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姜玉卿，这一切都还给你
“轰……” 原本将要停歇的雨水，再次轰然降落，帝都上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此刻皇城中从镇天宫到承天门一线，三里左右十几座宫殿已经坍塌成了一片废墟。 数千王公大臣如同惊弓之鸟，一退再退，几乎拥堵到了深处的太极殿。 半空中的搏杀还在继续，各宗派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地仙高手一个接一个惨死坠落。 只是地面上有些怪异，极致寒冷的冰层覆盖了所有宫殿废墟，狰狞的冰山中还夹杂着丝丝雷电，场面十分可怖。 剑九青飞退了百丈，到了冰山外，此刻怀中抱着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那中年人衣衫褴褛，浑身骨骼寸断，经脉尽毁，身体软做一团，嘴角吐出大口大口的褐色血液，双眼中露出一丝痛苦的挣扎。 正是太平宫宫主道七。 “师兄，这又是何必？”剑九青心神摇曳，满脸苦涩。 “谁能想到？谁又知晓……咳咳咳……” 道七痛苦的剧烈咳嗽，“我等为了修行，为了那一丝虚无缥缈的气运，何错之有？他姜玉卿能争，我们为何不能争？” “师兄，你可还记得当年这小子在太平宫胡闹，我等长辈故意放纵他的事儿？的确想象不到会有今日啊，也许……” 剑九青叹了口气，“当初周炀帝杀姜玉卿，我等奉命派门下弟子前往，就已经错了，这姜玉卿始终不死，区区十年不到，已达这般境界，岂非是天选之子？ 他的际遇是他的际遇，其实周炀帝完全可以培养他，收服他，我们也可以与他一同追寻武道盛世后的生机。 这些年的因果报应，又如何说的清？” “呵呵呵……咳咳咳……”道七放声大笑，似乎想开了，看开了，“武道盛世就快到了，那狗生的大天师一直算不出是何等模样，可惜啊可……” 声音渐渐消失，双眼中神采已经变成了死灰色。 “师兄慢走！” 剑九青再次一叹，看向密集雨水的高空，此刻那里只剩下五道身影，姜玉卿、侍仙人、宫云子、萧九同和大天师。 一对四！ 侍仙人四人俱是身心疲惫，狼狈不堪。 然而对面辛卓虽然也极为狼狈，但战意极盛，似有越战越勇之态。 这让四人心中不免发沉。 这时，辛卓突然后退数十丈，沉声道:“结束吧！” 侍仙人四人对视一眼，目光掠过下方密密麻麻的地仙尸体，严防以待，并且极速移动，围住辛卓四方，作势再杀。 “法武通幽玄！” 辛卓直奔上空，伸手猛然下抓。 “轰！” 下方方圆数百丈的狰狞冰层与雷电瞬间爆裂，浓郁杀伐的武韵直奔四人裹挟而去。 搏杀这么久，【九转太上琉璃诀】不要命的施展，只等这必杀的一刻。 这是不对等的后天对战先天！ “此子不能敌！” 宫云子、萧九同和大天师三人一见，神色惊骇，立即放弃袭杀辛卓，向着远处逃窜，然而尚未到冰层边缘便被厚重凌厉的九层武韵震伤，口吐鲜血，惨叫一声，一头撞进废墟。 倒是侍仙人脸色狰狞，忽然捏起一道手帕，闪烁着金光，夺目璀璨，挡在了身下。 百丈先天武韵一层接一层的轰击，伤不到他分毫。 “金丹期法宝？” 辛卓眼神闪烁了一下，抬脚迈步，一步就到了侍仙人身前，枪出如龙，先天枪法横扫千军，直奔侍仙人心脏。 “哈哈哈，姜玉卿，你杀不死老夫！” 侍仙人反应也快，身周泛起夺目的黑色阴气，一双手扬起，用力前抓。 “当当当……” 数百道爪影山呼海啸，爪爪打向长枪，丈二长枪不知是哪位地仙祭炼了许多年，竟然被生生抓碎。 辛卓只觉虎口撕裂般的疼痛，生生被击飞数丈。 这个侍仙人不对，他体内好像……拥有一股不属于他的力量？也是先天！ “老夫看守大周数百年，不修凡尘功法，一身仙人麾下金丹、元婴奇功，你这区区小子，能奈我何？” 侍仙人的那顶高脚帽已经不知跌落到了哪里，银灰色长发飘舞，张开鲜红的薄嘴唇，露出一嘴银牙，手指高空，疯狂大笑，“苍穹有仙人，指路问道果！杀！” 他的头顶百丈处，磅礴的仙灵之气汇聚，忽然化作一道朦胧的老者虚影，像极了这个世界神话传说中的仙人，虚幻的双眸看向辛卓，一指指来，好似天地规则，我要杀你你必死。 “苍穹有仙人，指路问道果！” 辛卓神色冷淡，同样心法运转到极致，手指高空。 百丈处，浓郁的先天真气汇聚，也化作一道朦胧的老者身影，与侍仙人的手段一模一样，伸手指去。 “你……你……” 侍仙人脸上的笑容凝滞，随即露出一丝惊恐之色，愤怒的吼叫:“姜玉卿，你到底是谁？你为何连老夫的仙人指路也会？” 辛卓神色严肃:“后天武者，模仿修仙者的神通，臃肿浮夸，不顶用，侍仙人，你的时间到了！” “轰——” 天空两道“仙人指路”神通轰然对撞爆裂，那侍仙人被生生震的七窍流血。 辛卓一跃而去，挥掌震杀。 侍仙人疯狂大笑，却不退反进，一步到了辛卓身边，丹田处金光大盛，“你就算是逆天之人，这一纪的天选之子，老夫这具地仙分身也要拉你一起陪葬，姜玉卿，死来！” “轰——” 金丹自爆，漫天光华，仙灵之地直冲云霄，远近残破的宫殿再次被震碎，坍塌一片，灰尘冲破了雨幕。 一切都看不清了。 远处剑九青，更远处的太寻公、苏无忌、玉司流等等数千王公大臣死死的看去。 侍仙人对战秦王姜玉卿，同死？ 好一会，金光散去，一道人影走去，浑身古铜色皮肤一闪消失，嘴角带着一丝血液，气息不稳，脚步踉跄。 姜玉卿！ 只有一个人走出，那就是只活了一人！ 雨水依旧簌簌而下。 各宗地仙高手几乎被拼死殆尽，整个祭天台方圆三四里，被打成了废墟。 但，唯独祭天台不知是何材质做成，毫发无损，当今的女帝姬邀月，站在祭天台上，一袭龙袍与十二流苏帝王冠丝毫不乱，只是闭着双目，似乎从始至终，她也没有过多关注天空上的决战。 直到此刻，她才缓缓睁开眼看向半空中的辛卓，眼神中的复杂之色没了，有的只是深深的遗憾与淡然。 辛卓默默的看着她，许久也未曾动弹，但决绝之意，十分明显。 他需要为西秦百万战死的儿郎们、也需要为彼此间的恩怨做个了断！ 相互利用也好！ 为了各自心中虚无缥缈的追求也罢！ 今日解决。 姬邀月伸出青葱白皙的右手，远处宫殿一柄蟠龙天子长剑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一闪而至。 辛卓同样伸出手，下方一位死去的地仙的枪，一跃飞起，一把握紧。 “嗡——” 姬邀月到了半空，身体内散发出璀璨夺目的金色龙气，随即整座皇宫、帝都乃至更远处丝丝缕缕的金色光芒汇聚，渐渐的在她身后化作一条遮天蔽日的五爪金龙虚影。 人间帝王，九五之尊，气势如虹如渊。 八转地仙境！ 但非后天也非先天！ 她就是她，她就是人间帝皇。 辛卓眉心微蹙，【九转太上琉璃诀】运转到极致，九道武韵加身，五转先天地仙境气势凌人，虽无金龙庇护，却可斩天斗地。 “嗡——” “嗡——” 无话可说，也不必说话。 一左一右，一金色光芒，一青色光芒，飞快逼近。 这是毫无留手的必杀一击！ 这是万众瞩目下的决战！ 这是大周新皇女帝与秦王的搏杀！ 同样也是自伏龙山起至今，两人之间的一切恩怨了结。 无数道目光汇聚，死死的看向高空！ 风卷阴云，雨花四溅。 相距千丈，迅速接近。 只是蟠龙天子剑和长枪接触的一刹那，姬邀月忽然松开了右手，蟠龙天子剑自行滑落，她一身的气势和金龙虚影也悉数散尽，敞开了胸怀。 “噗——” 一簇鲜血溅逝，染红了长空。 长枪已经贯穿了姬邀月的胸口，强大的武韵肆无忌惮的摧毁着她的生机。 辛卓愣住了。 樱唇流出一丝鲜血，染红了那颗曾经让辛卓两辈子以来第一次情窦初开的美人痣。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姬邀月轻笑着望着他，声音微弱了许多，嘶哑了许多。 辛卓沉默。 “我只是为了心中的梦想。” “我真的可以做的很好！” “这天下尽是庸俗之人，我可以比他们做的更好，我可以几年间一统天下，再几年令天下繁荣，再去迎那虚无缥缈的武道盛世。 其实东夷的消息今日清晨便已送达，我知道你回来了，我也知道你为你的部下不忿，可是…… 西秦是我夫君的西秦，我用了我家夫君的部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们是军人，他们吃空了西秦的赋税，你不在了，姜家镇压不住，几度哗变，用他们征服天下，为人君者，我错了吗？我不懂啊！” “也许我是错了，我杀过你、利用过你，但我……可以将你复活，便是你入了九幽地狱，将来我也可以将你拉回来。” “可是连你也始终不信我，我便是拥有这江山又能如何？” “我什么都没了，亲人没了，朋友没了，别人可以说我是个疯子，说我心思歹毒，但我不希望你这么说我，你不准说我！” “灭情绝性其实也很累，称帝这一刻……也很累，你永远都不会懂！” “姜玉卿，欠你一条命，还给你了，这江山，这天下，也都还给你，你我两清……” “其实……在水月庵也挺有趣的，我是小尼姑，你是个小山贼，没有那么多讨人厌的东西，若不是恰好那日那缕厄运龙气强行灌输给我，让我心性混乱……该……多好！” 姬邀月倔强的说完最后一个字，带着她的帝王之身，带着她倾国倾城之貌与生机消散，窈窕的身子、长枪和鲜红的血液，仰面坠落。 帝王冠早已掉落，乌黑长发飞舞，龙袍烈烈作响，嘴角带着一丝释然与放下的微笑。 就好像又从疯癫的、心机狠决的升平长公主女皇帝，变成了那个只会害羞的、敢爱敢恨的漂亮小尼姑。 她的怀中一缕黄绸散落，上面赫然是“追封姜玉卿帝位”等字眼，若是姜玉卿晚来一些，她会宣诏…… 辛卓呼吸急促了几分，他确实不懂姬邀月，不懂她这种人生和抱负有什么乐趣，努力的抬起头，不去看。 只是几息后，在姬邀月快要落地的一刹那，还是忍不住一跃而下。 “轰隆……” 大雨倾盆，天地一片苍茫。 许久后，远处苏无忌、太寻公、玉司流、冯嗣虎等等数百位地位尊崇的王公大臣缓缓走入雨幕，踏过废墟靠近，齐齐躬身行礼。 辛卓默默的把身后护着许久，已经昏厥的太子殿下扔了过去，然后将姬邀月的尸体抱入怀中，就像当初伏龙山的那个雪夜树林、西秦的那个晚上，忍不住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