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9章 渐行渐远

    傍晚，曙光城某酒馆二楼。

    偌大空间，烛火摇曳，桌椅排列整齐，但客人却着实不多，只有临窗处大约四五个人的样子，似乎是将这里包下了。

    从桌椅上未被磨去的黄色桐油以及墙壁崭新装饰来看，这酒馆应该新开张没多久。而两层小楼构造，以及四方窗户处不错的俯瞰视野，都能看出这酒馆老板的独具匠心以及颇为不菲的身家。

    事实也正是如此，这处酒馆的老板是个来淘金的外乡人，这样的胆大商家在如今的曙光城为数不少。不过谁也不知道的是，这家酒馆的真正主人是博斯科家族。

    其实，类似这样的行为并不足为奇，灰衣军中稍有点身份的人大多都再做。毕竟，改革成功了，阶段性胜利也取得了，多年的打生打死生涯也基本结束了。如此，自然要为以后的生活作些打算……至于在这其中是否动用身份关系，资金来源是否合法等等，并不重要不是吗？

    一句话，‘这是自己拿命换来的’——朴素价值观，合乎情理。

    当然，合乎情理的未必合乎法理。不可否认，类似这样大功告成后，封王封侯、坐地分赃的观念是大势，就算是洛沙一时也抵抗不得。

    这是代表两个群体价值观的冲突，若是强硬阻断，很可能会激起众多怨气，引发不可控制的后果。

    所以，洛沙暂时能做的只有通过委婉手段劝止，当然，肯定会有人不听，这也没关系。但一旦有谁做得过了，引起平民不满，那就对不住了，直接拿下没商量！

    博斯科的眼光无疑是毒辣的，自然就看出洛沙这不得已而为之的策略漏洞。所以他虽是第一批参与进来的，但却做得滴水不漏，低调异常。到得后来，不但规避风险收获了实际利益，还博得了清白名声，可谓手段老辣。

    不过现在，摸着精致梨木门窗。看着大厅内隐隐品味超然的装饰布局，伊诺克微微摇头，心下轻叹，这笔生意，大哥是做赔了……

    随即放眼远眺，暮色下的曙光城不似布兰其他城市那么喧嚣。高高低低的建筑错落有致，点点星火镶嵌其中。有间隔的是宽阔道路，能看到些许人影饭后闲适散布，隐隐有笑声传来，一片安逸祥和。

    可惜了……

    眼中仿佛看到金戈铁马蓦地闯入，这大好繁华顷刻间化为废墟的残酷场面。伊诺克不禁合拢双眼，胸膛微微起伏。做着深呼吸抑制心中些许惭愧想法。

    就在这时，下方有声音传来，

    “站住，我们需要搜身。”

    “滚！”

    冷冽声中，伊诺克霍然睁眼，看向楼下酒馆门前。那里两队人马隐隐对峙，一方是自己这边的十余护卫。另外一方则只有三人，品字形静静站立。宛若锋锐箭头。

    而就在伊诺克刚刚投下目光时，当先一人敏感抬头，暮色蔼蔼，然那道冰寒目光却如冷色电芒般惊鸿乍闪，直入心底。

    嘴角不由嘶的一声，伊诺克强行忍住后仰撇头动作，眉头紧锁。对上下方那道冰冷视线。这就是米修？见鬼，怎么看起来比唐恩还要恐怖……顿了顿，摆摆手，示意下方护卫让出道路。

    收回视线。下方三人镇定穿过脸色不善的护卫包围，径直踏入酒馆之中。

    “呼……”伊诺克轻轻呼了口气，散去心头些许阴霾，暗道，怪不得现在情况如此紧急，大哥还令自己亲自前来，这米修果然非同一般人……

    其实伊诺克有米修比唐恩还恐怖的想法，倒也实属正常。归根到底，这也就是所谓煞气在作祟。

    众所周知，人的气质不是固定不变的，相反，因为主观客观等等因素，从而千变万化。而所谓煞气，形成的大部分主因即是杀人。人杀得多了，心理、性格、眼神，甚至外貌等等都会有着些许变化，看来就像是身躯周遭有无数冤魂缠绕，面容模糊黯淡，令人心下不寒而栗……

    米修杀得人不少，说成满手血淋淋也不为过，再加上完全不曾掩盖的缘故，看来自然是煞气逼人。当然，唐恩杀得人更多，那千人斩勋章也不是白拿的，但他已经越过米修那个阶段，再加上自己有意识收敛的缘故，看来人畜无害，自然不会令人觉得恐怖。

    可以说，唐恩与米修，亦师亦友，一脉相承，但现在却是走向了完全不同的道路，且渐行渐远……

    踏踏踏……木质楼梯轻轻震动，旋即，面庞阴柔的米修率先出现在了二楼大厅中。

    “哈哈，米修！大名早有耳闻，可惜今日才有缘见上一面。请……来人，拿瓶好酒来。”神态热情，但也不显得过分夸张，伊诺克笑吟吟的立在木桌旁挥手邀请道。

    神色平静的看了伊诺克一眼，米修并没有接过话茬，沉默行至桌旁坐下，眼帘下垂，像是盯着桌上那盏油灯。

    伊诺克见状耸了耸肩，不以为意的在木桌对面坐下，搓了搓手：“哦，还没有进行自我介绍，失礼了……”

    米修闻言不为所动，眉目微暗，直接开口打断：“我的人呢？。”

    ……

    这也就是米修会来赴约的原因，因为唐恩的关系，灰色空间所有人对博斯科家族都没有什么好感，对后者的监视也从来没有放松过。但是就在之前没多久，米修回曙光城养伤期间新招收的一名灰色空间成员，在例行监视时，落入了伊诺克的手里。

    从这事情来看，新招收的那名成员实力无疑有待提高。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也说明博斯科家族对唐恩的灰色空间也是一直忌惮着。

    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的伊诺克倒也大方，直接拍了拍手掌。木质楼梯再次轻震，几名护卫抬着一道满身血迹的身影走了上来。

    “噢，抱歉，我们邀请这位兄弟时出了点小麻烦。”摊着手掌，伊诺克神色间不见讽刺，倒是有着淡淡的敬佩，“据我所知，这位兄弟是不久前才加入的吧？恩，十多个人追捕，死伤过半，最后不得已上了家族死士才成功请到。啧，不愧是灰色空间，见识了……”

    米修抬头眯眼，恍若未闻这番感慨，看着来到伊诺克身后的昏迷成员，确定没有生命危险，这才收回视线看向伊诺克，轻抿薄唇：“条件？”

    “哈，爽快！”伊诺克现在算是清楚了米修的性格，和这样意志坚定、言语极少的人谈判，想要玩技巧占据主动无疑是痴人说梦，摸了摸下巴，开口道，“你对灰衣军怎么看？”

    沉默，米修定定的看着伊诺克，神情漠然。

    眉头略皱，饶是见过大场面的伊诺克，被这样宛若一道看尸体的毒蛇目光盯着，心中也是不甚舒服，无语摇头：“好吧，那这么说……恩，听说你之所以加入灰衣军，是因为想要为被盗贼团杀死的父母报仇？”

    稍顿，看着神色丝毫不变的米修，伊诺克内心不由叹了口气，这特么还是人吗？这样的消息都无动于衷？哪怕是为我们私下调查表示愤怒呢……

    “关于那个盗贼团的下落，你还没有得到消息对吗？呵呵，是了，北方盗贼团比比皆是，数不胜数，想要找到无疑就像大海捞针，难度太大。我们暂时也办不到……不过，如果我们的视野放大一点，调动更多的力量，比如布兰各城市的警备厅系统，比如在各个官方工会发布任务等等，想要找到的可能性无疑就大大提高……”

    蓦地，米修轻轻点头，阴柔暗淡的脸庞若有所思：“哦，原来你们是想背叛。”

    “呃……”正在组织语言、遮遮掩掩的伊诺克忽然被一语道破心思，不由就是一愣，面色怪异。

    “下午二时，通过你家族暗地里的商业渠道，几道消息隐秘传出。下午四时，西边关卡守备军提前换防，由三军大剑团驻守。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团长称呼你为三伯……”

    烛火摇曳中，米修神情冷淡的说着看似零零散散，毫无关联的消息。但渐渐的，伊诺克眼睛缓缓细眯，桌下的两只手掌紧紧握在一起，青筋暴凸，骨节嶙峋！

    米修的话语不长，很快结束。但大厅却是蓦地沉寂下来，周遭空气宛若粘稠成水一般，越来越凝重、冰寒！不远处，那刚刚拿来精致酒瓶的护卫行至一半，面无表情的将酒瓶随手放在一旁桌上，探手摸向腰侧剑柄……

    啪！啪！啪！

    拍着双手掌，伊诺克神情渐趋狠厉：“好、好、好……佩服！调查得如此详细，似乎我想否认都不行了。”双手摊开，放在桌上，上半身前压，“那么，你的意思是？”

    神色淡然，米修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周围如山杀意，反而是微微侧头，看着伊诺克身后，窗户外面的曙光城静谧夜景，眼神怅惘……

    伊诺克见状眼角不禁抽搐了下，但还是勉强压住心中翻腾怒意，静静等待着。同时，酒馆周围各处，同样有诸多潜伏人影等待着，等待着一个信号，一个命令……

    半响，就在大厅中的凝重压力几乎能令人窒息时，米修垂下眼帘，大半脸庞藏入阴影，嘴角蓦地弯出轻笑弧度，低声喃喃：“会死很多人的吧……”

    “恩？”

    “我同意了。”

    “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