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夜迷影
里屋,王二郎正神情激昂地翻阅着《龙翔凤伏录》,《探渊十二密手》等几本手艺典籍,突然听闻自家大门传来动静,猛地一机灵,只得胡乱披了件外套出门查看 到了门前,看到一个高大道士把门堵住,而母亲与正与一个小道童说话,便道。 “娘,发生什么事了?” 那小道童见褚大娘犹豫不决,一时未语,便对新来的王二郎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王二郎心思转动,这半年来父亲看了那么多名医皆束手无策,也不知道病体还能支撑多久,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就试试。 只是临夜登门,不请自来,总觉得不妥。 道童见新到的王二郎也陷入沉思,只得又补充道。 “好叫善人晓得,我们师徒二人,本来是去太原访友论道,这几日途径济宁,今日偶然得知王老丈恶疾缠身,正四处求医,而我师傅游历数载,生平行医布道,最是见不得顽疾扰人,故此便马不停蹄地赶来” 道童顿了顿,组织了下语言。 “只是在市集和邻里打探上耽搁了时间,所以才姗姗来迟,如今日头落下,说不得叨扰善信一家,借柴房住上一晚” 说罢,一边抬头查看道士的脸色,一边伸进袖口,摸出几十文钱,见道士依旧面无表情,就一股脑地塞进褚大娘手里。 不等褚大娘回应,王二郎像是有了决断,上前攥住了老母的手。 “爹爹久病难愈,如今也有半年了,若是一再拖延,恐日久生变,而且我看两位道长也不像——” 王二郎审视道童,话到中途,目光落在年长道士龟背鹤形的身形上,突然断了句。 咕噜一声,王二郎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道. “我看两位道长也不像恶人,不如今夜就让他们住上一宿吧” 褚大娘听完,思来想去,最终点头应了,随后带着两人去了偏院的柴房。 入得柴房,褚大娘又对两人热情招呼了一番,片刻后便起了身。 许是想到了什么,褚大娘探出房门的身子又折返了回来。 “两位道长远道而来,今夜就不麻烦了,待休息过后,明日一早再请令师替外子诊治可好?” 道童一边点头,一边露出一个自认老成的笑容,答道:“就依善人。” 褚大娘闻言去了,道童把门一关,心里想着,夜里不去也好,在他的记忆里,屋里这位圣手固然精通医理,但药到病除却无从说起,手到“命”除倒是名副其实。 …… 柴房里,道童把行李背囊一丢,开始低头翻找起来 “这家的院子里确实有古怪。” 道士盘坐一旁,鼻翼抽动,说出今晚的第一句话来。 “我就说那褚大娘身上有股味儿,每次替师傅你擦剑的时候我都闻得到。” 道童邀功,道士寡淡的脸上却闪过一丝异色,自己每次用完剑都要彻彻底底的除污去垢,而后再用特制的药水、药石擦拭打磨,工序虽算不上繁杂,但步骤缺一不可。自己这未入门的徒儿平时偶尔有用替自己保养的名头顺走配剑,但他知道这只是其心痒难耐,借机把玩的托词罢了,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能察觉到连他这具躯体都不曾注意到的蛛丝马迹,这让道士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 道童捣鼓了一阵,从背囊里摸出一个木匣,顺手打开,内里有数支通体暗红的熏香,表面裹着一块绣有玄武花纹的防潮布。 抬手捻了一支,道童看向其师,道士想了想,说到。 “两个时辰后,你到院子里找个空旷的地方点燃,记得找上风口,而后自己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小道童一脸不情不愿地应了声,那道士又说道。 “要是天亮我还没回来,你就到之前我们约定的地方等着,三日内如不见我,就自己沿着来路回青松观,顺便把我包裹里的书信给灵虚子师兄。” 道士说完,把嘴一闭,不再言语,只是身上的皂袍微微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呼之欲出。 小道童张了张嘴,但终究没说什么。 柴房里气氛沉闷,只余夜里的虫鸣声来回游荡。 …… 两个时辰后,道童依言,在王家大院上风口处的一棵黄山松旁点了一株香,随后手忙脚乱地翻出矮墙,就近找了一个小土包,伏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道童迷迷糊糊间,仿佛看到一个黑影从王家大院的主卧窜了出来,但月光低垂,一时也分辨不得。 不一会,偏院柴房的大门无风自动,内里同样闪出一道身影。 道童思绪一振,只见中年道士提着佩剑从门口轻轻一跃,好似燕雀振翼,大雁滑翔一般地飘到了王家大院的门廊上,再一纵,没入黑夜的阴影之中。 见此情形,道童“呼”的一下,便要起身追赶,但随即想起道士的叮嘱,又生生刹住了脚步。 随后一靠小土包,团身抱膝,坐了下来,只是嘴里不停念叨。 “天灵灵,地灵灵,两家打架我家赢……” …… 黑影从主卧窜出后,一下子便来到了院子里的一颗松树旁,也不分辨,抬手一抓,就把烧了半截的熏香连着泥土捏成了一团糊糊。 熏香一去,充斥着好一会的沉闷感顿时消了大半,现在,它的脑子里只想找个地方尽情宣泄自己的愤怒,没有停留,便依着本能,往镇外的乱葬岗急掠而去。 行了半里,黑影突然没来由地一个转身,哗啦啦,飞驰的躯体,从急速到静止,在碎石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尘土逐渐散去,露出了“王磊”扭曲的面容。死鱼眼扫视四周,下颚像是没有支撑一样的挂着,粘稠的唾液不时从嘴角滴落,此时的它比卧床之时肤色更白,条条粗大的黑色血管隐没其中。 片刻后,一道身影从“王磊”右侧的小树林闪了出来。 砰,双脚落地,道士连剑带鞘往地上一插,截断了“王磊”的归路。 两人相距百米,遥遥相对,道士双手扶着剑柄朝对方看去,“王磊”的死鱼眼也仿佛有了焦点,回望过来。 一时间,杀气四溢。 道士杵着剑,面色冷漠,率先开口。 “王老丈,半夜出恭是否跑得远了些?” “王磊”脸色迷茫,露出一个不知所云的表情。 见对方不答,道士也不在意,眼光随意落在“王磊”的膝盖、肩膀、手肘等处,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王磊”这头,从道士现身开始,眼中便有了焦距,待到此时,竟然兴奋雀跃,就像饿极了的孩童看到了美味佳肴一般,脸上绽出了一个丑陋的笑容。随即,两手一垂,身体扭动,贴着地面作匍匐状,同时,双腿微弯,膝盖磕地,砰地一声,发出了轻响。 道士见状,收起散漫,身不动,体内的气血开始猛烈地运转,身上略显饱胀的皂袍又隐隐往外鼓了一圈。 仿佛黑夜里的一道闪电,“王磊”毫无声息的滑了出去,窜动间,身形时左时右,时高时低,飘忽不定。同时,惨白的右手五指内扣,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道士探去。 几乎同一时间,道士也动了,与对方的悄无声息不同,道士在启动时,上身前倾,体内气血奔涌,肌rou贲张,下身以左脚为支柱,右脚猛烈一踏,啪,整个人便疾风骤雨般的朝对方撞了过去。借着这股冲力,他双手握住剑柄,顺势一抽,刹那间,铁剑离鞘,溢出星光点点。 双方由远及近,速度快的惊人,只两个呼吸不到,便几乎短兵相接,最后关头,道士左手捏住剑柄,手腕转动,剑身向敌,同时右手摊开,对着剑柄末端奋力一推。 而“王磊”探出的右臂晃动间,像是抖面条般地避开了道士的剑尖,最后落在对方的左肩处。 扑哧,剑刃从“王磊”的背后透体而出,巨大的惯性带着一滩黑色的血液洒出十几米远,而道士的左肩也被扣住,对方一发力,撕下了一大片血rou。 两人四目相对,道士左肩血rou模糊,但除了眉头紧锁外,面色依然冷峻,而“王磊”更是对贯穿自己的剑伤视若无睹,丑脸也保持着微笑。 “阁下缩在这具躯壳里半年,到底有何意图?” 道士发问,但对方充耳不闻,反而嘴巴一张,径直朝他的脸上咬过来。 丑脸在眼前越放越大,咧开的嘴角几乎能把整个脑袋一吞而下。 千钧一发之际,道士右手划了个半圆,用尽全力向来势一托,咔嚓,“王磊”的上下颚就像磁铁正负极一样撞在一起,发出了碎裂的声响。同时他左手紧握剑柄用力一搅,脚步后撤,又从对方身上带出了一大摊黑血和破碎的内脏。 一退几十米,两人分开,道士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暗中控制左肩的肌rou,不一会,伤口就已经微微闭合。 乘着间隙,道士看向对方,发现“王磊”除了在原地哼哼唧唧之外仍不见丝毫萎靡,顿时心中了然,只是想通之后又多了一重困惑。 不过临阵对敌,不容分心,他压下心中的疑惑,从腰间取出一个药囊,张嘴咬开木塞,铁剑一横,药囊一捏,径直往剑身上抹去。 药膏附着剑身,呈油脂状,一接触剑上残留的黑血,便似油锅起火一样发出嗞嗞声。 片刻后,道士便把抹空的药囊随手一扔,右手持剑微振,挽了个剑花。 此时如果细看铁剑,便能发觉剑身刻有雕花,既有图形,也有文字,而先前的药膏早已没入槽内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