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轻于鸿毛
“因为信念的理由而杀戮，其实比为金钱而杀戮更下等。因为金钱具有万人共通的价值，然而信念的价值仅对本人有意义。” ——无名氏 2099年9月20日，下午21：25，伦敦市东大区与罗姆福德区交界，现世酒吧 夜晚的现世酒吧灯火通明，今晚的客人少了不少，也多出了很多生面孔，老斋藤依旧用白布擦拭酒杯，抽空为客人们端上一杯杯廉价啤酒，滋润客人吹牛皮而干涸的嗓子。 二十年的酒吧生活，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有时深夜里，他的双手甚至会不自觉地摆出擦杯子的姿势。斋藤道三就是如此热爱这份工作。 酒桌旁，街狗们激动地谈论着昨天上午在旧市区白金汉宫遗址前爆发的大战：三十几名东区的英雄，在詹姆士公园门外伏击了一伙儿来市中心团建的企业员工。 这些劳务派遣的员工全部为D级工作人员，没有大鱼，义体只进行过基本的战斗改造，按照普遍的计算方法，都是义体改造率不足5％的渣渣。 理所当然，D级人员在凶神恶煞的东区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霰弹喧天，枪炮齐鸣，公司狗坚持了不到十分钟就被屠戮殆尽，脑花子都让打出来了。 LASF小队接到热心市民报案后立即出动，还是姗姗来迟，望着满地的碎尸烂rou，不敬业的特种队员选择把在场的街狗全部击毙了事——又几十个无辜的路人惨遭误杀。 正如多年前的出租车司机事件一样。 哦，可怜的白金汉宫本来就没剩几块砖瓦，圆明园和她一比都算得上豪华庄园，大战过后更显狼狈，地基都被炸飞了一半，这下不甘寂寞的贵族后代们又有哭丧怀念旧时代的新话题了。 对公司狗的吃瘪，街狗乐见其成。 “来，兄弟们，让我们为慷慨就义的街头侠客们，干杯！” “干杯！他们都是好样的！” “杀尽公司狗，这一杯敬我们的街头英雄。” 呐喊的，大多是新来的街头客，满腔热血无处发泄，当街屠杀公司狗的豪迈行径足以使他们血脉喷张，兴奋的嗷嗷叫。 “老板。”这时，客人中一位看上去最富有见识的人端起酒杯。 “我在北美西海岸流浪的时候，听说当地的酒吧会为最有英雄气概的传奇人物专门设置酒单，我们也来用这些英雄的事迹设计一款新式调酒吧。” 斋藤闻言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很尊敬他们的斗志，也很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 他话锋一转：“付出了三十多条街头人的姓名，结果只干掉了一些基层员工，要知道那些D级的员工也曾是街头客，流血牺牲只为了干掉曾经的同伴——又一次可悲的底层互害。” “但是，”人群中立刻有人反驳，“至少他们尝试了不是吗？这只是开始，我们早晚会把公司狗的大官做掉，把被抢走的东西都夺回来！” 是是是，前提是对付得了平均改造率突破50％的LASF和公司手下更离谱的怪物们。 “我同意你们。”心底不以为意，不过斋藤是个老生意人，向来不做忤逆顾客意见的事情，“200毫升苦啤酒，加50毫升烈艾尔，你们还想加点什么？” “柠檬汁！” “混蛋，啤酒一定要配菠萝汁才好喝。” “什么邪道喝法，当然是姜汁汽水了！” “好，”老斋藤拍板：“那就再加50毫升的姜汁汽水，这道酒就叫白金汉勇士，纪念我们逝去的英雄小子们。” “耶！” “呜呼！” “我要一杯白金汉勇士！” “我也是！” “我也！” “三杯白金汉勇士，敬小伙子们！” “街头人万岁！” 老斋藤灵活的手指大显神威，调酒筒左右翻飞，飞快调出三十多份【白金汉勇士】，每位顾客都分到了自己的一份。 “呕。” 突然，客人里有一位表情纠结，把酒杯放回桌上。 “我屮，这酒怎么喝着跟马尿似的。” 是啊。 老斋藤暗自想。 正如那些死掉的街头“英雄”，马尿一样，轻如鸿毛。 2099年9月20日，夜晚22:37，伦敦市旧市中心，某不知名公寓。 安蹑手蹑脚的摸进这栋破旧的公寓，百年历史，混凝土砖石结构，塌陷的一部分墙体甚至能看到内部锈蚀的钢筋，让人不由得怀疑这房子到底是怎么坚持到2099年的。 自从把绿威奇帮的情况汇报给矮子，安一天没收到下一步指示，看来老板们是真打算让安按照死计划行事。 他也乐得自在。 预付的三万克朗大洋，已经被老斋藤黑了，安特地花钱找了几个懂行的鉴别了他的义体手，无论哪个专家都说不会超过一万元。 老斋藤黑他的雇佣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的黑手下得尤其狠毒——他连吃饭钱都不够了。 按理说他能在现世酒吧蹭吃蹭喝，问题是老斋藤调酒和义体医生的手艺独步东区，做饭还不如七岁屁孩，安宁可跟流浪汉们翻垃圾桶里的发霉披萨也不愿意吃他做的饭。 为了度过这段间隔时间，安找别的中间人随便接了几个小活儿，比如他现在正进行的这个，偷鸡摸狗，字面意义上的。 明石街33号公寓的主人，不知从哪个渠道入手了一只中华田园犬，安没听说过中华，也不知道什么叫田园，工作发布人说这是一只“血脉纯正”的好狗，能卖个好价钱。 反正这年头，只要是条正经自然原生狗，都便宜不了。 安的左手上套着中间人给他准备的捕狗网，右手的义体自然举着手枪，时刻准备从偷鸡摸狗模式转换至杀鸡屠狗模式。 推了两下公寓门，嗯，果然锁了。 这年头什么都联着互联网，垃圾桶都是智能家居，区区一道大门，义体的USB线一插，再运行一下中间人给他准备的简易骇入程式。 咔哒。 入门行窃，于他来说如同呼吸一样自然。赛博时代万岁。 “汪汪汪！” 左脚刚踏进大门，关在笼子里的田园犬就激烈地叫嚷起来，安早有准备，举枪扣动扳机。 安的爱枪完全由消音材料制成，从枪膛处抹消了绝大部分火药爆炸声，再加上外接的消音管，声音比打响指大不了多少。 一粒麻醉弹正中小狗的腹部，小狗应声而倒，呜咽两声就没了动静。 动作行云流水，已知是偷狗贼中的极品了。 “哼哼。”安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掰开狗笼子，装袋收工。几乎没有一点声响，卧室里的主人睡得跟死猪一样，这份工作真是太轻—— 【正在呼叫，街头人-安】 伊达千风处理完自己的工作，又举报上去一个尸位素餐的部门管理。迈着轻快地脚步回到常年给她留着的12楼办公室，拨打了通讯呼叫。 以他对街头人的了解，这个时间点，安要么在酒吧里痛饮苦艾酒，要么和哪个站街女在黑旅店忙着快活，现在肯定闲得要死。 【滴，对方已拒绝通讯】 em？这是沉溺在温柔乡里不可自拔？还是喝酒喝闷了？ 千风表情僵住，然后不信邪的又打了一次。 【正在呼叫，街头人-安】 【滴，对方已拒绝通讯】 啧，再打。 【正在呼叫，街头人-安】 【滴，对方已拒绝通讯】 “草了，老娘还就不信了！” 【滴，对方已接通】 千风面色一喜，随后就听到通讯另一边传来激烈的枪战声，以及一段诚挚的问候。 “我草你二大爷，谁打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