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回 双清冷姝
冷家大院，坐落于京城万宁寺二十里地旁边。 这一带是官家与皇城相邻最近的地方，被和义门的积水潭、北中书省、钟楼、鼓楼，崇仁门孔庙、国子监四顾环绕。 冷家的占地规模宏大，房子从外观看，不弱于京城任何大官府邸，况且冷家世代都受到各界人士重视，他们虽说是武林中人，到现在为止，他们的地位已经达到了京城豪绅的标准，冷家家主冷敖风受到当今皇帝嘉奖，任免枢密院中禁军教头一职。 冷家的两个女儿在京城艳名远播，近年来，冷氏双姝的名声已不再限于京城，而是乃至全天下人都知道了她们的名字。 江湖中人凡是见到她两姊妹的，无不为之倾倒，虽说没有天下第一美人迟楚楚那么美的不可方物，也没有唐家大小姐唐如玉那般我见犹怜，可是冷氏姐妹却是那种让人立马产生情欲，又想保护她们一切的感觉。 慕容文现在就在冷家的大厅偏室里，他一手放在旁边一个八仙桌上，桌上有丫鬟端过来的香茗、糕点，他根本就没有动，动的是他的手指。 手指指节不住敲击桌面，他的人冷峻无比，人已到中年，他脸上的皱纹丝毫没有，如果走近细看，只有眼睑附近有不少皱纹。 他紧紧盯着窗外，窗户并没有打开，他就这么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的如此出神。 冷家一个丫鬟走过来，“文爷，大小姐有请。” 慕容文想事情的时候，要是有人打搅，他是不会知道的，毕竟他的功夫还没有练到随心所欲，听声辨位的地步。好在他已经想完了事情，于是他起身跟着那个丫鬟绕过长长的走廊，到了一间古朴雅致的房间里。 这个房间并没有太多花俏布置，一张桌子、一把太师椅均是上好的梨花木。青砖地板，没有丝毫灰尘。 冷家大小姐冷傲霜神情孤傲，明艳动人，扣人心弦，虽然如同冰霜，但她那张极美的脸蛋，反而令人心生爱怜之意，更加想要去亲近她。 慕容文见到她反而非常平静，“冷大小姐，你好。” 冷傲霜语调冷漠：“你好，文先生。” “想必大小姐知道我来冷家的目的吧？”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再说你虽与我父亲交情不错，可是你别忘了，父亲不在家中，冷家大小事务全是由我来负责。” “我明白，不过我到这里来的目的并非大小姐想的那么简单。” “哦？” 慕容文看了看四周，冷傲霜手一挥，房中丫鬟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他们二人。 慕容文道：“明王堂的事情七年前就已经了结，如今我已打听清楚那个人在去年夏天已被朝廷暗中下毒灭了口。” “这件事情，我也听说了，但你跟我说这些话，难道就这么简单？”冷傲霜语气更冷。 “大小姐，请听我说完，这件事情就出在那个人被灭口后的三个月后，此事也与如今调查的水车胡同民宅那宗碎尸案息息相关，还有一事，也与七年前尉迟单要秦远征保的那趟镖也有关系。。” 慕容文说完，看着冷傲霜的脸，他实在看不出冷傲霜有任何表情。他不禁为之叹服：冷家大小姐果然不同凡响，亦有他父亲冷敖风的沉着之态。 “文先生，碎尸案的事情我已了解不少，听说那个死掉的西域人是共工行会赵匡的朋友，而且还帮助行会得了不少好处呢。”她顿了顿，接口道：“据说那个人住的民宅还是文先生给令夫人的居所，哪知道后来，被赵匡收购入户送给了他西域朋友，没错吧？文先生。” 慕容文脸色变了变，定了定心神，“大小姐料事如神，的确如此。” “不是我料事如神，我冷家虽然不如共工行会炜晷堂那般遍布全国，我们却有着自己的一套获取情报的渠道。不管三教九流，达官显贵只要是人，面对金银珠宝、美女良驹、美酒佳肴，我们都会满足他们的要求。” 慕容文自然懂得这里面的门道，钱财可以通神利鬼，还可以让人为它着迷，只要是有欲望，用此条件换取对方情报自然顺利多了。 “大小姐，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我自然会通知你，这件事你不需要再cao心，你如今要做的就给我好好呆在这里，一刻也不能离开半步。” “知道了，谨遵大小姐吩咐。” 冷傲霜冷冷的看着他，看了一会，突然道：“文先生，可知道刑部大牢现在关押了，什么人吗？” 慕容文只觉莫名其妙，不知其意，“还望大小姐指示一二。” “刑部大牢现在关押着的那个人，想必你也听过那个人的名字，骆明扬。” 慕容文心中诧异，他是听过骆明扬的名字的，江湖中人人对其为人处事方式嗤之以鼻，但是又不得不承认他的破案能力实在是有过人之处，连衙门里面的大老爷，捕快都不及他。可是听到冷傲霜说他如今被关在大牢中，不知是什么原因，唯一的可能是他得罪了什么人，或是偷了皇家珍贵之物给巡班侍卫发觉了。 冷傲霜见他沉思不语，眼珠乱转，已明其意，微笑道：“文先生，想必是在想骆明扬可能得罪了京城权贵，或是盗取了皇家珍宝才被抓的吧，其实不是这样的，那是因为他在鸿运赌坊被浪晓抓的。听说他手里拿了那栋民宅内已知的证物，好像是一小块纸片。” 慕容文已经满头大汗，心中惊疑不定。 冷傲霜继续道：“文先生放心，骆明扬如今被扣押，纯粹是浪晓私人恩怨，他要查明真相，我想文先生与这件事情是无关的，对吗？” 慕容文心想：“他妈的，老子要不是走投无路，何须在你这小娘皮手底下做事。冷家果然厉害，连刚才发生的事情都了如指掌，还好骆明扬被关在了大牢里，这样我就可以按照大老板的指示来做事了。” 这个时候慕容文只听到了冷傲霜最后“对吗”两个字，稳了稳情绪，开口应道：“对极了，谨遵大小姐吩咐。” 冷傲霜不再理他，径直走向门外，绕过几个长廊，转眼就不见了。 慕容文听着她脚步声，想必已经走远，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他用袖子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渍，他忽然觉得口渴的很，拿着那杯几上的杯盏大口喝下去，重重将茶杯往几上一顿，那杯盏被他大力顿下，瞬间粉碎。慕容文心中千丝万缕，最后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现，“何不完成大老板的任务的同时，直接让冷家身败名裂？” 心中邪念一生，嘴角上扬，是以打定了主意。 从平则门西寰街到和义门再到积水潭，这一路行程根本就不远，邢跖享受着人群在街道上熙熙攘攘，忙忙碌碌的样子，周围店铺老板扯着嗓子的叫卖声，在耳边此起彼伏，十月的天气对在京城居住的人们来说显得格外干燥，可是邢跖却不在乎。这一点，他是受了骆明扬的影响。 邢跖边逛边吃东西，似乎并没有把段零和所说的话当一回事。 不知过了多久，从东南角的一条小巷子里走出来两个人。这两个人首先看到了邢跖，邢跖没有看见他们，他在看捏面人的师傅捏面人。其中一个人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邢跖先是吃了一惊，回过头一看，脸上显得非常高兴。 这个人能够做到让邢跖都没有察觉到对方脚步声的，自然就是骆明扬。 骆明扬从刑部大牢释放了出来，跟着他一起的自然就是浪晓，邢跖看了看浪晓，浪晓一脸的不耐。段零和果然言出必行，没有骗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会出来？” “我不知道，可是有一点我是知道的。” 邢跖没有接口，他知道骆明扬会解释。 “如今中书省侍郎段零和掌管刑部狱吏，为人处事公正廉洁，不会像某些人因为个人恩怨而随便抓人进大狱的。” 邢跖看着浪晓的表情，实在是开心极了，“哈哈哈，没错，没错，段大人的确令人敬佩。” 浪晓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心中似乎毫无波澜，好像两个人说的人并不是他一样，冷冷道：“废话说完了，我们赶紧去冷家，别忘了你是怎么答应段大人的。” “呦呵，倒是忘了还有一个人在旁边啊，失礼，失礼，哦原来是浪捕头，既然浪捕头搬出来了段大老板，那么我们还是尽快去冷家的好。” 浪晓瞪着眼睛望着骆明扬，几欲想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眼下查案要紧，就算跟他对着干，胜算了无。 暮色沉沉，三个人穿街走巷，不到半柱香就到了冷家。 “冷家果然是豪门大户，最近冷家家主冷敖风又受到皇帝青睐，声势威望差不多快超过余家和慕容家了。”邢跖不由感叹。 “这就是冷家为什么一直不肯受江湖人士把冷家齐名余家和慕容家的原因，冷敖风为人谦和，又广交江湖义士，如今受到皇帝青睐，更是在官场也混的风生水起。冷氏姐妹冷傲霜有未来女家主的风范，只可惜天不遂人意，冷家却多出了一个让人蒙羞的女儿。” “原来骆公子对冷家倒是十分关心。” “也不是十分关心，顶多就那么了解大致情况而已，浪捕头过奖了。” 浪晓哼了一声，走上去拍了拍大门。 冷家大门打开，出了一个管家模样的年轻人，年轻人看了三人一眼，开口说道：“不知道三位有何事过来我冷府？” 浪晓拿出刑部狱令，在年轻人眼前一展，年轻人看后，立刻躬身行礼，但他还是没有让骆明扬三人进去的意思。 年轻人说：“不知道刑部侍郎麾下神捕浪晓大人大驾光临，实在是小的失礼，可是家主曾经多次言明，凡是外客，不管江湖中人，还是公门衙役要是没有拜帖，一律不得放人进府门半步。” 浪晓嘿嘿冷笑一声，“好大的架子，冷敖风现在仗着得到皇上的青睐，就开始目中无人了吗？” 浪晓这句话格外大声，但传出去的话声，犹如空谷回声，飘渺高远。 年轻人没有搭理他，只是紧紧盯着骆明扬。 “你看着我，难道是因为我的脸上长了一朵花，还是我脸上有痤疮？或者，你看上了我？” 年轻人忽然大笑，“盗军果然名不虚传，天下再也找不出你这号最不要脸的人了。” 骆明扬苦笑道：“这算不要脸吗？这叫有信心啊。” 骆明扬接着又看了年轻人很久。 “原来是共工行会烈山堂三大堂主之一的吴林，当年胶州城外匆匆一见，谁曾想你不在烈山堂效命，反而做起冷家管家来了，这倒也有趣。” 吴林脸上红如猪肝，一张炭黑俊脸立刻变得更黑了。 “臭贼子，休得辱我！” 吴林摆好了架势，就要去跟骆明扬开打。 此刻有个娇嫩魅惑的声音叱道：“吴林，给我住手，让他们进来。” 骆明扬听到这个声音，心中此刻又有了那久违的悸动，他忍不住想一探究竟，这声音的主人到底是双清冷姝中的哪一位。 吴林不得不侧身让道，骆明扬三人均已踏进大门门槛，往那声音出处而去。 穿廊过庭，到了一间别致的庭院中，露天花园，有假山，有水流，又有添水竹节到一定时刻准备要换水流中的水。靠近水流的旁边，有一座凉亭，亭中一个身材纤细，衣着鲜艳，乌黑长发披于肩后的女郎坐在那儿。 她似乎仿佛跟这水景园林融为一体，又好像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永远都是坐在那里一样。要说是一幅园林图画，那么这个女郎就是图画中最浓墨重彩，最惊艳的一笔。 骆明扬似已看痴，邢跖看着她眼中有了光，浪晓看着她呆呆出神，吴林则是满眼柔情蜜意。 那女郎似乎感到周边环境不对劲，回首看去，这一下让在场四个男人为之心跳加速，四个人长大了嘴巴，实在是不敢相信，这世间居然会有女子如此美艳绝伦，那种美不仅让人心跳，还要有种莫名的冲动，接着又有了要保护她的感觉。 那女郎见到四个人嘴张大了合不拢来，不由“嗤”的一声娇笑，“四个傻子，没见过美貌女人吗？” 骆明扬最先回过神，听到她说了这句话，摇头叹道：“我们四个确实都是傻子，只可惜秋燕姑娘实在是太美了，简直美的让人窒息，让人发疯。” 这女郎就是冷傲霜的meimei秋燕，她的美貌比起她jiejie来，多了几分妩媚，尤其是那双眼睛。 冷秋燕娇笑道：“原来是骆公子来了，听到骆公子这句话我真是太开心了，不过。。。。” 骆明扬听着，但还是忍不住问“不过什么？” “不过骆公子可是一个痴情人，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没忘记天下第一美人，迟楚楚呢。后来我还听说，唐家大小姐都给骆公子搞的差点名声扫地，还在唐门家主面前说要娶她，真是人中龙凤，当世豪杰啊。” 骆明扬听她语带讥刺，丝毫不以为意，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听的也多了，非但没有尴尬，反而微笑道：“能够得到姑娘的抬爱，我实在是不胜荣幸，只可惜。。。。” “可惜什么？”后面三个字引起了冷秋燕的注意。 “先知道人、华丰田、孔尚这几个人被冷教头知道你们的事情，大发雷霆，修书给这三个人，只要他们在靠近你，他就要找他们算账，包括你的新欢在内。” 骆明扬的这几句话虽然是胡诌，但里面还是有他调查发现的真实存在的事实，半真半假之际，他看着冷秋燕的脸色，发现她已有了变化。 冷秋燕确实这段日子被家人给禁足在家里，冷敖风和冷傲霜为了她的事情不知道cao碎了多少心，凭着冷家在江湖中朝堂上的地位，冷秋燕是完全可得以良配的，可惜她的性格偏偏跳脱浮华，不安于室。 七年前在鲁中遇上先知道人，先知道人的一张嘴甜如蜜，自然是各种讨好冷氏姐妹，冷傲霜性格孤傲，自然不会受理他那套，反倒冷秋燕却欣然接受。两人在江湖上名声大振，冷秋燕却不甘心寄托在jiejie的光环下，在先知道人的教唆下，单独独闯江湖，先知也就借此近水楼台了。 她在先知道人的引诱下初经人事，忽觉这事十分好玩，居然成了习惯，后来遇见了华丰田，见他相貌堂堂，又比先知年轻，自然两人一来二往勾搭上了。这件事情给冷敖风听在耳里，自觉丢脸，于是让大女儿点住她xue道押往京城，同时修书这几个与秋燕有关的人，只要再打冷秋燕的注意，休怪冷敖风翻脸无情。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冷秋燕yin荡不安分的消息不胫而走，冷敖风羞愧难当，让冷傲霜派人监视，凡是府内男子都不允许接近二小姐，接近者立刻杀之。 这几年江湖上关于冷秋燕的传言，倒也压低了不少，只可惜冷傲霜还是没有防住秋燕，她不再在外面惹祸，却在家里惹了起来，这倒了却了她寂寞空虚的内心。 如今听得骆明扬揭穿这件事，无疑是在揭她伤疤，她倒也平静，“骆公子，你要是想要得到我的人你就直接说出来啊，何必拐弯抹角信口胡诌？” 骆明扬不紧不慢，“二小姐，想错了，我虽然觉得二小姐美若天仙，却没想到仙子居然落入凡尘，甘心去做那轻贱自己的勾当，实在是冷家家门不幸。” “骆明扬，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本小姐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还轮不到你这个恶心人品又差的狗头来说我。” 骆明扬见冷秋燕一张嘴伶牙俐齿，自己再跟她纠缠下去，恐怕延误了追查慕容文的线索，当下说道：“二小姐说的不错，不过还是请大小姐出来一叙，我们可是奉了中书省侍郎，刑部主事下达之令，前来追捕嫌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