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道谢
用完午膳,沈惜搬着琴在廊下弹了一整子。 纵然入春了,仍旧是乍暖还寒,沈惜风寒刚好,紫苏她们不放心,在旁边支了两个暖炉。 指尖泻出琴音淙淙,沈惜心思已经飘走了,脑子里想着明天在茶楼见到谢云景,该如何和他道谢。 文忠侯府到谢云景这一辈,逐渐落败了,听说谢云景从小是养在寺中,直到十四岁的时候文忠侯遇刺重伤,他才下山。 在文忠侯不治身亡后,满门只剩下一些拿不定主意的老弱妇孺,庶出旁支都急着和侯府撇清关系。 谢云景凭着那点微末祖萌,在盛京当了个八品小吏,听说当年谢家分支一心要踩压谢云景,他还是力排众议从八品升任到了四品。 他有小侯爷的爵位在身,却算不得权贵显赫,是踩着脚印一步步走到现在。 沈惜忽然觉得,拿先贤古籍送给他不合适,谢云景算不得风雅名士,倒不如钱帛实在,不管是官场打点还是重整侯府。 等她把云崇山的金矿挖了,她肯定不会亏待谢云景。 紫苏看小姐走神,拍了拍她肩,“小姐,刚刚宫里下了道旨意,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沈惜问,“旨意上讲了什么?” “端康伯府贪污,念祖上曾从龙有功,十四以上男子斩首,其余流放西南三千里。” 一朝天子一朝臣,端康伯府是先帝初登大位时,曾经倚重的臣子。 繁华盛京,天子脚下,王爵四五,公爵八九,侯爵伯爵掰着手指也算不清,更别提盛京之外,还有无数公侯伯爵。 沈惜沉默了一阵,没有太过伤春悲秋,“去年和今年,一共有多少公侯伯爵府被抄了。” “去年有两位国公被牵连,削了爵位,盛京的侯门有六家,各地统共有十七家,伯爵府就太多了。” 沈惜拢了拢肩上的披风,往房间走去。 陛下大刀阔斧对准了士族,这把刀什么时候会悬在沈国公府头上也说不定。 文忠侯府有幸得子谢云景,否则剩下那群拿不定主意的老弱妇孺,能维持奢靡的侯府几日。 沈惜觉得给谢云景送古籍不太实用,还是要送钱帛。 ** 约谢云景见面的地方是曲江池。 沈惜是打算在曲江池岸走走,想到一些繁文缛节,她挑了母亲萧夫人名下的一间茶楼,坐在窗前可以看到曲江池粼粼波光,小船在湖面飘荡。 靠坐在罗汉椅上,透过垂落珠帘,能将江景尽收眼底。 紫苏提醒说,“刚刚数了小姐私库的钱帛,只剩两千两银子。” 攒了十几年的私库,这两个月就败光了,实在太快了。 沈惜眼波闪了下,面上镇定,“过几天出发去兰陵看外公,母亲会给我一笔银钱。” 主仆说话时,门外想起清脆叩门声。 紫苏过去开门,迎谢云景穿过屏风走到雅室内。 “让沈小姐久等了。” 谢云景进来后,先双手作揖致歉。 沈惜腰身轻靠在迎枕上,看到谢云景进来,不自主坐直了腰身,像极了早年在宫里那几年,听到皇帝姨父到了凤鸾宫,她挺着小腰正襟危坐。 当时,她怕皇帝姨父觉得她不懂宫规,怕辱没了门楣。 现在,沈惜也说不上是什么,大概是有宫规框着,在谢云景前面不会失了礼仪。 谢云景今日穿的是石青襕衣,腰悬白玉镂空腰带,他品貌生的不凡,这种普通颜色穿在他身上,衣裳都明亮几分。 落座后,紫苏站在旁边煮茶。 雅室里一时安静下来,谢云景端坐在侧,仿若庙中神龛里供奉的神塑。 沈惜后悔没有找一二人来弹奏琵琶歌舞,至少雅室里不会这么静。 清了清嗓音,沈惜说,“唐突给谢小侯爷下帖子,是想当面感谢小侯爷。” 说着,沈惜把旁边的匣子拿到台面上来,雕莲花纹红木半镂空匣子,啪嗒一声打开,里面是几册古籍。 她介绍着,“小侯爷是读书人,投其所好,前朝大家孙旻的个人志,希望小侯爷不会嫌弃。” 谢云景在大理寺供职,打眼一瞧就能分辨,这三册书里面夹了东西。
很薄,是纸张之类。 之前遇上过,小姑娘看上了他的皮相,送的典籍中夹了簪花小楷。 看到这雕了花纹的匣子推过来,谢云景义正言辞,“这案子是陛下钦点,在下按照大晋律法审理,与沈小姐无关。” 撇清关系。 “孙旻曾经任职大理寺卿,屡破奇案,坊间就差称他为活神仙,辞官后撰写了个人志,遇上流寇导致手稿丢失,在小侯爷手中,总要比压在库房里不见天日要好。” 沈惜其实不知道孙旻是何人,还是来之前,紫苏临时和她说起。 谢云景听得皱眉。 望着装书的匣子内,书籍夹缝间有细纹,也不知这里面夹了什么。 沈国公府的小姐深居浅出,他不认得,几月前误打误撞在南街见到晋世子遇刺,沈惜受牵连被歹徒当做人质。 沈惜临危不乱,冷静有度,他打听了才知道,是沈齐山的女儿。 第二次见,是在沈国公府,那日他领了御令,可以直接入府拿人,却浪费了两刻钟时间安抚沈家女眷。 上一次见,是在梨园行里偶遇,沈惜请他去吃茶,她说想要过年一家团聚,他看沈惜小小年纪背负良多,想到他也一人背负偌大侯府,鬼使神差应下了。 “若只是一本书,谢某不会推辞。”他直接把话戳破了。 沈惜唇角动了下,还没来得及解释一二,就看到谢云景从匣子里将那册书拿出来,翻开书页。 立时,有什么东西从书页里滑落。 那是十几张百两面额的银票。 谢云景看到是银票,盖了官印,整个人愣了下,他原是要告诉沈小姐不要学旁人,没想到里面是银票。 沈小姐是觉得他拙荆见肘,把银票藏在其中? 沈惜见他愣怔了下,顿时有些窘迫。 意识到他不喜,沈惜摸着鼻子解释,“我以前喜欢把银票藏起来,到处藏的那种,可能在这本书里也夹了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