连上学时的班干部都未曾当过。

    好在温氏人才济济，温修之曾在燕国起兵响应温峤，以区区一县丞单身夺城，聚数千之众接连击破燕国镇压兵马，硬是赶到谯郡温氏坞堡与温峤会和。

    温峤死后又是他率军且战且走在十几万燕军眼前杀出一条血路，直到率军转入泰山诸郡的崇山峻岭中才遣散部下独自赶回与温延等人相聚，有这种温氏族人里都少有的文武全才镇场，自然无虑。

    当日温修之就命几名头领将各自部下召集聚于城外，找来李郡丞动员起郡中乡军兵马数千出城压住土匪们阵势，自己则率数十名温氏子弟乘马突入各匪队伍依次去见种攸等首领。

    众匪远远见到郡兵人数众多已是人心惶惶，温修之动若雷霆，数十骑温氏子弟突然突入，其势不可挡，差点引得离开自家熟悉环境在平地集中而紧张不已的匪众们当场崩溃。

    好在他本不是要灭了这些匪众，在人群中亮出温字大旗来回驰骋，又在种攸等人配合下稳住了人群。

    这一番cao作下来，让匪徒们彻底息了别样心思，自家首领持以为傲的武艺不如温家随便一员小将，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又被几十骑温家骑士吓唬的胆气俱丧，哪里还敢提什么“散伙自去逍遥”、“趁机进城劫掠”的昏话。

    温修之虎入羊群，驱赶着众人在夹阵以列的郡兵监视下放下兵器挨个入城，近千人在他面前竟无人敢有稍稍忤逆，他突阵时可是实打实的纵马击杀了试图阻拦他的几十名匪众。

    给足了威风，这才轮到温浩出场，他带着从李郡丞那里再度借出的财物，足足十几大筐刚从竞陵郡府库搬出的钱帛蹲在城门口，挨个给放下兵器的匪众们每人手中塞上一把钱币。

    这南朝用的铁钱价值不高，胜在数量够多，抓一把在手，人心顿安。

    这年头从军属于服劳役，兵户们父死子继，武器铠甲都要自备，吸引人的只有军功和战利品，在大燕国直到二十年前都还没有军饷一说呢。

    众人见到温家竟然还没打仗就主动给自己发钱，就再没了其他心思。

    收拢人众后便打乱队伍，原本几路首领的部下除了几人最亲近的心腹可以留在身边不变，其余人全部按伍、什、队、火重新编排，又将少数前来投奔的散乱流民补充进去掺砂子。

    温修之将这近千人单独聚在北伐后空出的城南军营里每日cao练不休，就连几位头目也是一般，他军法严酷，哪一日都要找由头寻人处以军法，接连十余日每天军营门口竹竿都要新挂上一颗人头，十日后全军已是情状一变，观之颇有法度。

    这时候温修之才招来几日来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温浩：“这些兵只是粗略有个样子，若是真上阵与各国正军交战肯定一触即溃，你日后还得好生教训。不过对付那闻香教愚民愚夫倒也还可以，今后就交给你了。”

    温浩拱手向这位叔父行礼称是，显得有些矛盾，一副想问又不好问的模样。

    “叔父，您急着将这趟事情交给侄儿，是否是要急着离开？”

    温修之看了一眼温浩，摇摇头道：“你也知道了？定然是两位叔公告诉你的。公越你放心，万事有叔父在，你只需做你自己的事便好。”

    原来，就在前日，前往建康的温摇光派遣随身跟着的温氏子弟送回了一封密信，告知了建康朝廷即将到来的作为。

    信中提到大梁皇帝已经获悉温氏南下进入梁国境内的消息，经过朝堂上的几番商议酝酿，对温氏处置的内容已经基本达成一致，正式诏令即将发出。

    参考到温摇光发出这份密信的时间，此时此刻建康朝廷的使者恐怕已经在路上了。

    诏书大致可确定的内容包括：允许温氏宗族在梁国境内重建宗祠、家庙；拜温延温老夫子为太学博士、讲读陪侍，特令进京在宫中为皇帝及诸位皇子讲学三日；封温修之龙襄将军、宣城太守；封温摇光员外散骑常侍、广昌太守；其余温氏子弟姓名在册南归者各有封赏。

    这里面温延老夫子的任命基本是荣誉性质，老夫子只要去在梁国太学府挂个名就行，为皇帝和诸王讲学纯粹是代表梁国背书助其抬高声望之举。

    温修之封宣城太守，宣城郡比邻建康，和淮南郡一样都是南朝重镇，此处地域上接近京城，经济上又不算富裕，向来是世族们不愿任职，宗室们朝廷不敢让他们任职，是无根脚的寒门以及北归降人的专属职务。

    温摇光的任命中员外散骑常侍是散官职阶，仅仅是显示贵重，广昌太守的任命则是温氏各方游说之后得来，广昌郡和竞陵郡一般同属于南梁雍州境内，是竞陵郡的邻郡，但是这里较为偏僻，开发更晚，属于南朝诸郡中的下郡，但对于重建基业的温氏来说却刚好合适。

    诏书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则是温峤之子温浩，往建康见驾，并未提到任何封赏。

    将旁系的温摇光和温修之授予实权而又分散放置，嫡脉子弟却只有一句进京安置，隐约透露出的恶意隔着上千里都能清晰感受到。

    尽管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野心，更愿意过舒心生活，可温浩经过这段时间在诸位长辈身边言传身教早就不是那无知小白，建康朝廷风云叵测，又有人对自己包含恶意，去了建康城也许不知怎么回事就丢了性命也不一定，叫他这两日很有些慌乱。

    温修之的话显然没有说服温浩，见他还是眉宇间愁色不减，温修之暗暗叹气，两位老祖宗半句话也不肯多说，看把孩子吓得。

    只得示意温浩随他寻一处安静地方详谈。

    “你不要慌乱，这次的诏书内容其实都是吾家和建康城里那几户谈出来的，他们的心思我们也猜的清楚。说白了，无非是如今争斗不休的袁、谢、羊几家已经斗红了眼，见有我温氏这般强宗南下，竟是打算将我家cao控起来为其所用。

    摇光置于雍州，看起来是同意了我温氏安家雍州，却将我官位置于摇光等人之上，又放在建康城外的宣城郡，只要不断将我抬高，就会实际形成温氏一族以我为首的局面。宣城与广昌相比自然是地位更重，既然将这地盘给了我，吾家的本钱不就得投到这里来？

    再将公越你放置在建康城，或许是袁，或许是谢，在建康城掌控住你一个孺子还不是轻易？到时候我被他们抬到温氏最高的位置，却偏偏我只是旁系，他们手中又掌控着实际温氏的嫡子，就是挟天子令诸侯的局面了。”

    温修之所说之事正是温浩这两日日夜担心的事情，见温修之主动戳破窗户纸，温浩试探着问道：“叔父，既然咱们看的清楚，便是我去了建康，你做了宣城太守或者更高的官位，咱们一家人相互扶持不就没人能摆布我等？”

    “公越”这次隔了一阵，温修之才悠悠开口“你要记住，这个世上任何事情都会变，情势迁移，人心自然也会不稳。就是我或者摇光眼下都是一心，异日面对那种局势到底会怎么想怎么做，谁也保证不了。对待这一类阳谋，最好的办法永远都是不给它生效的机会，而不是等它刺来。”

    随即他又冷哼一声“当初汉末孙坚战死时，袁术推其侄儿孙贲为豫州刺史代其职位，却将其子孙策养在身边不予重用，这不过是古人故计。吾等南下之前虽然以为南朝未必会如此做，但也早有提防，你小子不必慌张，耐心等着就是。

    只是想不到南朝朝争竟然已到如此激烈地步。”

    见自己这位叔父如此说，温浩也不好再多问，只能憋住话头，转而谈起军务。

    心中暗想，难道是指望闻香教起兵之后借此理由不去建康？

    温浩不知道的是，温鸣父亲替他争来的鄱阳王刘修范的一纸委任状也已经在快递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