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九章 晾阁老
“快,把院里这几盆半死不活的花搬出去。还有那些窗帘子,都拆下来洗晾干净了!” 长安城巡抚衙门内院,许府三夫人楼仙儿正大呼小叫地指挥着一众丫环下人清理巡抚衙门后院。几十名下人被楼仙儿指使得团团转。 尽管张嫣他们刻意保密,然而张嫣的行踪,很快便被京师的青衣卫查探清楚了。令楼仙儿如此大动作的原因,便是许府的大夫人冯素琴也在张嫣的队伍里面。眼下张嫣懿安皇后的仪仗已经进入了陕西省内,再有个三四天,便能到达长安城了。 冯素琴正室夫人的名份摆在那里,楼仙儿还真担心冯素琴到了长安的话,看见巡抚衙门后院被自己这个三夫人管理得不好。 后院里被楼仙儿使唤得鸡飞狗跳。巡抚衙门前院里,一直逗留在长安城的余大中和王贤也一扫前几日的沮丧,变得神采飞扬。 因为据他们从许梁口中得到的消息,随懿安皇后张嫣一道赶来长安的,还有内阁次辅徐阁老。 他们两人等候在前院里,准备随许梁一道出城,去迎一迎懿安皇后的凤驾。 许梁从书房出来,带着王启年,何准,齐楚,邓水清等人往外走。对于迎接懿安皇后的程序,几位陕西高官已经拿出了章程,眼下却是要出城迎接。 “大人,张皇后来陕西,绝对是徐阁老的主意。余大中和王贤借不到兵,徐阁老这是打算亲自出马了。居然还把张皇后给搬了出来,徐阁老可真是有面子。” 出城的路上,陕西参政王启年便凑在许梁的马车旁边一路嘀嘀咕咕,对于徐阁老随同张嫣一道进陕西的险恶用心分析得十分透彻。 然而马车里的许梁却是根本没有听进去王启年的分析,他神情急切,恨不能立马赶去见驾。 王启年瞧着许梁坐在马车上,嘴角时不时显现出笑意,不禁幽怨地看着许梁,道:“大人,你有没有在听下官说话?” “啊?”许梁醒过神来,歉意地看着王启年,不好意思说道:“你刚说啥?” 王启年一声哀叹,再次说道:“属下想说,徐阁老这是来者不善,大人要早做应对才是。” 许梁待王启年话还没有说完,便急切地摆手打断他,“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启年,素琴要来了!就在张皇后那里!我有多久没有见到她了!” 王启年听了,便明白此时再朝许梁说其他怕大道理都是多的,许梁已经完全被冯素琴即将到来的喜悦占据了所有的思考。 迎驾的地点,设在长安城以东二十里。许梁下了马车,一众陕西高官便围了过来。西安知府贺齐朝许梁拱手道:“大人,下官已经派人去查探过了,张皇后的仪仗预计明天中午可以到达这里。这里下官已派人清洗干净了。” 许梁看了看官道旁的两个凉亭已被擦拭一新,整条官道也都洒过了遍水,路上的垃圾石子都已被清理干净了。 许梁便看着一众陕西高官,说道:“诸位,张皇后是头一回到咱们陕西来,咱们可得准备妥当了,不能出半点岔子。你们都仔细看看,还缺什么,少什么,在明日张皇后到来之前,一并补齐了。” 几位陕西高官便拱手称是,随即四处散开,在凉亭周围巡视检查起来。许梁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随即便看见官道旁边的一条岔路,弯弯曲曲地直插进官道里来。 许梁便朝一旁的巡防司提督铁头说道:“这条岔路通向哪里?” 铁头看了看,道:“应当是通到南边的山里。” “派人仔细检查过没有?” 铁头听了,支支吾吾地,看着贺齐。 西安知府贺齐拱手解释道:“大人,这是条南边山里猎人们平常走出来的小路,平时并没有多少人走的。” 许梁听了,说话的语气便很是语重心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保卫工作容不得出一点岔子。我的贺大人。” 贺知府听得一愣一愣的,见许梁背着手往回走,便惊奇地看向王启年,喃喃自语道:“为了一个过气的皇后,大人有必要搞得这么隆重吗?!” 王启年听了,便上前轻拍着贺知府,提点他道:“贺知府,你还不明白,咱们大人这么做,主要不是为了迎接张皇后,而是大人的正室夫人,冯素琴要随张皇后一道前来。况且,张皇后身边,还有一个内阁次辅徐光启在呢。” 贺齐恍然大悟,懊恼地自己敲了自己的头一把,便吩咐随行的知府衙门的衙役,安排人手沿着那条岔路往山里检查。 再次回到凉亭的时候,十几位陕西高官仍在装模作样的检查迎接现场的布置,许梁也明白,这些人带出来,都是出来应景的,真正做事的,还得落到西安知府贺齐身上。 第二天,整条官道自凉亭开始,一直到长安巡抚衙门,几乎每隔五步便安排了一名巡防司的士兵守卫。而沿路的几条岔道口,更是安排了巡防司官兵设岗警戒,限制进出。 许梁的马车到了凉亭,停下之后,许梁和楼仙儿从马车里下来,走向凉亭。早就等候在那的西安知府贺齐,立马让人搬来了两张椅子,供许梁和楼仙儿坐下。 许梁坐下之后,对铁头很是赞赏地点了下头,乐得铁头眉开眼笑。安排守卫的事情,铁头原本是没有想到的,后来还是陕西参政王启年提醒了他。 冯素琴许府大夫人,迎接她的排场,怎么隆重都不为过。 距离张嫣皇后凤驾到来的时间尚早,许梁便与几位亲信闲聊着,耐心地等待着张嫣皇后的到来。 临近晌午,终于从官道尽头纵马跑来一名青衣卫,朝许梁拱手道:“大人,娘娘的仪仗到了。” 青衣卫说完,十几名正在小声交谈的陕西高官立马便收住了声,齐齐地站了起来,伸脖子看向官道尽头方向。 许梁和楼仙儿也站了起来,看向官道。 约摸再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便看见几面红黄不一的旗帜出现在官道尽头,慢慢放大,慢慢清晰。旗帜之下,便是并排的一队衣甲鲜亮的骑兵,正是京营的配置。一辆华丽的马车紧跟在骑兵之后,慢慢凉亭这边赶来。 又等了一阵,仪仗队伍缓缓在凉亭前面停了下来。许梁率陕西文武官员便迎了上去,京营的骑兵让开一条中间的大道,许梁率众走到华丽的马车面前,许梁拱手施礼:“臣,陕西巡抚许梁,率陕西文武官员,恭迎娘娘。” 一众陕西文武紧跟着也喊道:“恭迎娘娘!” 华丽的马车内,一声清冷的声音传来:“许大人和诸位大人有心了。快免礼。” “谢娘娘!”许梁等人又道。 许梁起身后,见马车内再无动静,便探头探脑地朝马车上张望。 张嫣清冷的声音再次传出:“许大人这是在找什么?” 许梁脸色微红,讪讪地拱手道:“臣听闻,臣的夫人此次也一同随娘娘出宫,此刻想必就在娘娘的车里,还请娘娘让素琴下车来。” 便听得身后,一众陕西文武的轻笑,马车内也是几声轻笑。随即听得华丽的马车内几声响动,随即一名黄衣宫装丽人手提裙摆,神情雀跃着下了马车,脸色带着迷人的红晕,朝许梁走来,娇羞地叫道:“相公!” 许梁大为惊讶,紧张地朝马车内看了一眼,车帘掀起的惊鸿一瞥间,便看见懿安皇后笑吟吟地看了自己一眼。 许梁赶忙迎了上去,拉过冯素琴,眼里饱含温情,道:“素琴,你可算回来了!” 楼仙儿也跟上前,唤叫:“仙儿见过冯jiejie。” 许梁一手一个拉过楼仙儿和冯素琴,见身后的陕西文武都眼光瞟向别处,尴尬地道:“咱们别挡着诸位大人的道了,回马车上再说。”便示意楼仙儿带着冯素琴先上自己的马车。 许梁待冯素琴跟着楼仙儿一道走到了旁边的马车上,便再次朝华丽的马车拱手,道:“娘娘,此地距离臣的巡抚衙门不足三十里,请娘娘起驾,待到巡抚衙门之后,臣再来请安。” 马车内,张嫣沉吟一阵,道:“那就有劳许大人了。对了,此次内阁次辅徐阁老也一路护送本宫到此,许大人和诸位大人去拜见徐阁老吧。本官就先行一步。”张嫣说完,马车旁的宫女如儿便喝道:“起程!”
许梁等人听了,便退到一边,拱手目送张嫣的马车过去。随即将目光落向与张嫣的马车相隔十来步远的另一辆朴实的马车上。 徐阁老从那马车里走出来,站到许梁等人面前,拱手示意:“诸位大人久违了!” 陕西文武见状,忙客气地拱手:“徐阁老一路辛苦了。” 只有许梁没有什么好脸色,上上下下打量了徐阁老好久,轻哼一声,招呼也不打,扭头便走。 这一幕把陕西文武给弄晕掉了。巡抚大人这是什么情况?看见远道而来的次辅徐阁启,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了?众陕西官员一阵错愕,看看大步走远的许梁,再看看尴尬地,惊讶地内阁次辅徐光启,内心权衡一阵,纷纷朝徐阁老拱手为礼,便紧跟着许梁走了。 陕西巡抚带头,陕西高官随后,众人把堂堂内阁次辅也晾在了当场。余大中和王贤就跟在陕西官员当中,见众陕西官员在许梁的带动下,居然不管不顾地撇下徐阁老,自己走了。两人相视苦笑,见徐阁老神情尴尬,便急忙上前,缓和气氛。 “下官拜见徐阁老。徐阁老一路辛苦了。” 余大中和王贤忙上前拱手施礼道。 徐阁老脸色好看一些,忙朝余大中,王贤勉强道:“二位快别多礼。” 王贤见徐阁老神色复杂地看着许梁上了那辆标志性的马车,便在一旁解释道:“阁老,许大人和许夫人一两年未见面,今日得以相见,许梁喜悦之下,有些失礼,倒也不是针对阁老您……” 徐阁老摆手,轻叹道:“王贤你不懂,许梁这是在怪老夫了。” “呃……” 许梁的马车内,许梁和冯素琴,楼仙儿三人同乘一辆马车。冯素琴见许梁把徐阁老晾在一边,便嗔怪地道:“相公,徐阁老一路送张皇后来陕西,也不容易,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许梁一手搂着冯素琴,一手搂着楼仙儿,闻言轻哼一声,道:“若非看徐光启是个老人,相公我恨不得抽他一顿。” “啊?”冯素琴惊呼。 许梁探手往冯素琴腰上捏了捏,道:“这些事情素琴你别管了,相公我自有分寸。” “哦。”冯素琴便乖巧地点头,随后,马车内传出一声娇嗔。 …… 张嫣的车队径直进了巡抚衙门,许梁特意划拉出来一个侧院,暂且安顿张嫣及京师来的护卫们住下。随即揽着冯素琴和楼仙儿进内院去了,概不见客。 徐阁老被许梁特意晾下了,也没有吩咐给徐阁老腾地方住,徐阁老的马车到了巡抚衙门,便尴尬了,不清楚安排到哪里。好在巡抚衙门还有一个王启年,见许梁刻意不见徐阁老,便引着徐阁老暂且住到了余大中和王贤两人暂住的院内。 这一住便是三天,三天里,徐阁老安排王贤几次到巡抚衙门内院请求见许梁,都被值守的青衣卫挡了回来。 徐阁老也有些恼怒了,第四天王贤再次被青衣卫拦下来之后,徐阁老怒气冲冲地跑到内院门口,同样被青衣卫拦下之后,便捥胳膊撸袖子,伸着枯瘦的手臂,指着院门大叫:“许梁!你还想躲老夫到什么时候?给我出来!” 余大中和王贤跟在徐阁老身边,哭笑不得地看着徐阁老,没有想到徐阁老还有如此简单粗暴的一面。 喊了一会,陕西巡抚许梁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你喊什么?我许梁认识你吗?” 随即便见许梁一身锦衣长袍,斜倚在院门边,看着徐阁老。 徐阁老怒气冲冲地一指自己的鼻尖,叫道:“你看清楚了!老夫是徐光启!” 许梁冷笑连连,摇头道:“你不是徐光启。” “老夫就是徐光启!” 许梁轻哼一声,摇头道:“本官认识的徐光启是绝对做不出把首辅高位拱手让人的蠢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