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心、水仙的神明。

    即使闹钟不响，我也清楚意识到该起床了。

    不过是梦而已。

    虽然窗外还是晦暗不明，但是时间并不会因此停止流动。早上六点钟的天空和七点钟的天空本质上是一样的东西，冬日就是这样。我要做的无非是在工作日的早上穿好校服迎接新一天的高中生活。

    面无表情地站在阳台上刷牙的时候，风吹拂着身上的衣服。因为梦的缘故，我特意看了一眼绿植中躲着的水仙。几朵白色的花苞正在酝酿。

    冬天的尾巴又到了。它仿佛在这样说，「水仙花也会感觉冷的。」

    这盆西洋水仙仍然是九年前冬日的那一盆。一般的水仙养一年就会死去，精心照料三到五年更算长寿，我不知道为什么这盆水仙仍然顽强生存着。旧的花枯萎，新的嫩茎就从球茎中长出来，开出跟之前一样的白花，一切都好像和以前一样。

    但是已经不一样了。九年前，送我这盆水仙的女孩随外交官的父亲去了希腊，她便一直留在希腊完成自己的学业，我们也只是每年寄几封信的关系。

    偶尔我会收到她的照片：在希腊古迹游玩的街拍，热情洋溢的外国人的海滩合影，参加国际交流活动的纪念照...她目前好像还是我国和希腊的青年友谊大使。那充满活力的湛蓝眼眸，亚麻色的及腰长发，水仙般端庄典雅的言行，使她得到了希腊国民的一致喜爱。

    每次拆开层层加码的国际邮戳，阅读起她那娟秀的字迹时，我都会感叹一下自己平凡的生活。依靠死学毫无悬念地升上重点中学和重点高中，为了考上大学而努力。高二的时候，由于父母远赴外地工作，我不得不开始了独居生活，直面生活的各种琐碎。

    两个小时候形影不离的童年玩伴，就这样走上截然不同的人生轨道。

    我明明知道世界上没有两朵相同的花的。

    「世界上，真的没有同样的花吗？」

    一道略带戏谑的女声，从我的背后传来。吐字之间，却带有莫名的异国口音。

    我直直愣死在原地，手中的牙刷杯差点掉在地上。

    我一直都是独居的吧？

    哪来的女生？

    「不过，还是谢谢你仍然照看着它呢，我也可以依靠它回来了~」

    天色仍然漆黑，我的身旁出现了一个矮我一头的女孩子，不过她并没有特别在意我的样子，反倒是走过去捧起那盆刚刚结花苞的水仙花打量不停。一股浓郁的花香伴随女生的出现窜进我的鼻腔内。

    每年二月，水仙花如期开放的时候，就会闻到这样的香味。这是再熟悉不过的水仙花香。

    切不论女生为什么身上有水仙花的香气，我紧张的身体至少放松了一些。不过，更让我惊讶的是女生那及腰的漂亮长发，亚麻色的瀑布在月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让人想起那个在希腊的女孩子，跟照片一模一样。

    「妳是...」

    女生非常诧异地看着我，一双摄人心魄的湛蓝色眼眸深不可测，似穿越万千古今而来。精致的脸庞如工艺品般明媚动人。

    「你不认识我了？我有这么不好认？我是水月心喂，今年还给妳寄信了吧？」

    「可是，这不可能吧，妳不应该在希腊...」

    「不要提希腊啦！我这不是回来了咯？」她略带自得地敲敲水仙花的花盆，「只要有这个我就可以随时回来。」

    「因为我是水仙花的神明，厉害的厉害的神明！可惜不会飞。」

    我早已被震撼得麻木起来。哪有这么无聊的神明一大早跑来我家的？有一瞬间我突然又觉得这是荒诞的白日梦，就跟我无数次梦到八月的冬日一样。

    「我还会回来的。如果你还能保留着这盆水仙的话...」

    小女孩坚定而不舍的话语，一直扎根在我的心间。

    看到水仙，就像看到妳一样，水月心。由此之故，我一直保留着这盆水仙，水仙顽强地见证着一个又一个冬日，永不衰败。

    「妳说过妳要回来的。现在，妳终于回来了吗？」

    「是啊，我回来了。」她终于笑了出来，让人心生荡漾，「我在故乡待了九年，现在便回来践行水仙之约。」

    「只要你还保留着这盆水仙，我就会来见你。不过突然出现在你家还是吓了一大跳吧？」

    何止吓了一大跳。我心中暗暗吐槽，完全跟报纸上看到的那个端庄典雅的她天壤之别。就算是小时候，她也是个颇为文静的存在。

    「现在的神明都这么无聊的吗？」我忍不住抚摸起她的头，柔顺的发质让我根本停不下来，但更多的是对心的存在的确认。「心，妳之前可是超文静的。」

    心的脸马上红了起来，支支吾吾一副完全傻掉的模样。在以前，她完全招架不住这一招，每次被摸头都会变得服服帖帖的。九年，她好像一直不曾改变。

    「一直以来都很想妳，欢迎回来。」

    再简单不过的话语，却承载着我最深切的思念。

    「其实我回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

    「为了报答你的恩情，我决定实现你内心最深处的愿望！毕竟我是神明的说~不过先说清楚，只能实现七成噢。」

    为什么感觉好不靠谱的样子。看起来日思夜想的美少女突然出现在自家阳台这种事还要不靠谱。

    「因为你把水仙放阳台了，倍儿火大！冬天把水仙放外面会冻死的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七成都算便宜你了！好冷好冷好冷-----」心边说边把水仙搬到了我的房间里，「以后白天就把它搬到阳台，晚上就搬回房间，知道了没？」

    「可是我九年一直都放的阳台...」

    「那是因为这盆寄托着我的神念，不然真以为你可以养九年？呜呜呜，刚刚真的是冷的不行...」

    打开房间的灯，我才终于看清心身上穿着的浅绿色水手制服，黑色丝袜和学生皮鞋，这不就是我们学校女生的标准着装吗？

    她有些嫌弃地收拾了一下我略显凌乱的桌面，然后躬身小心翼翼地將水仙摆在上面，窈窕有致的身材由以展露无遗。

    完成这件事后，她走过来用纤细的双手搭住我的肩膀，但没有抬起头仰视我的眼睛。一股暖意传递到我的身上。

    「别动，我在读取你内心最深处的愿望。」

    我乖乖地把身子交给她，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低头默念着什么的模样。这种乐趣直到我突然想起来一些青春期男生的臆想也可能被她窥探到为止。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不要好吗。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原来如此...」她本就红彤彤的脸变得更红了。拜托，到底看到了什么啊？！

    「不过，我还是会帮忙实现你的愿望。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两朵相同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