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三足
接下来几天,工赐亲自做陪,带着四人到各处工坊查看。 几天相处下来,工赐才发现这四人并非浪得虚名。 最难的纺织技术,在四人指点下,有了突破性进展。 工赐大喜过望,又带着四人去了姑苏城的干将庄园住了几天。 让工赐失望的是,这段时间相处,他确信了这个墨家,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工匠公会。 擅长机关器械,楚平王王陵的机关都是出自于这些工匠的奇思妙想。 被卸磨杀驴的那么一大批顶尖匠人,让工赐心疼不已。 这四人都能有如此技艺,冤死的那数百人,能创造多大的一笔财富哇。 要创造工赐心目中的墨家,任重而道远哇。 但这木匠墨家,也不是除了工匠外便全无用处。 工赐的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轮廓: 现在的木匠墨家可以当做一个幌子,来掩饰他心目中的墨家。 要有完善的思想体系来增加凝聚力,这个思想体系他也已经起草好了。 明面上只是一群工匠,修理的木头,暗中可以组建一支专门修理人的。 以相通的思想体系为核心,分为阴阳两派。 阳为显宗,在明面上当做身份掩护,显于民间,同时肩负创收重任,来养暗中的隐宗:能够修理人的。 甚至核心思想,还可以与申邑的邑宰府来融合,自成一派,形成一个传承体系。 适合修理木头的往明宗方向培养,适合修理人的,往隐宗方向培养,适合为人们服务的,往邑宰府官吏方向培养。 民间工商的工匠,官方的官吏,江湖阴暗处,三者达成一个铁三角,互利互助,穿越不同维度,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念及此,工赐立马写了一封密信给专毅。 工赐的书法算不上好,但字还是不错的,可这封信,他却故意写得歪歪斜斜。 还有些较为潦草的字多个几笔,或者少上几笔。 看起来就像是忙中出错一般。 万事俱备,只等孙武那边的答复了。 很多人说人生是道选择题,你做了不同的选择,才有了不同的人生。 这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或许是这样的。 而有些东西,你与生俱来有了便是有,若是没有,选择努力一辈子都触碰不到。 工赐这一路走来,多少次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 不说远的,就说前些日被荆山部族下套,差点就被烹杀了。 若不是一直尝试试探,最终拿捏了大巫师的心理,若非侥幸赢了芈楼,此刻或许早已被野狗啃食残尸。 一切的恐惧,皆来自于火力不足。 真理只存在于大炮射程范围之内。 乱世之中,危险无处不在,一切皆以实力为尊。 在干将庄园的第三天,工赐看着工匠们手中泛黄的纸张,心中有些激动。 忍不住伸手触碰,表面的纹路很粗糙,纸张也略厚。 鲁阳道:“大人,这一次您觉得如何?虽然依旧粗糙略厚,但若是按照您说的那种厚度,一沾水就烂,根本无法在上书写。” 工赐也不知道造纸要不要加什么增稠剂,只是那rou眼可见的杂质,怎么看怎么别扭。 虽然勉强可以当做粗糙的宣纸用,但是根本不是他印象中光滑洁白的纸。 “木浆的粘稠度都调试过了?用的是纯木浆?” 鲁阳:“是,按照大人的步骤,这次是:清理出树皮,浸泡,加草木灰熬煮,捣碎,再将木浆混入水中,纱网兜出,晒干…” 工赐将整张纸拿到手中,这黄不啦叽的颜色,硬邦邦的,表面毛糙,纱网的背面倒是挺光滑的。 这哪里是纸啊,硬纸板还差不多吧?废这么大功夫,比竹简也轻薄不了多少。 这纸拿来擦屁股都嫌硬,狗看了都摇头! “肯定是少了某些步骤,或是少了某种粘合剂,或是浸泡熬煮的时间不够,是我将事情想简单了。 大家想想,有什么能让木浆水增稠或者增黏的,还有熬煮的时间,其他树皮,大家停下手头工作,集思广益一下。” 鲁阳:“树皮本次用的是构树,此树的皮较为坚韧,这点应是没什么问题的。 浸泡时间可能不足,熬煮时间倒是够得,在煮都要烧化了。” 构树?工赐不由想起了小时候,工家小院的那颗构树,还有上面的鸟雀,以及杜鹃幼崽… 另一工匠道:“大人,米粥就很粘稠,要不加点米粥试试?” 工赐眼睛一亮:“好,你们去试试,另外混入木浆前,记得先用粗布过滤一遍杂质。除了米浆外也可尝试混入些其他的植物汁液。” 鲁阳上前道:“大人,其实我觉得这纸已经很好了,上面书写数百字轻轻松松,若是字再写小一些,足矣记载一篇千言文章了。 如此轻薄的一张纸,足矣抵得上厚厚的一卷竹简了。而且更易于堆放,一车的竹简,用一小箱这纸便足矣记载。 而且还是用没用的树皮造的,成本低廉…” 工赐点点头:“你说得不错,可我印象中的纸张,坚韧柔软,更加轻薄。 我知道鲁阳前辈虽然接触了半辈子的木头,但让您造纸有些强人所难,可这是利于天下人的事业,还请前辈多多上心。 比如我手中这纸张,若是另一面也用网格堆叠压制一番,背面也可变得平整光滑,足可多写一篇文章,如此一张纸便可当两张用了不是?” 鲁阳道:“申候说的是,这背面确实可以再加工一番,我这边带人回去尝试。 但是时间不足,浸泡时间最长的树皮,也不足十天,或许短期难以再有大的进步。” 工赐:“无妨,添加各种增稠剂试试吧,若是实在不行,两面光滑的此纸,倒也够用了。 或许也可找人去江河寻寻,有没有浸泡时间较长的木头,实在不行,我派人招来筏子帮。 他们的老旧竹筏长期泡水,时日一久,他们的旧竹筏也是要更换的。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来日方长,咱们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改进。” 鲁阳笑道:“果然还是申候点子多,我这就找人去办。” 工赐也道:“辛苦鲁前辈了,我去召来筏子帮,问他们要些旧竹筏。” 工赐走出了干将庄园,就直奔醉仙楼而去。 倒不是去吃花酒的,而是醉仙楼各项食材从外地运输,食材要求新鲜,经常会找筏子帮运送。
加上有世子府的背景,吴王在外亲自督军,世子正坐镇国都呢。 总而言之,在姑苏城,有啥事找醉仙楼准没错。 消息灵通人脉又广,若是他们都办不到,那吴国上下,没几个人能办到。 工赐信马由缰,慢悠悠晃到醉仙楼。 姑苏城内的闹市,普通人是不能骑马的,工赐有军职在倒是方便。 工赐总共也没来过几次醉仙楼,但是门房眼力好,早已认得他了,工赐还没下马,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申候您怎么一个人骑马来了,来,小人服您下马。” 工赐下了马,将缰绳交给门房道:“还是骑马方便,说走就走,也不用担心堵车,我这次来是找高渠的。” “好嘞,小人这就去通知东家,申候这边请。” 另一位门房答应一声,便热情地迎着工赐上了雅间。 还是一盏清茶,工赐盘坐在榻上,看着窗外熙熙攘攘,忙忙碌碌的人群,广阔无垠的天空,无家可归的白云悠然自得,随风飘荡着。 侍女递上泡好的清茶,工赐喝了一口,下意识砸吧砸吧嘴。 还是熟悉的寡淡,被滤去了茶叶,莫得灵魂。 这小茶盏,刚好够一口,侍女在旁又为工赐添茶,打量着他的脸色,最终还是壮着胆子道: “大人,您上次让奴家提高些水温,才能激发茶香,不知这次感觉如何?” 工赐疑惑地偏头望去,这名貌美的侍女颇有几分娴雅气质,见工赐望来,表情有些怯怯。 工赐问道:“你就是上次为我泡茶那位?” 侍女点点头:“正是奴婢,想不到申候对奴婢还有印象,真是让奴家受宠若惊。” 工赐可真没啥印象了,笑道:“那还真是巧了,我总共也才来喝过两次茶,都恰好碰见了你。 没想到啊,上次我不过是随口一提,你便记下了。 这茶照我喝着,还是觉得有些淡,可能冲泡时间不够。 绿茶这玩意儿娇嫩得很,泡得时间不够,或是水温不足,便会寡淡。 若是泡得时间久了,或者水温太高,便会泛苦。 寻常我喝茶都是一把茶叶,一大盏开水冲泡着,并无太大讲究。 可能是如此喝习惯了吧,才会觉得寡淡,你不用过于放在心上。” 侍女笑道:“申候言之有理,这清茶,奴家也觉着还是泡着喝比较好,奈何东家嫌弃喝茶时会喝到茶叶,非要我们按着他的喜好,给客人冲泡。” 工赐嗤笑道:“他这哪里是喝茶呀,那叫山猪吃不来细糠。 绿茶泡着,红茶才适合冲。 他之所以让你们如此,不过是想让这一盏清茶,卖出个高价而已。” 敢在醉仙楼大呼小叫称高渠为山猪的,还真没几个,即便是士族,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便是一只狗,那也是世子家的狗呀。 侍女被逗得咯咯笑个不听。 “吱呀”山猪,哦不,是高渠推门而入。 侍女连忙憋住不敢笑,一张小脸都憋到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