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贾府颓势
宝玉进了绛云轩,连叫了几遍袭人,又喊了好几声晴雯、麝月,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个老妈子在绛云轩收拾卫生,见到宝玉,连忙上前请安。 “袭人她们呢?”宝玉喊过来一个老妈子,掏出一把碎银,塞在她手中,方才问道。 “都去大观园里伺候小姐们去了!”老妈子喜滋滋收了碎银,点头哈腰连声谢道:“谢宝二爷赏!” 宝玉挥挥手,让众人散去,自己拿了个铜盆,打了些冷水,准备洗洗脸。 期间有几个老妈子要上来帮忙,宝玉连忙摇头拒绝了。 开玩笑,堂堂宝二爷,就算是脏死了,也轮不到这帮死鱼眼们来伺候啊! 草草洗漱一番,宝玉便快步出了绛云轩,径直往贾母住的后院赶。 刚才那个老妈子的言语提到了大观园,让他的心里很不舒服。 潇湘馆、怡红院、蘅芜苑、凹晶阁……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在心中浮现,可自己现在却只能远观而不能亵玩,着实有些郁闷。 一年不见,也不知道林meimei她们是否安好…… 进了荣禧堂,宝玉发现荣国府的一家子们几乎都来了,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凤姐、探春、惜春…… 贾赦大伯和贾琏二哥也在,贾环这臭小子还是一幅猥琐样,眯着眼睛猫在探春边上擦鼻子。 黛玉、湘云她们这些外戚,却是没来。 让宝玉有些意外的是,自己的老爹贾政居然也在。 老头子如果还在岭南任学政,应该还没到回京述职的时候才对。 “见过老太太、太太,见过老爷、大老爷,见过……”虽然十分不耐,但宝玉还是对场上的诸位长辈一一行礼,一套礼毕,才定定地立在厅中,等候贾政老爷的发落。 自己去年不告而别,回来肯定是要受责罚的,宝玉对此有这个心理准备。 至于自己接不接受,就要看责罚是否合情合理了。 反正凭自己现在的本事,宝玉自信,过去的那些不合理的责罚,再也不会落在他的身上了。 “反叛的畜生!”贾政一开口,就是贾府经典语录:“你头上的头发呢!你身上的玉佩呢!你可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可知君子无故玉不去身?你居然还敢出门去!我若是你,早就羞也羞死了!” “禀父亲。”宝玉却既不羞,也不恼,慢条条回道:“孩儿此次出门游学,首站便是武学殿堂大禅寺,在寺中习武时才发觉,长发多有不便,故而剃去,事出有因,望父亲宽恕。” “混账东西!”见宝玉辩解,贾政越发恼怒:“大禅寺习武?你倒是说说看,你这一年都习得了什么?” “孩儿资质愚钝。”宝玉老老实实回答道:“于大禅寺中,只习得一套罗汉拳,一套韦陀掌。” “哈哈!罗汉拳?韦陀掌?”没等贾政发言,一旁的贾赦就先忍不住了:“这种粗浅功夫,神京城中随便找个武师都能教你,你居然还为此浪费了一年?这一年怕是到外边游玩去的吧?” 贾琏也忍不住开口责备自家这个没出息的堂弟:“不是我说,宝兄弟你也忒心大了,罗汉拳这种天桥把式也配你这公府王孙浪费时间去学?你可知道,在你不在的这一年里,我们家发生了多少事?” “发生什么事了?”宝玉眼看满堂众人具是愁眉苦脸,知道今天众人齐聚于此恐怕还另有他事,连忙开口询问。 “这头一件,便是你老爹我,因下属贪贿,治下不严,现已被圣上撤了官职,回京待审!”贾政愤愤骂道,饱含无奈。 贾府这一代,身上有实职的,只有贾政他一个人,自然常有独木难支之感。 本来还有个珠玉在前的贾珠,品貌读书具是上上,不想居然一病死了。 后又有了个衔玉而生的宝玉,钟灵毓秀,非同俗流,虽有些瑕疵怪癖在身,仔细雕琢想必亦能成器。可谁成想到,这孽障居然越长大越痴愚,这番回来,甚至连最基本的诗书礼仪都丢开了,活脱脱就是一个江湖草莽! “再有一件,今年关外的几处田产因遭了冰雹,几乎绝收,咱们家今年的进项,又少了一半。”贾琏随后补刀。 儿子不成材,自己又丢了官,家里的经济又每况愈下,如何不让贾政愤慨且无奈? “恐怕还不止这几件吧?”宝玉听说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家人俱安,顿时放下心来,开始大放厥词:“此等俱是家事,我要说的两件事,却是国事天下事,第一件,听说太上皇帝于宁寿宫中病危,性命只在旦夕,老皇帝若去,天佑皇帝又会如何看待我们家?第二件事,近期西海沿子战事又起,舅舅王子腾从原来的九省都检点改任成了陕甘宁三边总督,又加封一品大将军,虽荣耀以极,却不可不防盛极而衰,万一战事不利,天佑皇帝只怕饶舅舅不过!”
“放肆!”一旁的王夫人听后,顿时坐不住了,大怒骂道:“你这混账东西!才当了几年的人?就敢对你舅舅评头论足?还不快快掌嘴退下!” 王夫人乃是王子腾亲妹,近年来贾、史两家日渐衰弱,唯独王家依仗着王子腾这位文武双全的大将军而扶摇直上,王夫人在贾府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家中大事小事,必要过她之耳目,方才行得。 宝玉虽然也是王子腾的亲外甥,但却早已通过林黛玉的口中知道,自己的这位舅舅在外为官时是何等的嚣张跋扈,惹人忌惮的事情也不知做下了多少,要不是眼下西海战事又起,脑袋早都不知道要掉几回了。 据黛玉所讲,一年多后,忠顺亲王弹劾他时,所列的大小罪状足足有一百一十三条之多,每一条都言之凿凿,夺人性命,必定是蓄谋良久的。 要救这位王子腾舅舅,恐怕很有难度。 此次学成归来,宝玉虽然自信,但眼下毕竟势单力薄,不得不有所取舍了。 “既然诸位长辈都在,我今天就斗胆直说了。”宝玉斟酌片刻,方言道:“孩儿此次出家,遍游北方诸省,考察人物风俗,见闻世间百态,才知贾府衰败之势已成,不可不考虑败落时的去处,孩儿不才,无意仕途经济,唯愿回乡置办田产、房舍,修缮祖茔!” “好个不肖的孽障!”宝玉话音刚落,荣禧堂上便传下一声怒骂。 只是骂宝玉之人,不是贾政,也不是贾赦,更不是王夫人、凤姐,却是一向溺爱好孙子的贾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