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个报信人

    在受到国王的召见之前，希塞尔的父亲带着希塞尔来到了宾客专用的休息室里。两人各自坐在了一张光是看上去就十分舒适的大椅子上。

    “希塞，我能看出来，你经历了一些非常不容易的日子。”父亲有力的大手重重地搭在了希塞尔的肩上，用力捏了几下，“但你得明白，你要坚强。仔细回忆那些可怕的事情，把它们都告诉我。”

    希塞尔点了点头。尽管他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但事到临头，希塞尔又开始觉得嗓子口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他不停地揉搓着双手。

    父亲并没有催促希塞尔，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整理一下头脑里的东西。

    “要喝点什么吗？一杯烈酒能帮你壮壮胆……但你之后还得见国王。”

    “不，父亲，我没事。”

    “一杯热牛奶或许是个好主意。”

    还没等希塞尔回答，父亲就站起了身，走出了休息室。希塞尔猜想，他应该是去厨房了。

    趁着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希塞尔整个人放松靠在了椅背上。在父亲拿着热牛奶回来为止的这段时间里，希塞尔已经下定决心，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了。

    “来，小伙子，喝上一大口。”

    希塞尔从父亲手里接过温热的牛奶，呼呼吹了几口。

    咕嘟，丝滑的牛奶溜过舌头，顺着食道滑进了胃，留下了满嘴的香浓印记。希塞尔感受到了一股暖流注入到了体内，整个人说不出来的舒服。父亲是对的，热牛奶的确是个好主意。

    “我在里面加了一大块黄油，”父亲也靠在了椅背上。

    “……我们的对手，海尔斯王国派来的军队，”希塞尔盯着手里捧着牛奶，语气平缓地说了起来，“是一支邪恶的，由怪物组成的军队。”

    希塞尔又喝了一口牛奶，这一次，他觉得嘴里有些发腻，看来黄油有些过量了。

    “我们不是它们的对手，至少大部分人都不是。”希塞尔仿佛回到了战场，眼前浮现出了那一幕幕血腥，“它们能轻而易举地撕碎我们，扯下我们的手脚，拧断我们的脖子……而我们的武器却砍不倒它们，我看到、我看到维克尔，你可能不知道他，他被它们——！”

    希塞尔回想起了维克尔被怪物们撕扯成了几大块rou块的那一幕。他感觉自己的胃开始痉挛，喝下去的牛奶正在体内翻涌。他真希望自己没有上过战场，或者没喝这该死的牛奶。

    父亲并没有转头去看身旁的年轻人。他木然地直视着前方，正在试着从自己的记忆中寻找着相似的一幕。

    “还有那个人，我不确定他是谁，不管他是谁，我想救他，但我没有，我没能——”希塞尔手里的牛奶开始晃动。

    父亲的大手握住了希塞尔的手臂：“希塞，都过去了。你很好，很勇敢，拉鲁斯王国将以你为傲。”

    过了几分钟，希塞尔平静了下来。能否成为王国的骄傲，并不是他现在最关心的。只不过正如父亲所说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可以一边回忆一边胃痉挛，也可以为即将发生的事做些什么。他知道自己必须选择后者，前者就留在半夜独自一人的时候去做吧。

    又喝了两口牛奶，希塞尔接着说了下去：“我和海因里希副团长，还有其他几个伙伴从战场撤退。团长为我们挡住了怪物大军，争取到了时间。”

    父亲点了点头，充满敬佩地说：“不愧是碧风骑士。”

    “为了能够尽快赶回王宫报信，我们最终选择了冒险，走了近路……我们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父亲的声音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你们该不会是进入了格拉鲁？”

    “……是的，我们进去了。”

    “……我警告过你，希塞，永远不要靠近那里……永远。”

    希塞尔从没有听到过父亲如此严厉的声音。

    “是的，父亲，你说过。”

    父亲没有继续责备希塞尔，只是用希塞尔难以理解的复杂眼神看着他。希塞尔觉得父亲只是担心他会遇到危险，又对他无视自己的警告感到生气。

    “那么，你见到它了？”

    “嗯，准确来说，是见到了它们。”

    “它们？”

    “在格拉鲁，我们遇到了两个麻烦。一个看上去曾经像是一名骑士，另一个像是一个女人。”

    “骑士？”

    父亲站了起来，在休息室里来回踱起了步。

    “给我详细说说那个像是骑士的家伙，希塞。”

    希塞尔把在格拉鲁遇到的骑士样怪物的特征说了一遍，还有它能够用奇妙的技巧正面接住海因里希的攻击的事。

    听完后，父亲坐回到了椅子上。

    “那是当时和我一起前往格拉鲁的两名骑士之一。”

    “你是说，它确实曾经是人？”

    “是的。在面对她的时候，恐惧与贪婪战胜了他作为骑士的勇气与荣耀。我以为他早就死了……它们怎么样了？”

    “我们战胜了它们，这都多亏了海因里希副团长。但是他没能活下来，其他人也没能，只有我……”

    “希塞，你要明白，有时候力量并不能决定一切。他们只是运气不够好。”

    希塞尔点了点头，把牛奶递到了嘴边，喝完了最后一口。另希塞尔感到奇妙的是，加了黄油的牛奶虽然使他感到油腻，但他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父亲若有所思地看着希塞尔，问道：“除此之外，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除此之外？”希塞尔不确定父亲为什么要这么问。曾经的伙伴变成的怪物，还能有比这更不可思议的东西吗？答案是有的。难道父亲也知道魔灯的存在？又或者父亲只是随口一问？

    “……”希塞尔摇了摇头。

    “希塞，还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

    “是什么？父亲。”

    “……是什么让你花了那么久才回来的？”父亲锐利的眼神似乎在说，他已经看出来希塞尔有所隐瞒了。

    “……我在格拉鲁昏了过去。我不清楚到底有多久，但应该挺久的。来到拉鲁斯王国附近后，我也没能马上进城。”

    父亲默默地点了点头。连希塞尔自己都觉得这话编得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好在这时候，国王的侍卫走了进来。

    “尊敬的骑士先生们，国王有请两位前往大厅。”

    等侍卫走出门外后，父亲站了起来，低声对希塞尔说：“好了，希塞，格拉鲁的事别再对任何人提起。国王需要知道的，就只是战场上发生的事。”

    “是的，父亲。”希塞尔松了一大口气。

    希塞尔跟在父亲的身后，一同前往了国王所在的大厅。

    拉鲁斯王国的国王，尽管年事不高，却有着一副长长的黑色山羊胡。与海尔斯王相比，拉鲁斯王体型削瘦，目光和蔼，总是面带笑容，给人一种与世无争的感觉。

    大厅十分的宽敞，比起雍容华贵，整洁典雅的形容更为贴切。

    拉鲁斯王坐在大厅正面的王座上，在大厅的侧边，玛利亚公主正坐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希塞尔。

    此时的玛利亚穿着一身珍珠白的素雅长裙，精心打理过的金色长发盘在头上，与昨晚在城郊森林里的样子相比，更加显得高贵。

    只是与玛利亚公主对视了一眼，希塞尔就觉得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赶紧撇开视线，无声地用鼻子进行着深呼吸。

    一想到之后还得找个机会偷偷地把胸针还给玛利亚公主，希塞尔就暗自高兴。这可是可以和玛利亚公主单独见面说话的机会。

    “年轻勇敢的骑士，希塞尔，拉鲁斯王国为你的平安归来献上祝福。”

    希塞尔单膝下跪，对国王行了一礼：“尊敬的拉鲁斯王，愿勇气与荣耀永远与拉鲁斯王国同在。”

    国王看了一眼希塞尔的父亲，希塞尔的父亲点了点头。

    “年轻的骑士，你将要带给拉鲁斯王国的，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是没关系，这不会损害你的荣耀，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希塞尔站了起来，紧张感再一次涌了上来。他转头看了看父亲，看了看玛利亚公主，眼神最终落在了拉鲁斯王的身上。

    “年轻人，请展示你的勇气。”

    希塞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在迎击海尔斯王国的战场上的事，再一次说了出来。

    这一次，希塞尔将那一幕幕可憎，邪恶的场面都说了出来。而关于格拉鲁的事，他一点儿都没有提起，他只是说，从战场撤退之后，同伴们最终没能逃过怪物的追击。

    希塞尔想起了自己身上还带着在郊外遇到的怪物的残骸，他在获得了国王的许可之后，将残骸展示在了众人的眼前。

    “尊敬的拉鲁斯王，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年轻骑士。但我恳请您，为迎击海尔斯王国接下来可能发生的邪恶进攻做好准备。请您保护拉鲁斯的人民免受邪恶的侵袭，也请您正式向邪恶的海尔斯王国宣战，将他们的邪恶行径公诸于世。我相信，大陆上的其他王国一定会成为拉鲁斯王国诚实可靠的伙伴。”

    听到希塞尔说出了这样一番得体的话，父亲把目光从怪物的残骸上移开，欣慰地看着希塞尔。

    “亲爱的希塞尔，您无愧是一名真正的骑士。请您接受来自拉鲁斯王族对您的真诚的敬意。”玛利亚公主的话，使希塞尔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脸。

    拉鲁斯王闭着眼，沉默地抚摸着自己的胡子。这是他在思考事情时的无意识的动作。

    “……玛利亚说的没错，骑士。”拉鲁斯王睁开了眼睛，“你所说的，与我们所知道的完全一致，而准备也已经早就开始了。但是作为拉鲁斯王国的国王，现在无法答应你的第二个请求。”

    什么？他们早就知道了？希塞尔尽力隐藏着自己的惊讶。

    “您的意思是，早就有人……？”

    “是的，另一名值得尊敬的骑士，更早地将消息带给了拉鲁斯王国。年轻的骑士，这并不代表你所做到的事不值得尊敬，你应当获得相同的荣耀。”

    比起这些，希塞尔更想知道是谁比他更早地将消息带回了拉鲁斯王国。

    反正绝对不可能是早一步进了城的朵利安，天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好吃好喝着，况且她也不是骑士。

    海因里希副团长？不可能，希塞尔亲自埋葬了他。

    罗纳德团长？这是希塞尔觉得最为可能的人选。果然，强大的碧风骑士不仅阻挡了整支怪物大军的侵袭，甚至还早他一步回到了拉鲁斯王国。

    哒，哒，哒，希塞尔的身后响起了钢铁制靴子与地面相撞时特有的脚步声。

    “正好，这位骑士他来了。”

    希塞尔转过了身。

    一瞬间，希塞尔觉得自己的呼吸停止了。他双目圆睁，嘴唇颤抖，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

    暗红色的盔甲。

    邪气的脸庞。

    浑身散发出的嚣张气焰。

    希塞尔眼里看到的，正是与碧风骑士在战场决一死战，甚至一度力压碧风骑士的海尔斯王国骑士军团团长，自称朱炎骑士的雅各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