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魔法与剑（1）
夜色已深，整座城池被一片黑色的幕布笼罩，只剩如星光般的点点灯火在隐约跳动。 人们都已经结束了一天艰苦的工作。妇人正在洗刷碗碟，孩子们正扎堆在炉火边玩弹球游戏，不安分的男人们则在夜晚的集市中闲逛着，希望能邂逅某个漂亮的花季少女，又或是大踏步走进人头涌动的长木桌间赌上两把。 奥伦则倚靠在主楼高层的卧室窗口上，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城里充实的人们。中庭弹奏竖琴的蓝裙女子已经撤走，估计也是回家陪老公孩子了。奢华却空荡荡的城堡一下子变得冷清下来。 奥伦想了想，紧接着，直接从窗户上翻了出去。 主楼的窗户距离中庭花园至少有十几米，奥伦一跃而下，却只打了个滚，便爬起来继续冲向主楼的城墙。 “少爷……”负责站岗的哨兵想阻止奥伦，可才说了两个字，奥伦已经像只大鸟一样飞向主楼之外了。 奥伦狂奔着，大口呼吸街道上混杂着泥土气息的空气，心里说不出的畅快。街上的人看到他，都以为是哪个磕了药的年轻人又出来发疯了。 “厄尼拉……的贝拉酒馆是吧……”奥伦在心里默念，边翻过几道围墙，在石头房子的屋顶之间穿梭。 “飞毛腿大盗！”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忽然喊道。小时候大人告诉他们一个故事，一个被称为“飞毛腿”的贼擅长飞檐走壁，专门劫富济贫，是穷苦人们的盖世大英雄。想必这些孩子把奥伦想成那位了不起的人物了。 奥伦哭笑不得，我可没打算偷我自己家的东西啊。 以这样的身法，奥伦很快便赶到了那个贝拉酒馆。其实也不太难找，因为贝拉酒馆是厄尼拉一带最为出名的酒馆。从前好几次外出比赛，奥伦都路过这里，可一直没有进去过。 这个时间点正是酒馆最热闹的时候。里面嘈杂的响声源源不断传出，从中泄漏出的亮黄色灯光更是照亮了附近的所有街道。透过木制窗棂，可以依稀看见里面密密麻麻涌动的人影。 奥伦推开门走进去，酒味和人的剧烈汗味汇聚而成的热风扑面而来。 满脸胡子的糙汉们手握小型酒桶，互相大声地聊着天，碰撞弹出的啤酒时常如天女散花般飞起。 奥伦随便找个张椅子坐下，有些感慨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事实上，这里和他家比起来，昏暗，腥臭，聒噪，有点像一个垃圾场；可他却很喜爱，甚至有点不想回去了。 透过几桌喝得烂醉，正在吵着什么的光头壮汉看过去，酒馆的中央，竟然有人在进行烟火表演，为这本就喧嚣的酒馆助兴。 那是一个圆滚滚的胖子。与他身材并不匹配的灵活手指间波动着红色的火光。那火光时而如游龙一般猛烈，时而如萤火虫一般静谧，不时激起的层层红色焰花让周围的酒鬼们屡屡惊呼。 奥伦和大伙一起鼓起掌。他知道这运用了火魔法，因为看拉盖妮玩过类似的把戏。不过那是很多年前了。 这时，几个手握啤酒的大汉忽然走过来围住奥伦。 “哟，这是谁家的贵族公子，跑来我们这种又脏又臭的地方玩耍？” 领头的是一个光头大胡子，语气戏谑，明显是来找事的。他是一行人里最为强壮的，隆起的胸肌如同两块坚硬的巨石。 他身旁的人则没有那么出色，只能称得上是“有点肌rou”，其中有一个甚至极其瘦削，眼神还躲躲闪闪的，像只小老鼠一样。这些人自然是他的跟班了。 奥伦隐约感觉要出事，不禁觉得后悔。他做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溜出来的时候忘记换衣服了。他此时身上穿着的这件虽然称不上华贵无比，但也是白丝绸材质，还雕刻着一些大气雅致的猛兽花纹，和周围褐布长衫的酒鬼们显得格格不入。 苏索总是和他说，不是爸爸我不让你单独出去乱逛，只不过贫民们的世界过于复杂了。自然有人想巴结权贵，所以对你无微不至，但也有人因为嫉妒而记恨贵族，一有机会便会万般刁难。 虽然不赞同苏索所谓“贫民”的说法，他打心底不认为这些人和自己有什么区别。但那个光头大胡子此时正气势汹汹地站在他面前，奥伦也不得不揣测来者的意图了。他是感到抱歉的。他能接受别人挑衅自己，但很遗憾是因为自己太有钱的原因。 奥伦站了起来，笑着对那人问道：“请问壮士尊姓大名？” 看到站起来的奥伦，壮汉和他的跟班们心下都是一惊。本以为贵族都是些傻x土豪，身形猥琐，只知道仗着自己有钱有势恃强凌弱的货色，但没想到面前站着的这个人，高大挺拔，玉树临风，谈吐优雅，甚至略微有些英雄豪杰的气质。 以自己壮硕身材为傲的领头胡子男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奥伦，顿时有些许哑火了。 “本大爷叫阿克隆。喂，问别人名字之前，不觉得先自报姓名才礼貌吗？”阿克隆脸色不太好看。 “啊抱歉，我叫奥伦。阿克隆阁下是来自斯塔基亚吗？”奥伦注意到阿克隆壮硕的肌rou上披着一张陈旧的兽皮，看起来像熊皮。他想起多克萨曾经和他讲过，亚瑟大陆的北部有一个充斥着冰和雪的国家名为斯塔基亚，那里的文化被称为“维京”。他们比较原始，主要食物来源是狩猎，所以他们身上总会披着兽皮，背上则会背负一把只有大力士才能拉动的弓以及一把普通人根本举不起来的几十斤重的双手铁斧。 “你……就是奥伦？”阿克隆言语间附带着些许异样的情绪。 奥伦的名气远比他自己想象的更大。不过也正常，毕竟称霸了这座城市的竞技场长达八年之久，在这一带怎么说也是家喻户晓的角色了。 “我就是奥伦。”奥伦微笑着伸出右手，“很高兴认识你，阿克隆阁下。” 出乎他意料的是，阿克隆并没有和他握手，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从那双眼睛里，奥伦看见了跳动的火苗，闪烁着不知名的仇恨。 “少给我来这套！”阿克隆一巴掌把奥伦的手打开。 “竞技场之王是吧，本大爷今天就来领教一下！”阿克隆掏出背在身后的沉重双手斧，仅仅是这一个动作就将四周坐得近的、不幸被他撞到的醉汉掀了个人仰马翻。 奥伦愣住了。他的手迟迟未拔出别在腰间的佩剑。世间的一切战斗本应都有理由，要不就是你得罪了我或者我得罪了你，要不就是我的朋友亲人被你得罪了……等等。但是他才刚刚认识阿克隆这个人，根本谈不上谁得罪谁。 难道真如苏索说得那般，这些人打心里就对富庶的贵族恨之入骨？他也确实从阿克隆的眼里看到了有关仇恨的火焰。 “接招！”阿克隆怒吼一声，双手将那纯铁巨斧举过头顶，当空砸下。 奥伦则侧身一跃，跳到了一旁的桌子上，躲过了攻击。那柄巨斧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如同山石坠落地面，将酒馆的木地板轰出了一个巨大坑洞。 刚才还在看热闹的人们不禁害怕得连连退后，生怕那柄斧头制造出的猛烈攻击波及到自己。何等怪力，这一击若是劈到人身上，恐怕人的rou身会直接化作一团rou泥吧…… 阿克隆瞄准站在木桌上的奥伦，挥舞着巨斧又是一砍。奥伦再次跳开。那张桌子在巨斧的怪力下化作两半，飞向两侧，将几个看热闹的酒鬼砸倒。 “你躲个屁啊！”两次不中目标的阿克隆彻底怒了。在北方，人们打架都是你砍我挡，我砍你挡，谁先不行了谁就输。结果奥伦哪有什么挡的意思，你打我跑，你再打我再跑…… “你先给我一个我要和你打的理由！”奥伦固执地说道。他确实仍然没有拔出腰间的佩剑。 围观的人都震惊了，原来贵族打架是这样的……如果你不给个理由让我打你，你打死我我也不还手……这就是所谓的风度吗？ “要什么狗屁理由？真男人干架，死便死了，还要问为什么？”阿克隆吼道。 “那可不行。什么叫死便死了。我觉得你还没活够呢。”奥伦一本正经地说。 阿克隆却把这理解成了挑衅。事实上但凡是正常人可能都觉得这是挑衅。 “好……好……”阿克隆咬牙切齿地说道，“老子就给你个理由……这座城市的那些吃rou不吐骨头的贵族，包括你，置我的族人于水深火热中而不顾……所以，我以后看到贵族，见一个，我杀一个！” “你的族人？”奥伦有些诧异，“我甚至都不认识你的族人，又怎么‘置你的族人于水深火热之中’？” “……”怒火冲天的阿克隆实在不想继续和这个傻x贵族青年解释了，他想一斧头把奥伦砍成rou泥，真的好想。 “我懂了，估计是我父亲那一辈和你的族人有些瓜葛是吧？”奥伦认真地猜测道，“有事情我们可以坐下来协商呀。” “协你****”阿克隆忍无可忍。他一个北方糙汉子，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面前这个同样高大威猛的男人，却死活不愿意和他动手。战斗的火苗早早在他心中点燃，此刻停滞于此，他只觉百爪挠心一般瘙痒。 看到阿克隆这副模样，奥伦低下头，沉思了片刻。 “好吧。现在情势很明朗了。”他开口说道。 “我的家族和你的家族有矛盾，我提出协商，但是你拒绝，所以我们之间难免一战。” 说罢，奥伦掏出腰间佩剑。银晃晃的亮光在昏暗的酒馆里闪烁。围观的人眼前一亮，他们都没有见过如此华丽的长剑。 “很好……很好。”阿克隆深吸一口气，全身的血液再度如沸腾一般游走。终于可以开始战斗了。 此时，周围的人都不约而同地退后数十步，让出了足够大的空间。这场战斗已经不可避免，而交战双方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善茬。 “小子，去死吧！”那柄重型战斧再度朝奥伦迎头劈下，卷起了摧枯拉朽的劲风。 只不过奥伦这次不再躲闪，将长剑横过头顶。只听“铛”的一声巨响，长剑结结实实地格挡住了巨斧。 阿克隆心下极其惊讶。过往的战斗之中，像这样试图拿剑挡住他斧头的人，剑刃会像小树枝一样“咔擦”便断开。 他不敢怠慢，扭转盘满肌rou的臂膀，再度驱动巨斧横向斩击。结果奥伦将长剑纵向摆放，又将那柄巨斧挡了下来。 阿克隆惊讶万分。他这才想起来那件事……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称霸吕卡隆竞技场长达八年之久的王者！ “可恶！”阿克隆举起战斧，又要再上。奥伦却不再等他。方才两下格挡他已经充分洞察了阿克隆的实力。力道尚可，速度极慢，全身上下除了嘴巴全都是破绽，正所谓“嘴强王者”。 一道银光划过，阿克隆胸口的兽皮断开，里面包裹着的胸甲也被斩裂，迅速被流出的血液染成猩红色。 “这……”阿克隆后知后觉地捂住胸口，方知这场战斗已经在瞬息之间分出了高下。 奥伦收起长剑。他并没有下重手。毕竟在竞技场里，这样的伤势已经足够对手被判负了。 周围观看战斗的人们纷纷赞叹起奥伦的剑术。如此强劲的实力，不愧是那位称霸竞技场的男人。 阿克隆吃痛，腿脚不稳，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他没有料想到这场所谓的大战会以这种方式草草结束。 “我说兄弟，有话好好说，没有必要动刀子。”奥伦见他跪在地上，好像非常难受的样子，顿时感到些许愧疚。虽然他剑术高明，但平日只在竞技场里面挥舞。他上一次在竞技场之外的地方伤人还要追溯到差不多十年前了。他收起长剑，走上前去，想搀扶他。 没想到阿克隆猛然跃起，扑向奥伦。巨斧被他丢在地上，只见他手中捏着一颗隐约散发红色光芒的物体，如飞弹般射向对面。 奥伦始料未及，却本能地将头仓促地一偏。那颗弹球擦着他的侧头皮飞过。常规竞技场里有“飞矛”这种兵器，所以久经训练后，躲这类型暗器已经是家常便饭。 可下一秒，那弹球却在奥伦头一侧直接炸开！橙红色的烈焰汹涌溢出，瞬间将奥伦的整个头颅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