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存人失地
这绝望中,刚燃起一丝希望,马上又被现实扑灭。 唐国国君唐成公此时的心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唐成公犹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地望向了工赐:“申候,方才你尚有中下二策未提,不知是何计策?” 工赐望着唐成公希冀的目光,原本不想当着孙武的面说的,倒不是信不过,而是不想牵扯进先生。 “唐国公,我还是先说下策吧,我申邑缺人,若是国君愿意举国搬迁至申邑,楚国之威胁有姑苏城在西面挡着,当无忧矣。 届时你我共治申邑,我只管民生经济,绝不插手军政…” 工赐说着说着,便停住了,因为他发现唐成公眉毛都拧巴在了一起,旁边的孙武也是一张脸都快皱成了菊花。 这上策与下策,带给人的心理落差感,也太大了吧。 工赐有些尴尬,接着道:“咳咳,二位莫急,这下策乃是不得已时才用的计策。 楚王与楚国百官,不战而走,弃了郢都,不也是作“存人丢地”的策略吗? 当须知:‘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呐…” 孙武:“虽然是下策,但策糙理不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也不失为最后一项选择。” 唐成公苦涩道:“这道理我又何尝不懂? 但申邑远在千里之遥,我唐国百姓又何尝接受得了弃了故土,远赴他乡? 即便是楚国要报复我唐国,也会留下那些百姓,他们是万万不肯去申邑的。 寡人又何尝愿意为了保全自身,而弃了唐国宗庙于不顾? 他日到了九泉之下,还有何脸面,面对列祖列宗?” 工赐无奈,框框画饼也没用,这时代人们思想就这样,乡土情结严重到令人发指。 别的地方再好,也不愿意离了自己的穷乡僻壤。 因为比起死亡,未知才是最恐惧的。 即便是死在自己的土地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工赐尴尬道:“咳咳,晚辈还有一个中策:唐国地处汉水以东,桐柏山以西。 何不考虑就近,迁至桐柏山南面的信阳通道内? 故土在桐柏山西面,只是迁徙到桐柏山南面,应该比较好接受吧? 信阳通道有坚固城防,即便是楚国死灰复燃,有十八大关隘所阻挡,他们要兴兵来犯的话,也要好好掂量掂量是否值得了。 信阳通道18道关隘后,便是广阔的江淮平原,别说一个唐国了,百个唐国都容得下。 更何况,届时还有我吴国为后盾,唐吴两国也可共同协防。 据信阳通道地利而守,楚国若要灭唐,必然承受数倍的损失。 进可攻,退可守,唐国当再无忧矣。” 唐成公:“可江淮平原乃是…” 工赐抬手打断道:“唐国君莫急,我自有后手,只不过现在若是非要我说出来,便不灵了。 国君目前所要考虑的,不过是让向吴王讨要一块江淮平原的封地而已。 以承接信阳通道防御为代价,既可解放我吴国数万士卒,唐君也好有个退路,此乃利于唐吴两国之事。 加上唐君昨晚所赠的肃孀宝马,何愁吴王不允?” 唐成公听完,陷入了思索,一时拿不定主意,下意识望向了孙武,倒不是说将孙武看作自己人,而是心底由衷地敬佩孙武,并且相信孙武不会骗他。 孙武捻须思索,点头道:“移居信阳,虽然并非长久之计,倒也不失为一个缓兵之策。” 唐成公:“多谢孙帅,多谢申侯,寡人心知二位是真心实意地为我唐国着想。 虽然只是迁徙到近处的信阳,但举国迁徙事关重大,并非是小事,且容我回国召集群臣细细商议一番。 无论结果如何,寡人都感念二位献策相助,唐国随时欢迎二位的大驾光临。” 对工赐来说,回去细细商议怎么行? 即便不能马上定下,他也必须要趁热打铁,在孙武不解的目光中,继续道: “唐君且再听晚辈一言,如今吴王心情大好,唐君何不趁此机会,趁热打铁,先向吴王讨来信阳乃至于江淮之地? 届时即便是不迁徙,那对唐国也没坏处。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万一到时候您回国商议好了,却来不及要封地,岂不可惜?…” 工赐絮絮叨叨的地铺垫着。 唐成公是身在其中,心中压力大,即便是救命稻草,他现在都愿意去抓,点头道:“申侯此番提醒甚善,寡人这便去找吴王求地。” 孙武则是一脸不解地旁观着,也不出声询问,在旁保持沉默。 他相信时机成熟,工赐肯定会给他一个交代的。 工赐也跟在唐成公身边一起离去了,此等大事,必先不停地铺垫才行,对于唐成公日后的观念,才会起到潜移默化的影响。 谈生意也一样,事关重大,要对方全国迁徙,不是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能谈下的。 总要有一个铺垫的过程,人与人之间的认知差,新息差,以及观念,处理态度方式都是不同的。 铺垫好了,才好方便最终敲定。 若是一上来就头脑一热答应下,工赐反而不敢接触这种人。 此时的吴王阖闾正志得意满,以小小吴国,打下了楚国郢都,这比当年的赵盾号令天下诸侯,都要更为励志传奇。 寝楚王的宫殿,睡楚王的后宫佳丽,天下间有几人能办到? 吴王阖闾得知唐成公求见,披了件外袍就出来接见了,正是蔡昭侯昨晚送他的银貂鼠裘。 唐成公的姿态很低,以臣自称:“臣参见吴王。” 吴王阖闾哈哈大笑,分外热情地起身扶起唐成公:“唐君无须多礼,赐坐。” 吴王看到边上的工赐时,脸色一变,清咳了一声。 工赐拱手:“末将参见大王。” “唔。”吴王阖闾背个手,只是淡淡的应了声。 唐成公心里想着事,便直入主题,将对唐国未来的忧虑以及所求都提了出来: “吴王,…臣担心那楚人纠结党羽,袭我唐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臣那小小唐国,世代为楚人所制约,城防低矮,实在是经不起风浪… 于是臣厚颜来见吴王,斗胆求信阳之地,以备将来不时之需,辟祸所用。”
吴王斟酌道:“既然孙爱卿都不反对,如今唐国与我吴国又是一家人,寡人岂有不允之礼? 那信阳通道十八道关隘,确实也颇费兵力,给你一可助唐国避祸,二可阻挡楚人东窜,三可拉近吴唐往来,倒是恰到好处。 不过这些都是寡人从楚国手中新夺来的土地,可无法正式册封,于你而言,终非长久之计。” 唐成公不由望向了工赐,计策是他提的,见工赐连连颔首,事关国祚安危,唐成公只能硬着头皮道: “无妨,大王若是能应允,助我唐国躲过此次劫难,臣只有感激的份。” 唐成公可谓是将弱国无外交,演绎得淋漓尽致。 楚国虽然国破,但正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临死反扑一口的话,小小唐国绝对扛不过。 不然又何至于,只因为两匹马被楚国令尹相中了,索贿不成,就被关在楚国大牢三年? 含冤被关三年,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有此经历后,唐成公与蔡昭侯也算是堪破了。 吴王:“那好,寡人便赐你信阳通道18道关隘,正好由唐君接手防务,寡人抽调出来的守军,还可去缉拿楚国百官。” 唐成公感激涕零,说来可怜,这信阳通道对楚国来说,只能算边境外的土地。 对此时的吴国来说,楚国郢都都拿下了,更算不上什么,吴国没这么大的胃口,吃不下。 可是对唐国来说,足足是他国土面积的十倍… 而且地势北为桐柏山,南为大别山,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 这要来避祸的通道,结果反而让唐国面积扩大了十倍不止,得了这坚城雄关,心里底气都瞬间足了不少。 工赐拱手到:“大王,微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吴王看见工赐就莫名心烦意乱,有些不耐烦道:“有话就说,寡人若是真容不下你的话,你也不会有今天了。” 工赐都习惯了,不以为意道:“谢大王恩准,大王既然将信阳通道赐封给了唐国,何不将潜城六城也给唐国,或者蔡国。 届时我们吴国所占据的昭关,便可与唐蔡两国形成掎角之势,拱卫整片江淮平原。 楚人若要从信阳通道过,则必然损失惨重,可若绕山走水路,还可威胁到江淮平原,乃至于淮河之北的蔡国。 若是唐国驻扎信阳,蔡国驻扎潜城六城,便可与我吴国昭关形成犄角之势。 届时,楚军一旦走水路,绕到江淮平原之上,便会同时面临我三国军队,来自不同方向的威胁,如瓮中捉鳖。 如此一来,也可保唐蔡两国安全无虞也…” 吴王阖闾听完,不由陷入了沉思。 他本身就是多年老将,没人比他更清楚吴国一共有多少兵力,不可能听不出其中好处。 信阳通道在江淮平原的西北角,潜城在西南,昭关则是在平原东边,恰好可以连成三角,兜住绝大部分的江淮平原。 过了昭关,便是吴国腹地。 唐蔡两国如今成了吴国小弟,唯吴国马首是瞻。 如此一来,吴国只需驻守昭关,便相当于控制了整个江淮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