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天鞘拔剑
“当真?” “当真。” 旅者凝视顾慎,他再次确认了一遍……顾慎现在已经不是神座了! 但他眉心依旧能感受到强大的炽火印记。 这是什么情况? 不是神座,但留下的精神力量,还能镇压自己? 出于谨慎,旅者小心翼翼问道:“你的火种呢?” “送人了。” 顾慎没有避讳,轻描淡写道:“眼神挺好啊,估计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择第二个选项的吧?” “……送人?” 旅者神色古怪,活了这么多年,他是头一次听到有人把火种这种东西送给别人的! “冥火的事情,小秋和我说了。” 白袖道:“她说等熔炼火种,就立刻来挑战你……看样子,她这次是很有信心啊。” 此言一出,旅者的神色更古怪了。 顾慎将冥火送给别人,还欢迎别人挑战他? 这家伙……现在到底是什么实力? “熔炼火种还要好长一段时间呢。”顾慎温声笑了笑,道:“等今日事毕,你便带着她去时间道场闭关吧……那里多的是时间。对了,你帮我转告她,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都欢迎她的挑战。” 顾慎望向旅者,道:“这句话,也送给你。” 旅者忌惮地望着顾慎。 他觉察到了异样,意识到如今的顾慎已经失去火种……今日这番交谈,他答应了顾慎给出的第二个选择,本想趁着顾慎最“弱”的时候发起挑战。 但奈何。 自己脑海中刚刚涌起这个念头,心湖便传来了制止的警告预兆。 “如果我现在挑战呢?” 旅者咬牙开口。 “那你会输得很惨。” 顾慎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他笑了笑,道:“建议等你回到属于自己的神躯以后,好好修行几年,再来挑战我。” 失去冥火……顾慎变弱了么? 其实,并没有。 在熔炼冥火之前,他便参悟出了属于自己的【造物主】神域,净土中的万千生灵,并不是依靠“冥火”而活。 这一路之所以如此艰辛。 便是因为顾慎将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给了“炽火”。 【净土】中的那些魂灵,依旧存在,而且不曾因为冥火的离去而变得虚弱。 自始至终。 冥火对于顾慎而言,都只是“过客”。 前任冥王看中了顾慎,并且想方设法将“冥火”塞到了顾慎的手上…… 而如今。 顾慎将这缕火,送给了自己心中最合适的人。 他放下了冥火,反而拥有了更多。 他变得更加纯粹,更加“简单”。 而大道,往往至简。 忽然,白袖开口,说了一句很突兀的话。 “你准备好了吗?” 小袖子挪首望向顾慎。 这一问,让旅者有些茫然。 准备……准备什么? “算是准备好了吧。” 顾慎柔声开口,道:“丢掉冥火的那一刻……就应该算是准备好了。” 他向前一步,伸出手掌,掌心贴住天鞘。 通天的石之剑剧烈颤抖起来。 蜷缩在大剑之下的旅者,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动作他很熟悉,前不久白袖拔出熄烛之弓,便是摆出了这个动作……顾慎此刻的动作和当时的白袖很像,但天鞘中的“藏物”已经被取出来了,现在顾慎是要取出什么?这里还有什么? 等等。 这里还有什么? 这句话在旅者脑海中回溯,他猛地想起了关于“天鞘”的传说。 六百年来,口口相传。 苔原落下的这道畸形长角,其实是一把剑。 能够消抹“超凡特性”的石质表面,就是剑鞘。 在石之鞘内,藏着锋锐无比,可以斩杀一切超凡力量的剑身―― 这个说法没人当真。 倘若真有这样一把剑,可以消除一切超凡力量,那么超凡者又该如何将其拔出? 这从来就是一个谬论。 但当顾慎手掌按住天鞘的那一刻,谬论破除,传说印证。 “轰隆隆!” 天鞘核心区忽然开始震颤。 苔原监狱的大雾被一股强有力的力量扫过,瞬间清除,方圆十里的景象变得无比清晰,驻守监狱的每一位守夜人都能看到那通天石剑之下,站着一道藐小的少年身影,将手掌深入了石之鞘中,正在拔动着什么。 “天鞘……又一次被撼动了么?” 雪笼高塔之上,鬼先生和雪先生二人默默看着这一幕。 “这一次顾慎造成的‘撼动’景象,比白袖要大得多。” 鬼先生轻声喃喃:“我感觉,整座监狱都如同白纸,只要顾慎愿意,随时都可以掀翻!” 雪笼围绕天鞘而建。 如果说,天鞘之中,真有这么一把剑。 那么顾慎拔剑,天鞘崩塌……这座监狱,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二人驻守监狱多年,寸步未离。 陪伴他们最久的,正是天鞘。 看着那巍峨高耸的巨剑不断颤动,二人心湖前所未有的激烈。 他们知道这等神迹意味着什么。 滚滚雪气翻飞。 顾慎从天鞘之中,竟是真的拔出了一团猩红而炙热的“剑形”。 这团狭长的剑形,只是被抽离一寸,顾慎便及时收手。 他默默以掌心发力,抵住剑柄,将这团剑形送了回去。 天鞘不再震颤。 整片苔原的晃动,也随之停止。 但……所有人都看见了这拔剑的一幕。 “这里,竟然真的有一把剑……” 旅者神色苍白,他从来就没把东洲流传的故事当一回事。 因为他知道天鞘碎片到底是怎样的一股力量。 这天鞘,无非就是和【熄烛】一样,因为受到了强大超凡力量的影响,从而诞生的特殊规则碎片。 正因如此,他才会选择将【熄烛】送入其中。 可今日,顾慎以实际行动打了他的脸,天鞘之中真的藏了一把剑。 这样一把剑的存在,可以瞒过六百年来的所有神座。 旅者隐约觉得,这把剑的品质,可能要比【熄烛】更高。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顾慎建议自己,多修行几年,再来进行挑战…… 的确。 如今的他,面对顾慎,毫无胜算。 可过几年,真就有胜算了么? 见证了这场拔剑神迹的旅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他心中甚至生出了一个很荒诞的念头。 如果是顾慎带领众人,前去抵抗超巨型源质风暴的话。 或许,真的有机会胜利? …… …… “……开眼了。” 白袖全程站在顾慎身旁,看着顾慎拔剑。 顾慎将剑形推回天鞘之中,他才开口,说了这么三字。 能让白袖给出如此评价的。 整个五洲,只有顾慎一人。 就在前些日子,他在天鞘之中拔出了旅者蛰藏的【熄烛】……那次抽弓,他完全没有发现天鞘内部的异样! “这不是我的功劳,早有人给出了提示。” 顾慎摇了摇头,轻声道:“顾长志先生曾在天鞘之下,站了一天一夜。” 如今来看。 顾长志所走的每一段路,所做的每一件事……其实都是在借着【命运】之力,给后人留下提示。 那个年代,火种不全。 而顾慎很幸运,他接住了顾长志先生的“遗志”,并且迎来了正确的时代。 “既然成功拔剑,何必将其送回?”白袖有些不解。 他手中还握着那把熄烛。 “若不是为了出剑,何必拔剑?”顾慎笑道:“今朝天下太平,有值得我出剑的敌人么?” 说到这,他瞥了眼地上的旅者。 后者连连摇头,示意自己不着急行使所谓的挑战权。 “……倒也是。” 白袖轻叹一声。 如今五洲平定,战火尽熄,乃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不必出剑,何须拔剑? 以顾慎的实力,恐怕只有全盛时期的清胧,才能对得起这么一招“天鞘拔剑”。 “我从【旧世界】往五洲回赶之际,最担心的情况,就是赶到冰海,发现战争已经结束,盟军全线落败。” 顾慎轻声道:“天下大势宛如洪流,一人再强,终究只是一人。” 或许是上天眷顾,命运垂怜。 最担心的情况,没有发生。 顾慎不介意自己和清胧打上一场,若赶回五洲,真有这么一场硬仗,别说是一场,就算复刻源之塔的神战,打上三年五载,他一样不会有丝毫犹豫。 可若是能够不战,谁愿意来战? 天下太平,苍生无恙。 从冰海,到北部边陲,再到放逐虚空,回归冰海…… 究竟是怎样的结局,才能配得上这一路的颠沛流离? 这天下有无数豪杰,为人类命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正因如此,赶回五洲的顾慎,发自内心感到幸运,也感到宽慰……天下少他一人,并没有就此坍塌。 白袖,孟西洲,顾南风……三所五大家,四大军团,光明神殿,守夜人,数不清的“英雄”,以他们的脊背撑起了这场战争。 “这把剑,就留在这里好了。” 顾慎自嘲笑了笑,道:“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深海】的推算数据也是错误的,这样七年之后我也不需要拔剑……我更希望这世间从来就不存在超巨型源质风暴,人类所担心的‘最大灾难’,其实只不过是虚惊一场,这样的话,我这辈子都不需要拔剑了。” 两人站在风雪中,看着通天的石之剑。 也看着人类那未来扑朔迷离的命运。 雾气重新涌来,一切都变得模糊。 遥想当年初见,也是隔着浓郁的大雾,那时的顾慎在山上,白袖在山下。 如今,两人并肩站在一起,都在“山巅”。 “还有七年,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安排?” 白袖挪首望向顾慎。 他知道,顾慎已经将冥火赠给了慕晚秋…… 因为已经熔炼了“冥火”的缘故,顾慎此生无法再成为其他火种的主人。 十二火种之中,杀力最强的“猎之火种”,自然而然也与他无缘。 如果没有火种,时间道场里的修行,似乎对顾慎而言,也失去了意义。 “有一个人等了我很久。” 顾慎轻声道:“她等了我七年,我想还她七年。” 白袖神色有些动容。 他知道,顾慎说的那个是谁。 “褚姑娘……还好吗?”小袖子声音复杂。 “挺好的。” 顾慎停顿了一下,摩挲下巴,缓缓道:“我想想怎么和你解释……由于三十四亿超凡生灵的精神链接都在向着上城汇聚,她现在的精神力量全部集中在死海区,收拾主系统留下的烂摊子,大概需要一个月时间。等到四大洲恢复与深海的全面链接,她的精神才能得到‘解脱’。” 白袖压低声音问道:“我听小满说,初始号中,一直保留着爱之主的基因序列,当年图灵就是抽取了部分精神意志,通过基因序列的自我繁衍,制造出了褚灵。” 他关心的,是褚姑娘的“存在”问题。 现实世界中,活着很简单。 有rou身,也有灵魂。 以前白袖一直以为,褚灵姑娘只是一串代码,可后来他意识到自己的不对。 褚灵分明有着属于自己的灵魂。 这是一个比许多人都要活得“坚定”,活得“有意义”的女子。 如果褚灵有完整的基因序列,那么以人类文明目前的手段,复刻一具身躯……其实并不困难,当年的基因法案,就是通过这项技术进行推动的。 白袖深吸一口气。 他不擅长绕关子,也不喜欢兜圈,所以开门见山问道。 “顾慎,褚姑娘……还有机会‘活’过来么?” 顾慎背负双手,站在瑟瑟寒风之中。 他无奈笑了笑。 “这叫什么话?” “在我心中,她从来没有‘死’过。” 看到白袖郑重的神情,顾慎轻轻咳嗽了一声,他的面色也变得郑重起来:“这一次,她会拥有属于自己的生命。” 这段时间,顾慎行走各地,安排巨壁修筑,火种择主,等诸多事宜。 而最终一站,就是苔原。 说到这,顾慎取出了“猎之火种”。这是十二枚火种之中,蕴含杀力最为旺盛的一枚火种,炽火包裹着猎之火种,单单取出,便让四周空间一片震颤,这枚火种的驯服难度是最高的,但里面蕴含的本源力量也是最强大的。 流淌穿过二人面颊的风雪,忽然变得guntang起来。 四周的空气,也变得炙热。 白袖默默看着这枚火种,并没有急着伸手去接。 “今日一别,下次相见,可能是数载之后了?” 他望向顾慎。 “这倒不至于,平日里,我会以‘心流之力’,驾驭红影,协同最高席,处理北洲巨壁的铸造事宜,顺带陪同诸位,一同进入星舰道场修行……” 顾慎将火种递至白袖面前。 白袖神色复杂。 他知道,顾慎以心流之力驾驭红影……那么其本尊,接下来应该会和褚灵一起,消失于茫茫人海之中。 “好了,将这枚火种收下吧。” 顾慎轻声笑了笑:“算算日子,她已经快要迎来‘新生’了。” “……” 小袖子将其收下,他合拢五指,将这最难驯化最难驾驭的猎之火种,牢牢攥入掌中。 只一眨眼,再抬头。 眼前身影,已是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