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醒
道境世界，瑶池圣境。 太华宗辖地，晋云城内。 昏黄的烛火终于在燃尽最后一滴烛油后化为一缕青烟，蒙蔽已久的清凉月色从纸窗外倾洒下来，化为一地白霜。 在那一张投射着被窗柩分割开来的无数细碎月光的床上，一个瘦削的少年静静躺在上面，仿佛沉睡了很久，又仿佛已经死去，萧瑟而又孤独。 而在床的边缘，一位少女坐在椅子上，轻柔的趴睡在少年身旁，青丝如瀑，在月光下更显温柔。 一滴清泪滑落，少女在梦中轻声呢喃道：“少爷……”，显然很是担心少年的安危。 忽然，少年的手指微微一颤。 …… 祝星河做了一个长久的梦，一个长久到似乎不会醒来的梦。 他梦到自己出生在蓝星的社会底层，浑浑噩噩很多年，颠沛流离很多年。 固化已久的星球没有他们这些人的位置，每一个像他一样的人都在苦苦挣扎，备受煎熬。 终于，为了能离开那颗死气沉沉的星球，为了能将自己的名字写入伟大航路的星际移民名单，他毅然响应联盟的号召前往气态行星句芒采集那里出产的凝结晶核，也就是挖矿。 而意外却在工期将满的那一年到来，一颗紫黑色的陨石洞穿了他的身体，裹挟着他的灵魂流浪了无量时空…… 直到有一天，他又梦到自己出生在一个叫做晋云城的地方，在这里，他是高高在上的晋云城主的儿子。自出生起，便拥有着不同于常人的“高贵”，吃穿用度无不奢华富贵。但他却已经不再记得上一个世界的事了，尽管在这一个梦里他还叫祝星河。 他就这样迷迷糊糊的一天天长大，所赖修炼天赋还算不错，年仅十二岁就练成了锻体六重天，成为了晋云城远近闻名的修炼天才。 但好景不长，就在他十三岁这年，他父亲忽然病重，一天夜里，他叫祝星河遣散了所有的家丁和仆人，并让他混迹其中偷偷逃往凡间。 祝星河照做了。但还是在与凡间相距不到五里的路上被抓了回来。 本来新城主打算将他杀了斩草除根，但碍于太华宗驻晋云城外门执事长老出言求情，便强迫他改修了尘阶上品功法《燃血引》，打上城奴的烙印后就丢给了晋云学院，不再过问他的生死。 事实上，在荒古之后修炼燃血引无疑是自断修炼前程。先不说现阶段在功法位阶上燃血引就远远不如他曾经修炼的星阶下品功法《五雷诀》，就光修炼燃血引所要消耗的修炼资源就远远不是已经贬为城奴的祝星河所能承受得起的！ 燃血引不同于其他绝大部分功法，相传它乃是荒古圣王杜闵所创，随燃血宗征伐万界而流传下来。此功法体法兼修，霸道绝伦，一经修炼，就绝无再改练其它功法的可能！ 但好处也不是没有，修炼燃血引之人气血如火，奔腾如雷，rou身力量刚猛无匹，战斗时以周身气血为焰引，化体魄为熔炉，焚烧周遭一切可用之物为力量，愈战愈强，直至修炼者气血干涸，燃为灰烬或者停止运转功法的战斗状态为止，乃是不折不扣的向死而生的战斗法门！ 最为重要的是，它的位阶会随着修炼者修为境界的提升而不断提升!传说当年荒古圣王就是靠着自创的燃血引，一路修炼，一路完善，杀穿诸天万界直至被九位路无尽巨擘围困兵败身死…… 但那已经是荒古之时的璀璨，而今它的辉煌，也已追随圣王而去，不复荣耀。没有其他原因，就单纯的只是因为烧钱！末法元年之后灵力愈发枯竭，没有任何一个势力可以不计损失培养出一个修习燃血引的强者。 小的势力做不到，大的势力没必要也不值得。 曾经有一个超级宗门不信邪，举全宗之力培养一个天赋奇高的弟子，希望可以再现荒古圣王的无双战力，最后却也只是修炼到道境七重天瑶池境界而已，反倒是宗门因此元气大伤，再也没能从以后的岁月中爬起来。 另一个重要的问题是灵境与凡间分离之后出现的。 灵力枯竭到近乎没有的的地方统称为凡间，而灵力相对富集浓郁的地方称为灵境，灵境与凡间的形成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天时，而另一部分原因则是人为。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灵境抑或凡间，修炼者都不再像荒古之前一样可以直接修炼道境，而是都得先依次修成锻体、通脉、食气、立命、明烛这五个凡人境界之后才能入生死境，渡无量海，修成体内道境，广增寿元。 而问题恰恰出在这里，锻体境界不进则退，不得不时时运行功法，而燃血引运转功法筑基所消耗的资源却又不是人人都能承担得起的，一旦资源跟不上消耗，轻则境界跌落，气血两空，重则rou身枯槁，神魂俱灭！ 有背景的人有更好的选择，而没背景的人修炼不起！所以燃血引虽贵为拥有种种不凡的尘阶上品功法，却也只是沦落到无人问津的局面，哪怕它的开创者是荒古第一圣王杜闵。 正因为这种种特性，副城主，啊不，现在已经是城主的王氏族长王镇东才会在不方便直接杀他的情况下做此安排，哪怕那个执事长老以后要保住祝星河的性命，也只有斩断他修炼根基这一条路可以走，那么，一个不能修炼的废人，又怎么能对他产生威胁呢？况且，失去了修炼天赋的祝星河，还值得堂堂太华宗外门执事长老这么做吗？ 这些东西看起来弯弯绕绕，实际上只需要城主随口一言而已。而就是这样的随口一言，就彻底改变了祝星河的命运。 事实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祝星河在学院的两年时光内境界不增反减，从锻体六重跌落到了如今的锻体三重——这还是在有人的接济的情况下！如果只是祝星河一人去打猎获取收入的话，估计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这一世的祝星河也不是甘于认命的人，他将仇恨深深埋藏在心底，在刻苦修炼之余还会去晋云山脉外围与低阶妖兽搏杀，获取修炼资源的同时磨炼武技和战斗本能。 但，这一切都不能阻挡他境界不断跌落的事实。 终于在昨天，他与一头落单的红狼搏杀时因为气血长久亏空导致后力不济，把红狼斩杀后就重重倒在荒原昏死了过去……要不是青儿及时找到了他，现在估计他已经被什么不知名的妖兽分食了。 …… 长久的黑暗。 “嗡——” 一声轻响，似乎是什么东西启动的声音，他模糊的意识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就像海底封锁很久的气泡扑腾着冒出水面， “我，我不是在中转基站上面吗？上班时间……等等！”两世的记忆开始交汇，重生种种浮现在脑海。 那些前世今生的欺辱与嘲讽，不甘与愤怒齐齐在他心中炸开。 “我特么！”认知开始清晰稳定，但他内心不由得升腾起一股无端戾气，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如何发泄。 凭什么呢！ 凭什么自己总是要在世间苦苦挣扎不得解脱？凭什么自己富贵一次马上又跌落尘埃？ 如果这就是命运，那么，去他妈的命运！ “神权继承候选人祝星河，欢迎进入神权空间，我是您的神权继承引导者神权系统。刚刚您的生命受到致命威胁，神权系统已为您提供紧急保护，现在您可以选择是否继承神权。” “是/否？” 神权？系统？ 一道淡蓝色弹窗打开在祝星河面前，他这才发现自己此刻正处于无量星空之中，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古今未来。有的，仅仅只是一块紫黑色的陨石。 那块紫黑色陨石立在他面前，没有丝毫突兀的感觉，仿佛它生来就在那里，并将永远待在哪里一样。或大或小的碎片静静缭绕四周，仿佛定住了一般。 等情绪缓缓回落稳定，他思索了片刻，问道：“为什么是我？” 天下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保持谨慎是他上一世的人生信条，也是这辈子他很少惹事的原因之一，这使他避开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虽然这看起来不太像是一场骗局，但他还是打算谨慎一些。 之所说它不太像是骗局——因为没有必要。 欺骗自己？它能获得什么？自己还能失去什么？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失去的呢？如果梦境里的记忆是真的话，除了这条烂命，他几乎一无所有。 没有回应。 淡蓝的光幕依旧静静在他面前展开。 “是否继承？” “是/否” 熟悉的方块字并没有任何动摇的意思。 长久的沉默。 如果记忆或者说梦境都是真的，那么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祝星河缓慢摩挲着下巴。他的确满怀愤怒，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已经放弃了理智。 在短暂的思考之后，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是。” 无论继承的代价是什么，他都欣然接受。哪怕不是为了改变现在的困局，他也只是想痛快活上一次，不枉来人间一场，哪怕头破血流，哪怕粉身碎骨。 “我已经受够了任人摆布的生活！” 猛烈的火焰又在他漆黑的眸子里熊熊燃烧起来，莫名的情绪在心底荡起阵阵涟漪。 “宿主绑定，绑定中……绑定完毕。” “扫描宿主状态……” “扫描完成。” “展现宿主面板” —————————— 宿主：祝星河 种族：人类（黄） 功法：燃血引（尘阶上品） 境界：锻体三重 自由灵力：0 自由灵蕴：0 系统版本：1.0 神权解锁： 震：0.1%（注:原初众神的神权作为最基本的本源法则之力，分为震、巽、离、坤、兑、乾、坎、艮八种，随着宿主体魄与灵魂的增强将会逐渐解锁内化为宿主的天赋，解锁内化的同时侵蚀也会逐渐加深。内化的神权不但可以作为一种力量形式，还可以增强宿主对应的力量，包括但不限于提升道法、神通、术数、武技等的威力。） 神权侵蚀：2.7%（注：原初神权带来力量的同时对宿主身体与灵魂的强度要求会非常高，获取灵蕴可以减缓并修复神权侵蚀，当侵蚀到达身体临界时宿主将死亡。） 灵质掠夺：11.4％（为应对神权侵蚀的负荷，系统功能——灵质掠夺将夺取特定目标的部分灵力及灵蕴反哺宿主，当前掠夺效率：11.4%，掠夺效率越高，掠夺获得的灵力及灵蕴越彻底。灵力可辅助宿主修炼，提供系统运算的能量消耗，灵蕴是生灵诞生的生命本源，也是减缓并修复神权猛烈侵蚀的主要力量，可以提高宿主资质，优化并升级系统。） 身体临界：70% 道法：无 神通：无 术数：无 武技：雷芒（星阶下品） —————————— 祝星河仔细阅读完面板后，眉头不知觉间已经紧紧锁在了一起。 第一，所谓神权继承不是一蹴而就的，它是随宿主的灵魂与体魄强度提高而逐渐解锁所，简而言之，就是看宿主的实力。 第二，神权继承不是完全没有代价的。他的理解是神权的拥有者生命层次应该高出他太多，以至于他只是获得一点点就会对他的身体造成极大的负荷，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是逐渐解锁神权，而不是一次性完全释放。 第三，灵质掠夺为他开辟了一条生路。看来这个高冷系统是真的想引导他继承神权，而不是单纯的想要他死，可以预见，这个功能将带给他巨大的助力，甚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会远远超过神权继承获得的力量本身。 第四，系统是可以升级的。如果想获得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他必须和系统有更多的交互才行，而这，或许需要更高版本的系统才能做到……怎么感觉越来越像古老蓝星上的那些忽悠人卖力干活的大饼了呢？ 啧。 祝星河摇摇头，将无关紧要的想法甩出脑袋，继续整理第五点。 第五，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他的处境很危险！ 王氏族长在他扑腾起实质的浪花之前未必会动手干掉他，但就燃血引和城奴的身份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燃血引只需要修炼资源就可以解决，而对于拥有神权系统的祝星河来说应该是可以处理的，但城奴就不一样了。 城奴是什么？城奴是瑶池圣境结界内三大超级宗门统一认定的需要去驻守结界防线的人！那里战事惨烈，伤亡率奇高！很少会有人活着回来。 以他现在的状态，如果不能在十六岁之前也就是明年修成锻体八重天脱离城奴身份的话，那么就只有前往绞rou机一样的战场这一条死路可以走了。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祝星河揉了揉眉心，暗暗想到。 继承神权也好，摆脱困境也罢，现在，只有摸索着活下去才能看见以后的阳光……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没有冒险去触碰那颗看起来就很神奇的陨石，祝星河只是深深看了它一眼， “不管如何，让我痛痛快快的活一场就好…除此，别无奢求。” 心念一动，星空消解，黑暗退散，他的意识离开了神权空间。 躺在床上的少年陡然睁开了双眼，握了握还算有力的双手，目光满是坚定。 这一次，我的命运应当由我自己来书写！如若有人胆敢指手画脚，那么，就碾碎他的骨头好了。 转头望向少女，他略带棱角的小脸仿佛又变得柔和了许多…… 身世巨变，周遭满是嘲讽与不屑，那些曾经自己帮助过或者巴结奉承过自己的人，无不远离冷眼旁观，更有甚者，还会在他身上踩上两脚以博得新主人一笑。 只有那么几个人，还记得他曾经的恩情，还愿意为他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而眼前的少女，甚至愿意一直伴随在自己左右，哪怕，哪怕他已经不再是曾经的祝家少爷，不再是晋云城有名的天之骄子。 而促使她这么做的，仅仅只是因为在六岁逃荒到晋云城在街上要饭的时候，祝星河将她接到到了祝府，管了她衣食无忧…… 祝星河这一世从小到大帮过的的人其实并不少，但到头来，却只有三两人愿意在他如今最为落魄的时候出手相助，不能不说着实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轻轻翻身下地，温柔地将伏睡在他床沿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抱上床，缓缓为她褪下鞋袜，盖好被褥，他这才安心的躺在另一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燃血引的后劲的确太大，还是要尽快想办法多搞点资源才是啊。 只这么一想，肌rou仍然酸痒的他便沉沉进入了梦乡。 等到祝星河呼吸变得匀称的时候，青儿也是缓缓睁开了双眼。 锻体九重天的修炼者，哪怕是睡着了，对外界的感知又怎么会弱呢？ 美目仿佛流淌着摄人心魄的忘川春水，她仔细端详着在月光下酣睡的少年的面庞，想要将他的容貌深深烙印在自己的心里，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又从自己眼前溜走了，就像昨天傍晚一样……最后少女轻轻动了动身子，默默将头埋进了少年的胸脯，在令人安心气息中缓缓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