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抉择

    “安德鲁，有时候我还是不懂人类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你说，王红到底为什么不跟我们走呢？”

    “啥？喜……喜欢他？那是什么意思？”

    辐射灿烂的好天气，王天琦站在高高的垃圾山上，一边晒太阳，听安德鲁讲着他不懂的事。

    蓝色的硅晶丝披洒在肩头，阳光照在上面，太阳能便转化为电力，最终沿着电缆输送至全身，光靠灾变后的太阳，就足以满足王天琦一整天活动所需的电力。

    在家里没事干的时候，他经常跑到维修站后的垃圾山上晒太阳，省电。

    王巧巧在他身后，看着王天琦自己跟自己说话，有时还骂上几句，她欲言又止。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看到王天琦这副样子，忽然又觉得没必要了。

    “妹啊，咋傻站着呢？多费电啊。”王天琦却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拍了拍身旁的垃圾，“坐吧，我知道你有事想问我。”

    王巧巧却没坐下，而是走到了王天琦身前，俯视着那张与她一样的脸，神情认真像是在找不同。

    过了几分钟，她缓缓说道：

    “你……还想玩这场过家家到什么时候？”

    王天琦一愣：“什么？”

    “我问你，你还想给人类当儿子当到什么时候？”直视着那对猩红的猫眼，王巧巧咬牙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什么？”

    “是仿生人。”王天琦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动用【能天使】，他一时间猜不出王巧巧心里在想什么。

    “不对。”

    王巧巧说道：“我们是工具人，是生来就要给人类做牛做马的工具。”

    “做牛做马还要给草呢，我们晒晒太阳就够了，等式不成立。”王天琦双手在胸前摆了个“X”，脸上带着讽刺的笑意。

    “你也知道啊！”王巧巧带着怒意道，“那你还在跟那群人一口一个叔啊姐啊叫得那么亲热，你不会真以为，他们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

    “……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了。”王天琦抬手放在前方，淡然道，“你大概想得太复杂了，我压根没想那么多，那样对内存太不友好了。”

    “什么？”

    “我只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而已，韩笑他们帮我离开李嘉图，那我就帮他们离开亚联。至于称兄道弟什么的……”王天琦视线游移起来，“只，只不过是他们想让我这么叫的……而已！”

    王巧巧微微一怔，问道：“那以后呢？去非洲继续给他们当牛做马，还不给草？”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嘛，反正人类的寿命也就百来年，我们仿生人活得长着呢~”王天琦无所谓地摆摆手。

    王巧巧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王天琦现在会变成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他根本就是得过且过！

    “……你太天真了。”

    王巧巧站直身子说道：“人类从产生文明至今不过几千年，起初，他们还在跟野兽搏斗，争夺领地，而就在这短短几千年里，他们已经将现代化的城市铺遍世界，甚至开始向宇宙进发。”

    “不用说百年了，在那场几乎分割人类历史的灾变后，短短五十年，他们就重新建立了规模不小的聚落……你猜猜，他们需要多少年恢复到灾变前的水准，再用多少年时间，直接迈入未来世界？一个世纪。”

    “在那样的世界里，仿生人的威胁会压到最低，那群恐怖的直立生物根本不会容许其他物种占据他们本就紧迫的空间……你猜猜，在那时候的人类眼里，仿生人会是什么？”

    “她说的没错。”安德鲁坐在他身旁，银白的面庞上没有了往日调笑的神情，“即使有些偏颇。”

    “……”王天琦不说话了。

    老实说，他从没想过这种事情。

    他迄今为止的生命太短了，你不能要求一个满月的婴儿去想2177年人类怎么登上火星，他只会咬着手指睁着萌萌哒的大眼睛看着你，用眼神告诉你他饿了想吃奶困了想睡觉饱了想拉屎……嗯，最后一个不会。

    或者说，从始至终王天琦都在用人类的视角看待问题，可是他忘了，他不是人，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智慧物种。

    人类的废弃物堆成的山上，两个仿生人同时陷入了沉默，这一刻他们忽然发现，其实真正能依靠的，正是他们彼此。

    王巧巧下意识望了望四周，午后的辐射很灿烂，四周没有想不开来找死的人类，这里只有他们。

    她清了清缓存，缓缓问道：

    “王天琦，要不要和我一起逃？”

    “你会打架，我做你的外置大脑，我们一定会所向披靡的……我们一起把人类毁灭掉吧？然后在废墟上建立起一个，真正属于我们仿生人的文明？”

    “绝对不可能。”

    在王天琦耳边，安德鲁带着嗤笑的声音响了起来：“妈的，看起来你妹也没好到哪里去。”

    “仿生人是不可能跟人类站在同一个舞台的，他们是角，我们是敲锣打鼓的，除非把摊子砸了，地球爆炸了，我们才好翻身做主喽。”

    安德鲁的话像一道冷风，一下让王天琦的炉心又冷了下来。

    他迟疑地看着王巧巧，缓缓说道：

    “……算了吧。”

    “算了……吧？”王巧巧被这话说愣了，脑袋不自觉歪了下来，“你他妈……说啥？”

    “就是……算了吧。”王天琦越说声音越低，双手慢慢抱住了头，“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没必要这么激进或者说悲观……说不定有办法，让大家闹得不那么僵，和和美美的一起生活呢……？”

    虽然听起来就超级无敌丢人，但王天琦心里就是放不下这小小的希望。

    “得了，这位更是重量级。”安德鲁一拍头盖。

    瞠目结舌，真的是瞠目结舌，王巧巧瞪圆了眼睛，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她只能缓缓地从牙缝里憋出一句：

    “我去你妹的！”

    嘭！

    她失控地捏紧拳头向前扑去，王天琦向后一仰，擒住了她的胳膊，同时却也被她带得失去了平衡，二机纠缠着向山脚一骨碌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