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手术
周一行终究还是睡在了心外科的休息室里，梁蔓蔓开车回家走到半路就接到科主任电话，刚刚新闸路发生车祸，很惨，医院已经启动了紧急救治措施，有几个危急病人已经在120上了，科室手术人员人手不足，希望她火速赶来医院。 梁蔓蔓给周静均打了手机，说下了班直接去医院接行行，她要准备手术。周静均那边似乎在开会，他闷闷的说，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还好周一行早就习惯了，他几乎就是被科室里的叔叔阿姨们看着长大的，晚上来接班的田阿姨还给他买了一份水饺，周静均来接他的时候他正吃下第三个，自顾自的边嚼边哼着歌，看见推门而入的老爸倒是没什么表情，待周静均走近才用安慰的口气说： “找个做医生的老婆就这样儿，你要学会适应啊！” 周静均轻轻揉乱儿子的头发：“适应个鬼啊，赶紧的，别吃了，这饭留给你mama吧，我带你回家！” “呦吼！”周一行欢呼一声，“爸爸，我以为你要在这等老妈下班呢，走走走，火影要开始了。” 周静均给儿子穿好外套，毕竟已经深秋了，夜风很凉，正要离开休息室，看到梁蔓蔓的一个女同事走了进来， “周哥，又来领儿子啊，” 周静均笑着点点头，周一行正扣好最后一颗扣子，他笑嘻嘻的抬头： “田阿姨，你给我买的饺子我留给mama吃，我和爸爸回家吃。” “嗯，好的，我给你mama把饭放好，”然后转头看着门口的周静均：“周哥，蔓蔓姐今天可能要做大夜，有两个病人还在急救，都伤到了大血管！” 周静均表示理解的点点头，“麻烦你跟她说，要是手术太晚就不要着急回家了，明早我来接她。” “我也来我也来，”周一行跳起来举手示意， “知道了，我一定跟蔓蔓姐说的”田园认真的点头，然后弯腰捏捏周一行的下巴，“早些睡觉哦，小伙子，明天貌似星期一啊，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去上学比较好！至于你对mama的关爱我是会传达的，放心！” 听到这话的周一行忽然就蔫了，忙声叹息，唉唉唉！为什么明天是星期一啊！！ 周一行虽然心中沮丧，还是很认真的跟田阿姨说了再见，周静均摇摇头，示意他跟上。 粱蔓蔓看一眼心电监护上的数据，心中猛地一沉！患者血压突然迅速下降，这绝对不是好兆头，手术台对面的林医生这时也发现了，他皱眉看着粱蔓蔓，又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粱蔓蔓知道他的意思，这病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她轻轻点头，示意护士帮她把额头的汗珠擦掉， “杜护，她的家属在外面吗，我要跟他们谈一下”，梁蔓蔓问负责间输的护士长，“帮我把通知书拿过来，谢谢！” 杜护也点头，根据这么多年手术跟台经验，她也知道，这病人也许真的，，病危书已经下了，但是，他们还是需要跟家属认真的沟通确认结果，只要是梁医生站台，这个工作一般都是梁医生去做的， 宋大宁看见手术室门开了，出来的医生被隔离衣和帽子口罩包裹的严严实实，他看见那医生手里拿了一个夹子，摘下口罩的时候，他听见她喊，湖林路车祸，许琳的家属。 梁蔓蔓声音不大，却也是没有太多气力了，她已经从3点一直忙了快五个小时，这是她处理的第3名车祸伤者，据说当时看这女的并无太多外伤，直接被二院的车拉走了，可到了医院才发现，病人内脏却严重受损，整个腹腔都是血水，病人似乎还有先天性心脏疾病，本来已经处理完病患的梁蔓蔓正打算洗手，一通电话就又重新穿衣，林医生有些担心的看着梁蔓蔓的脸色， “梁医生你要不要休息下，孙主任那边的手术也差不多了？” “不能等了，我刚刚看过她的电子病历，脾脏上的伤口太大，全身多处骨折，”梁蔓蔓轻轻喘气，换衣服的速度却十分迅速，“通知间外，把人推进来！”林医生也不再说话，开始认真准备手术，这次车祸伤者实在太多，梁蔓蔓本是在休班呢，他知道她前天还做了一个心脏搭桥手术，手术的确是个小手术，关键是那病人已经70多岁，手术风险相当大，病人家属情绪都不稳定，签知情同意书的时候还威胁他们，说老爷子手术要是失败了，就要他们偿命，他劝梁蔓蔓不要接这个手术，毕竟现在医患关系这么紧张，但她还是接了，并告诉他，我们做医生，先考虑的是如何治病救人，而不是除此以外的其他事情，如果考虑太多，耽误的病人的治疗时机，她会后悔，那场手术她果然顺利完成了，本来气势汹汹的家属都在手术室外对着梁蔓蔓千恩万谢，她也只是和气的笑着，面对之前对着她叫嚣的那个人也没有任何微词，没有经历过那种精神极度紧张的时刻的人是无法理解他们的感受，手术结束后所有人都松一口气，他看见梁蔓蔓洗手的时候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女性在体力上是有天生的弱势，特别是外科医生，他这点特别佩服梁蔓蔓，因为她一上了手术台，整个人的气势与力度有时候连他们这几个男医生都汗颜。 “你是许琳的家属？丈夫？”梁蔓蔓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神情恍惚的很，她又问了一句， 你是许琳的家属？这一声似乎点醒了宋大宁，他重重的点头，“我是，大夫，琳琳怎么样了？你一定要救救她啊！” 梁蔓蔓心中忽然就非常难过，但，只有一瞬间的迟疑，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份不安：“许琳的情况比较严重，刚刚你们来的时候是带着病危通知书的，你也务必要了解这个情况，我们，已经尽力了！” 我们已经尽力了，这句话绝对是天底下最最不能让人接受的说辞了，每一位手术室外等候的家属都惧怕医生会说出这句话，梁蔓蔓每次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是特别艰难，心中有悲痛，有无奈，一条人命，一个家庭，许多人的一生都会因为这句话生生改变了原来的轨迹， 我们已经尽力了！多么残忍！ 宋大宁像是被人猛推了一把，哆嗦着后退两步，一屁股摔在地上，梁蔓蔓忙蹲下身去扶他，并喊护士过来帮忙安抚，她进手术室前认真的对着这个身高一米八九的男人说：“我必须把情况跟你讲清楚，你也必须扛住，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宋大宁呆呆的看着眼前这名大夫的眼睛，他看不见她口罩下的表情，但是使他瞬间清醒了过来，“我知道，大夫，你一定要救救她，她才刚做mama，我们的孩子才三个月大……”他的语无伦次看在梁蔓蔓眼中无比沉痛，她没有说话，立即转身回到手术室。 “现在血压多少？”梁蔓蔓回到台上的时候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劲，她看一眼林医生，问道， 林医生给他报了两个数据，梁蔓蔓有些迟疑了，她快步走到病人左边，蹲下来，她知道病人现在深度昏迷，也许什么都听不见，但还是轻轻在她耳边说：“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千万不要放弃自己，想想你的孩子，他正等着mama回去呢！” 听到梁蔓蔓的话，林医生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他看一眼监护仪上的数据，那么微弱的心跳，一下慢过一下，脾脏上的伤口他们已经做好了缝合，出血其实已经慢慢止住，可是病人的心脏状态十分不好，现在能不能活下来，或许只能看病人自己了。 梁蔓蔓看见病人的眼皮有轻微的波动，心跳和呼吸都瞬间加快，她赶紧握住她的手，“不要放弃，想想你的孩子，他不能没有mama！” 那女子似乎真的苏醒过来一般，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她看了一眼梁蔓蔓，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梁蔓蔓感觉到她的手被轻轻的握住，“不要放弃自己，你可以的！”她不断的重复这句话， 嘀嘀嘀……！梁蔓蔓猛然抬头，这个声音……， 监护仪巨大的屏幕上各项数值瞬间归零，一条笔直的线横在屏幕中央，报警声响彻整个手术间……，同时握住她手中的力量也渐渐消失了！ 刚刚还都在忙碌的医生和护士都停止了动作，面面相觑，眼神沉痛，谁都知道，这个病人，已经宣告死亡！ 梁蔓蔓蹲在那里，没有动，她的手与病人的手还紧紧的握在一起， 林医生走过来，“你已经尽力了，不要太难过，去休息吧，后面的事情我们处理。” 梁蔓蔓点点头，扶着手术台站起来，她把病人的双手慢慢放平，轻轻取下夹杂食指的感应器，护士已经过来取下了她的氧气面罩，帮她擦拭着皮肤上的血迹，梁蔓蔓看了一眼这个刚刚逝去的伤者：“你就这样走了，你的宝贝多么可怜！” 她转身，走到隔离间，杜护走到她身后帮她解开隔离衣的背带，“好好歇歇吧！梁医生，已经快10点了。” 梁蔓蔓点头：“我先去把病历写完”，抢救结束了，她才发现自己的腿都在哆嗦，她想扶一把门框，可是却扑了个空，杜护眼疾手快赶紧扶住她， “梁医生，你没事吧？!” 林医生看到梁蔓蔓有些不对劲，他快步走过来。 “要不先休息一下，病历我来写，你复核吧”，梁蔓蔓头的确有些晕晕乎乎的，她摆摆手： “没事，估计是低血糖，老毛病了，我坐一会儿，你们去忙吧”。她挨着手术室的墙慢慢蹲下，看着四周忙碌的同事们，她想起了手术室外的那个家属，想到了那个才3个月的孩子……，每当这个时候她都嫌弃自己的技术也许不够成熟，手还不够快，虽然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何况这样的情况她也看得太多，可是心中的那种痛却从来不曾减弱，每一次她都拼尽全力去救治每一个病人，否则，这种不安会一直徘徊在自己的心底，那么难受，仿佛那些离开的人都是她的至亲。她抬头看一眼外间墙上的电子时钟，已经十点半，估计写完病历要12点了。 “梁医生！梁医生！” 梁蔓蔓懵懂的听见有人叫她，她抬头搜寻声音的源头，一个小护士飞跑到她眼前，眼神不知是吃惊还是害怕，她哆嗦着指着手术台的方向： “那个病人，那个病人，还有呼吸！” 什么！ 梁蔓蔓猛地起身，眼前瞬间一黑，身子摇晃一下， “梁医生！当心！”小护士扶住她，梁蔓蔓抓住她的手，三步并两步跑向手术台， 病人还是刚刚那个样子，原来破碎不堪的衣服已经被护士换成了普通的病号服，因为是车祸伤者，尸体是不能直接移交给家属处理的，要等事故处理鉴定报告出来才能正式交给她的亲属，而这段时间只能停在医院的太平间里。 梁蔓蔓轻轻把手放到她的鼻翼下，她竟然真的感觉到有微弱的气流轻触她的指尖，然后她手向下按住颈动脉的位置，天啊！她一次感觉到那种血管搏动是多麽的美妙的事情！ “快，呼吸机！”她头也不回的吩咐小护士，“把林医生叫回来！快点！” 小护士像是被点醒了一般，迅速把旁边的呼吸面罩递给梁蔓蔓，嘴里还不可思议的叫：“天啊，真是不可思议！” 梁蔓蔓熟练的打开仪器的开关，把氧气面罩戴在那个女子的一瞬间，梁蔓蔓看见病人的胸部猛然一个起伏，她按住病人的手，大声叫：“呼吸，呼吸，你能行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了，“什么都不要想，呼吸，呼吸！”另一只手把监护器的尾端信号导出重新卡在她的食指上， 她还是不敢相信，她担心这只是病人身体做出的生理性的条件反射，有时候就像回光返照， 梁蔓蔓看着心电监护仪上那个微弱但却十分规律的波动，血压的数据同样也很低，但是，梁蔓蔓的泪水止不住的留下来，她是真的活过来了！ 林医生跑进手术室的时候就看见梁蔓蔓又哭又笑，他赶紧跑到梁蔓蔓身边，眼中满是惊奇， “活了？！”他一遍遍检查着那些导出来的数据，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嗯！她活下来了！你看！”梁蔓蔓指着逐渐平稳的生命指征，“她没有放弃，她没有放弃！” 过了一会儿，整个手术间站满了人，周主任听说有个病人已经被宣告死亡之后又活了过来，也是很吃惊，但在医学界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他也还穿着没有来得及脱下的手术衣， “我已经通知监护室那边了，你们辛苦了”他拍拍梁蔓蔓的肩膀，看着周围的人欣慰的说：“谢谢大家了！这场战斗你们打得漂亮！” 梁蔓蔓轻轻笑了，周主任是老一辈的外科大夫，曾经参加过越战，他最长说的一句话就是：救命就是跟阎王爷拼命，你要把真本事亮出来，阎王爷也怕！ 从手术室的临时浴室洗完澡回来已经是11点多，半湿的头发披散在肩膀，梁蔓蔓疲惫地坐在医生休息室里，这休息室是给负责值夜班的同事准备的，现在为了能让她好好休息一下，那位同事就随便找了间空的病房去打盹儿了。 梁蔓蔓看一眼排班表，原来是田园。 由于下午来的匆忙，她的背包和手机都扔在了医生办公室，梁蔓蔓看一眼墙上的挂钟，这个时间是大小夜班交接班的时间，索性关了休息室的门，想着把背包拿回来。 走廊上很空，灯光也有些暗，为了不打搅病人休息，很多灯都是声控的，梁蔓蔓静悄悄的走过去，尽量把脚步放的很轻，路过护士站的时候看见一个小护士坐在电脑前忙活着，她走过去，冲小护士招手：“田大夫休息了吗？” “哦，梁医生，田大夫去10楼了，有个病人突然发热，她过去看看。” 梁蔓蔓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指了指医生办公室，“他们交接完了吗？” 小护士看一眼时间，“恩，估计差不多了。” 果然，刚刚说完这话，走廊的尽头就走过来几名护士，随后大夫也跟着出来，梁蔓蔓赶紧走过去，“别锁门，我拿东西！” “梁医生？这么晚还没休息？”问话的是刚刚来接夜班的孙护士长， “正要睡觉，发现手机还在办公室”梁蔓蔓点点头，对孙护说着，“我去拿了你再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