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以杀止杀
余烬死死压住贴在女人脖子上的刀,微微向下发力,素白的颈项被刻上一道殷红的断层,女人的血混着余烬的汗大珠小珠滚落在刀刃上。余烬向对方宣泄着自己死到临头,不介意多拉上一个人作伴的决心。 匪人们的笑声戛然而止,生怕这个女人当场命丧黄泉,等待着高阳发话。 “快给我个痛快吧,这种日子我也受够了”在余烬的诧异中,女人脸上没有显出半分恐惧,能看到的只有两行泪珠划过面颊的脂粉,从空洞的眼里涌出。 “我的商队的确是和大部队走散后被这伙劫匪屠戮殆尽,只因我是个女人,可以当作诱饵来吸引你这样的人,才被留下性命。”女人用只有余烬才能听到的低语讲道。 “像今天这样的脏事我不知已经历了多少回,我手里已经沾染太多你这样心存正义之人的血。本是个良家女子的我,现在白天沦为这些亡命徒的杀人工具,晚上供他们jianyin取乐。我实在是太惜命了,才宁愿出卖尊严和人性苟活到现在。”女人依旧淡然地自言自语着。 “但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希望。你是第一个支撑到现在的,就算之后不敌身死,相信你也能拉上几个畜生垫背。”可能是因为失血,女人的面色愈发苍白,高阳见到女人神色不妙也假惺惺地试图与余烬阚璇交涉。 “我一个帮凶说出这些话,确实虚伪到自己都觉得可笑,但您一定要把贱婢的话仔细听完。如果你今天选择把我交出去换取一条活路,最大的可能就是转身被乱箭射杀,就算侥幸逃走,这群无恶不作的匪人也会残害更多的过路客。那些被埋在这里的人都有该回家的理由,但是白骨是不会走路的,他们永远也闻不到炉灶前的米香了,见不到蹲守在院门的妻儿父母了。” “所以少侠,你能明白我说的话吗。你是我能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了。”燕赵雪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了。 余烬只是一个十六岁未经世事的男孩,除了武艺比同龄人高出许多,其实打心底本质上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从小就活在老爹的蜜罐里,干什么都有人擦屁股。 他从未设想过在上学的路上竟会遭遇一伙杀人如麻的土匪,如果现在老爹在身旁,自己一定会无比心安。 想起余知安那个老家伙,看着手里的刀,余烬知道自己有太多理由不能死了,余知安还在家等他带着媳妇回去,这把心心念念十余年的宝刀还没摸热乎,自己的侠客之旅也才刚刚启程,如果现在死了那算什么呢。 和这帮土匪交涉的结局估计也是被杀人灭口,就地埋骨。就算侥幸逃跑了,除了概率近乎渺茫,更何况这是自己所追寻的侠客之道吗。 余烬握刀的右手已经微微变形,他想明白了,如今的局面只有杀才能破局,只有无所畏惧地直面这些食人恶鬼,才有机会摸到一线生机。 “我明白了。”余烬做出了一个十六岁少年不该做出的权衡,他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谢谢你,少侠。对了,重新认识一下,小女名为燕赵雪。”燕赵雪的脸上终于重新绽放出笑意,仔细一看,这算得上个漂亮的女人,特别是她笑起来时。 “那么就先让我赎了自己的罪吧,少侠。”燕赵雪抓起刀身,脖颈向右拧去,一束猩红的花苞在空中怒放,浇洒在那把匕首上,这具经历了无数苦难的躯壳静静倒在余烬的臂弯里,无比安详,脸上的笑颜竟还未褪色。 这个女人用自己给余烬祭了刀,也许是想余烬的刀在砍向贼人时少一分胆怯吧,她终于自由了。 远处的贼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部呆滞在原地。高阳发出愤恨的咆哮,脸上的面具越发狰狞。“兔崽子,你知道这个女人值多少钱吗,老子今天要活劈了你剁了喂狗!”很明显这个女人对于匪伙的经济意义无比巨大,想要再找个合适的诱饵配合他们杀人越货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黑甲男子直接投掷出长剑向余烬飞去,顺手拔起自己手下腰间的阔刃大刀,几个箭步向前朝余烬劈来。剩余的手下纷纷架弓拉起满弦,锁定着这个十六岁的男孩。 余烬搂着怀中的燕赵雪,闭起眼侧身躲过飞剑轻轻将她放置在地上。 “看好了,这招会让你死的很惨。”少年拔出了手里的刀,像一艇飞梭踩着地面弹跃而起,刀心直瞄黑甲男子的心脏。刹那间,尘土以余烬为中心被激荡弥散在空中,他好像消失了一样,穿梭在烟尘里,再次出现时刀剑已经戳破铠甲,在高阳的惊愕中插入了他的心脏。 “这招叫名为雁过留痕,你死的不怨,杀你者——余烬。”余烬轻轻旋转刀柄,拧碎了这个男人还在顽强挣扎的心脏,一脚踢向高阳的膝盖使其跪下,利落拔出刀身,斩下了他丑恶的头颅和罪恶的一生。 余烬在烟尘里留下的痕迹还未散去,谁也不知道下一刀会刺向哪里, 拉满弦的匪众疯狂的朝着余烬射向自己掺杂着恐惧的羽箭,谁都不想当下一个刀下鬼。本以为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博弈,为了不扫正在气头上首领的兴致和避免误伤,谁都没有提前向余烬射击。谁又能料到,自家首领一息之间就被取了项上人头,灰尘中残留的痕迹都还没来得及消散。 余烬挥舞旋转起这柄名为镜花水月的宝刀,激起一轮龙卷吞噬着射来的箭阵,无情的切碎又吐出,再密集的箭雨也不能伤他丝毫。他缓步前进着,像一个死神挥舞着镰刀,正准备一个接一个地收割这些渣滓的罪恶。 慢慢地匪众们发现了不对劲,这个侠客过了许久都未中一箭,反而是自己这边被反弹的残箭断屑误伤不少。稍微机灵点的土匪鼓动着其余人去近身缠斗,剩下没脑子易受鼓舞的强盗纷纷拔出兵器朝着余烬蜂拥而至。 余烬的武器稳稳地停止了旋转,他猛地把刀压到左侧身后,一发蓄力横斩,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倒霉蛋首当其冲被拦腰斩断。 接着又顺时针旋转手腕压低身位,瞄准最近匪人的裆下借助弹起的力量向上提刀,伴随着一阵痛苦的哀嚎,一只大腿在空中肆意舞动。没有一丝负罪感,余烬果断用刀尖朝着地上滚动敌人的喉管扎下,完成了补刀。 这群亡命之徒好像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死活,越来越多的刀剑和镜花水月碰出剧烈的火星,余烬也只能转攻为守,在夹缝中找寻出刀机会。随着越来越多的疯子涌入余烬身旁,在连斩七人后,他也陷入了颓势,终于让人摸到机会溜到身后,肩上挨了重重的一锤钝击。这一锤敲得余烬的肩胛骨几乎来到碎裂的边缘。 他啐了口粘稠的血沫,使出咬碎牙的力气,把刀向后旋转,插过腋下直刺背后的偷袭者。
“第八个。”余烬声嘶力竭的怒吼,猛地弯下腰,像是回光返照一样,用刀向着面前敌人的下盘就是一击扫堂。 这一击透支了余烬的所有,他以胜利者的姿态笔挺地倒在正前方,两个断腿的流寇没有了重心支撑摔倒在他身上,发出凄惨的嚎叫。剩下的匪人则完全不顾同伴的死活,举起刀剑狠狠穿过残疾的友军向余烬刺去,这两人没有死在余烬的刀下,却丧命于同伙的黑手中。 因为两个倒霉蛋做rou盾的缘故,余烬背上除了那处锤击,只受了点不重的刺伤,但他确实也达到了临界状态,再强的意志力都很难再让他站起来。 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倒在怀里的燕赵雪,墨阳村的老父亲,还有儿时的各种片段在眼前开始闪回,开始还能清晰地浮现,后来像打了霜一样,最后连黑色都没有了只剩虚无。余烬听过人在弥留之际就会这样,他这是要死了吗,那他这一生过得可太快了。 万籁寂静的虚无中,余烬感觉胸口暖暖的,“是被什么武器贯穿了吗?”他忍不住发问。还来不及等他思考,一双无形的手就将他猛地向上拽起,再有知觉时,耳旁传来的是刀剑刺穿骨rou的摩擦声。 余烬努力睁开了眼,有一股绝对的力量命令他站起来。镜子,是那面镜子,温润的暖光辐射着余烬油尽灯枯的rou体,虽说身上的伤痕没有被修复,但余烬清晰地感知自己可以站起来了。 没有任何犹豫,余烬把刀柄末端当做支点,一个猛龙过江掀开了身上的两具尸体,趁着流寇们还在诧异,杀伐果断,在人群中央抡出一个大回旋斩。 在骨骼与刀刃的较量中,流寇们一个个低下了猖獗的头颅,七倒八歪地匍匐在余烬脚下。剩下的七八条漏网之鱼此时终于被恐惧遏制了癫狂,没有人敢与面前这个胸口闪烁着异光的杀神对视。 余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手里的刀径直朝最近的敌人劈去。敌兵反应过来,赶忙用刀护在身前。 一声沉闷的巨响炸裂,伴随着武器的剧烈震动,镜花水月竟把敌人的武器劈出一个豁口。还没等响声中止,余烬又是精准的一刀劈在相同位置,像打铁一样,一刀接着一刀,将豁口打出高温的红色,豁口的碎屑像刚出炉的钢水一样四处溅射。 终于,余烬打出了华丽的收尾,镜花水月以一个完美的角度碰碎了刀身,继续划过持刀者的颈项,挥出一道优雅的圆弧。 伴随着那名贼寇的头颅落地,剩下的敌人要么瘫软在地上蠕动,要么虔诚地磕着响头,余烬没有心慈手软,他刺出最后几刀结束了这一天的噩梦。 余烬双膝跪地用手奋力刨着面前猩红的土壤,直至指甲也变成一样的颜色。他抱起了燕赵雪,将她的领口上拉遮住自刎的刀痕,静静地置于这一隅小坑中。 安葬完女人,余烬再也没了丝毫力气,抓着刀轰然失去了知觉,陷入了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