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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奈何

    驷上城某间府邸内,楠王甄豫手持书卷轻轻踱着步,身侧跪着一排排黑衣影卫。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楠王,我等有罪,请楠王降罪!”

    楠王不理他们,自顾自仍在读着手中的书简。

    “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

    “楠王!”

    楠王转过身,目光犀利地刺向众人,将手中的竹简扔了过去。

    “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你们何罪之有?”

    “起事失败了,苍元和常乐旧部杨玄已被诛杀,属下带着甄桧逃了出来,我们输了……”

    楠王轻轻走向那人,微微笑着蹲下身,捡起方才扔出的竹简,将那人拉了起来。

    “甄桧何在?”

    虽是笑着,可是这笑容让影卫心底发怵,颤颤地吹了口哨。

    口哨声落,府外两个黑衣押着甄桧走了进来,楠王饶有兴致地拖起那小娃娃的下巴,取笑道。

    “我当王叔遗子率兵起事该是何等威风,原来只是被人利用的棋子。你这年纪,父皇没杀你也情有可原……”

    “押回南疆,传出消息,甄桧逃窜到蜀国。”

    众人诺了一声,便齐齐站起身向府外离去。楠王高声长喝,众人又齐齐愣在原地。

    “本王让你们走了吗?”

    “楠王恕罪,我等之过……”

    楠王走进众人中,拎出一个身上带伤的影卫,问道。

    “你这伤怎么来的?”

    “回楠王殿下,属下撤回甄桧时,向一个手持天擎剑的人射了一箭,后来便被太子妃射中。”

    “天擎?太子……你射杀了太子,为何不报告?”

    “属下并不确定那人是否是太子,因为太子同时也在宣政殿杨玄军队处出现……”

    “你确定一箭必死嘛?”

    那影卫点了点头,解释道:“属下箭矢藏有剧毒,况且属下确信此箭射穿那人胸膛,此人必死无疑。”

    楠王淡淡笑着,目光死死盯着那人的伤口,大脑飞速运转着。

    “你这剑不错,可否借我一看……”

    影卫拔出配剑,递了过去,低头恭敬道:“楠王若喜欢,属下可将此剑送……”

    话音未落,楠王的剑已经斩下了此人的头颅,嫌弃地将手中剑扔了出去,咒骂道。

    “庶子,误我大事。马上撤离驷上圣轩一带,清理一切踪迹。在太子的人查到我身上之前撤回南疆,万一被寻得蛛丝马迹,我等便死无葬身之地!”

    “我等谨遵王命……”

    楠王惊恐地抬起头望向天空的太阳,皱着眉头。

    “太子,你真的死了吗……”

    ……

    一如既往的玫瑰花海,一如既往的青铜宫道,以及四下里一如既往灵鬼的哀嚎哭泣……

    太子已明白,自己又一次踏入了神域。而今,他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耳畔呼唤的少女。

    “主人……”

    少女紫黑色罗裙,朱红裙摆雪白花边流露几分少女的灵动可人,几朵玫瑰由银锁相连,丝丝锁链自下而上环绕着华裙,华奢非常,浑然一股异域气息。

    银链到紫色腰带便停止了蔓延,几朵精致的玫瑰金饰镶嵌在腰带上,腰带之上一颗血红的宝石垂在胸口,冥冥闪着光。

    “主人…你在看哪?”

    太子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绝色佳人,吞吞吐吐地回道。

    “这宝石,真大……真白……”

    佳人轻皱眉头,两颗晶莹剔透的眸子轻轻转动,思索着。

    “宝石,白?分明是红的嘛……”

    太子吞了吞口水,随即尴尬笑了笑:“抱歉,方才失礼了。”

    佳人甜甜笑了笑,摇了摇头。如瀑长发随风轻拂,太子这才发现头上的玫瑰以及玫瑰下的银饰。

    “主人何错之有……”

    太子看向佳人的绝色容颜,眉间那菱形神印让太子勾起了水晶棺少女的一丝丝回忆,问道。

    “我儿时见过你……”

    “婢子并不记得曾经见过主人,只知道婢子仙名镜魈,生在神域只为时刻守护主人。”

    太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开口问道:“我几时能回去?”

    眼前的佳人沉默不语,随后化为一盏灵镜,灵镜内太子躺在床榻上,白芷汐从床侧担忧地喂药。

    太子看到,灵镜内的自己并无半点血色,毫无生气……

    灵镜幻化回佳人,两颗清澈的眸子注视着太子,缓缓说道。

    “主人,婢子已沉睡在水晶棺内百年,今闻主人召唤,前来守护主人。”

    面对太子疑惑的眼神,佳人低下头,继续说了下去。

    “主人,你已游离在生死之间,这里不是主人的神域。请主人好好看看,这里是阴界……”

    佳人的话犹如晴空霹雳,太子头脑一阵剧痛后,方才周身的玫瑰花海竟熊熊燃起,徒留那愈来愈多鬼怪的哭嚎。

    太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恐地推开佳人后,一座宏伟壮阔的石桥在眼前浮现,浓雾笼罩根本望不到边……

    那桥头一块巨大石碑上三颗血淋淋的大字触目惊心!

    奈何桥……

    ……

    暖阳凌空,柔风轻拂着甄宓的衣袖,那握着白玉棒的纤纤素手扣响了周府府门。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后,无言……

    “咚咚咚”,还是无言……

    “咚咚”,未及甄宓敲完,屋顶一阵慵懒烦躁的声音传了过来。

    “大清早的,打扰本世子安睡……”

    甄宓顿感一阵冷气袭来,连忙向后闪去,提起白玉棒顶住挥来的暗红剑刃。

    “jiejie,小心!”

    甄宓给甄颐回了个笑容,转而看向眼前的周家世子,说道。

    “世子竟有如此癖好,奇哉奇哉……”

    秭恒将手上力道重了几分,双眸奇怪地看着眼前的美人,也反问道。

    “公主女扮男装登台招亲,可是有此等癖好?本世zigong里尚有几身适合的男装,比你先前那身好得多。”

    甄宓初听秭恒一番阴阳怪气不觉如何,当看到秭恒目光所视时,才发觉他话中之意……

    恼羞成怒之下,甄宓眉间神印一闪,一股怪力冲出将秭恒击退数步。

    秭恒大惊,迅速回正身体,横剑再次攻去,出言打趣道。

    “宫里真的有宽松的衣袍,你那身太紧了,不适合你!”

    甄宓皱着眉头,前些日对这位周家世子的好感瞬间归零,闪步躲过刺击,一记重击向秭恒后背砸去,不禁心中暗骂道。

    “天下怎么会有如此不知深浅轻薄无礼之徒。”

    无奈又被秭恒闪过,抬剑挡住,甄宓无意再与这个登徒子撕扯,便和秭恒拉开距离。

    可秭恒依旧不依不饶,甄宓闪开之后又向甄宓刺来,甄宓无奈又挥起手中玉棒迎了上去,咬牙切齿地喊了出来。

    “我的世子殿下啊,国公府就是如此待客的吗?”

    秭恒听到甄宓的话便了下来,躬身行了个礼:“公主既然是客,方才多有唐突,还望见谅……”

    看着躬身行礼的秭恒,和悬空着仍在发力的剑,甄宓惊讶地唤了声。

    “御剑?”

    秭恒潇洒回身向府门走去,抬起右手打了个响指,那宝剑便凌空飞回秭恒剑鞘。

    “公主,小生为你开门……”

    甄宓收了白玉棒,牵过甄颐的手,也跟上秭恒的脚步,解释道。

    “世子既然已知道我们身份,便也不方便藏着掖着。父皇私访中原游历诸国,近日到南阳只为和国公叙旧。所以,今日我和meimei先来国公府拜见,随后父皇便来……”

    甄宓见秭恒呆在门前一动不动,随即停了话,上前问道。

    “世子在思索何事?”

    秭恒皱着眉头,嘴一撇叹了口气:“我怕下人们打扰我睡觉,便把看门的全轰走了,这也没人给咱们开门啊!”

    甄宓甄颐尴尬地对视,互相摇了摇头。再看向秭恒时,只见秭恒左瞧瞧右看看,长叹一声,纵身一跃爬上门楼,回头给两位佳人回了个笑靥。

    “小爷我可是身手矫健?”

    甄宓无奈地挤出笑容,连连点头回道:“贱,贱……”

    随着咚的一声闷响,秭恒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将二人从侧门迎了进来。

    进门,一座恢宏壮观的石碑便映入眼帘,四个古字镶刻在上,浑然一股威然肃穆之气。

    甄颐自小便对古文颇有了解,一见这擎天巨石便双眼冒光,拉起甄宓的手兴奋地问道。

    “宓jiejie可识得石上之字?”

    “今…乐…乐…古震?”

    “是震古烁今啦!”

    甄宓这才发觉眼前石碑上的字是从左向右倒写,方才的今烁古震倒读正是震古烁今……

    秭恒欣然一笑,躬身伸出手向甄宓介绍道:“百年前诸王之乱,先祖奉大明高皇帝诏,营救天子诛伐暴乱。待天下大定时,便赠予先祖此石碑,封为上柱国永传于世。”

    “因先祖名为景烁,高皇便亲手倒书‘震古烁今’四字以彰其不世之功。后代国公虽无皇帝赐字,但亦择其功业选石刻于其上,以教后人……”

    话落便伸手牵起甄宓,向前跑了起来,过了方才的石碑,一座座或大或小的功名碑排列其后,秭恒兴奋地一个一个介绍起来。

    “这是二代国公,这是三代……快看,那里是五代国公,是除先祖外最受民众爱戴的君侯。”

    “这里……这里,还有那里!七八代国公正处太平盛世,故碑上所书功名大多生平小事……”

    秭恒牵着甄宓冰凉素手游览着,眼前古老的碑文和秭恒滔滔不绝在耳畔回响的嗓音,仿佛将甄宓带入历代周国公的时代……

    当故事翻到篇尾,石碑也看到了最后一个,秭恒的语气逐渐变得感伤了起来,缓缓说道。

    “这个碑上篆刻的是我祖父的生平,初定农民起义,维护幼帝权威,以及谋除董贼以身殉国……”

    甄宓安慰性地紧紧握住秭恒的手,倾世容颜送上笑容。

    “后世会铭记他们的一切的。”

    秭恒松了甄宓的手,脸上又浮现那纨绔子弟的熟悉浅笑,对二人说道。

    “周国几百年,周府亦存了百年,曾有人劝父亲既为诸侯之首,为何不迁都扩军,制衡天下!父亲说,为人臣者当忠国守君,我们周家不愿以侯国自居,愿仅为大明臣族护国安邦……”

    “国公胸怀志向,天下少有。果真不负天下仁德盛名。”

    进了走廊,左右尽是名人诗赋,山水名画。远处婢子下人阵阵诵读声声入耳……

    周府仆从尚且如此,很难想象书香世家的秭恒世子这纨绔不羁脾性从何而来……

    出了走廊,秭恒便将宓颐二人引进了一栋栋奢华的楼阁,登上高台俯瞰着周府的美景,对身侧的甄宓说道。

    “这左右尽是我宫殿,通常唤为靖宫,父亲现在许是在接待使臣,二位佳人先在此等候,待空闲之时必来相见。”

    “使臣?”

    “说是使臣,按辈分来算我兴许还能唤他一声堂兄。想必他是我哪个不知名的叔伯的孩子吧,名字嘛……许是叫做憬琛。”

    憬琛?一旁倚在阁拦观赏风景的甄颐突然来了兴致,明眸微张。看向秭恒,轻轻颂道。

    “憬彼淮夷,来献其琛。”

    “颐公主博学,憬琛正是出于此诗。堂兄自幼便游历天下,在徽宁先生门下求学,学成后便辅佐吴侯变法。现今变法不足数年,吴侯就已横扫江东……”

    甄宓看向楼外,不禁心中暗叹起此人才学:“父皇对他似乎会有兴趣吧。”

    阁台向下望,南阳城尽收眼底,中原之景自有不同雪域的一番韵味。不知父皇当时为质中原之时,遇到了多少趣事……

    如果说江山如画,那么南阳之色隔断南北,融合其中自成派系,不能说最美也能许之一二。

    只是这一幅画卷中,甄宓察觉了一丝丝违和之处……

    “秭恒世子,南阳周府美不胜收,可为何在此景致中却有那片废墟?”

    废墟……秭恒一愣,活了十几年为何从未听说过周府还有废墟?

    秭恒三步并两步来到甄宓身边,顺着甄宓的手指向的方向看去,果真那里有一片废墟!

    可是在秭恒的记忆中,那里明明是一片楼阁,甚至还有一座山水花园,何时成了废墟……

    “世子,两位公主,雪域皇已至,婢子奉命为公主带路,请随我来。”

    秭恒正疑惑时,涓媛突然出现打断了三人,见秭恒的目光看向那片废墟时,涓媛的脸色明显变了一瞬,随即恢复了正常。

    “世子也随婢子一同前去吧。”

    秭恒点了点头,脸上的疑惑并未消散,连忙追上下楼的涓媛,问道。

    “涓媛,你可知咱们周府还有一片废墟,像是发生了火灾……”

    火灾?秭恒不知怎的,心底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极端恐惧,这种恐惧迫使他迅速忘记了方才的词语,仅剩轻微的阵阵头痛……

    “世子也知道,婢子自出生便一直陪在世子身侧,从未听说哪有废墟。”

    “世子还是不要多想,纵使周府里有这么一片废墟也并无大碍。周府近千楼阁,不差这一个两个……”

    “确实如此,可是总感觉…好奇怪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