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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父与子

    夜很静,严嵩微闭双眼,眉头紧锁,或许是为了即将来临的那场风暴,又或着是真的累了。

    “你母亲去世,朝廷准你丁忧在家。我年事已高,青词也写不动了,还要依靠你的。这些天关你在家你定然是有怨言的,只是你可知道陛下多么看重沈无言。”

    听着父亲的话语,严世蕃多少有些不以为然,心道即便是那位强势的夏言不也死在自己手中,如今朝臣哪个敢与严家对抗,区区沈无言又何足挂齿。

    “他无非就是写了首青词,而父亲您跟了陛下二十多年,岂是他能相提并论”

    严嵩睁开双眼,闪过一丝失望,苦涩道:“夏言也是写青词,你父亲我甚至徐阶我们都是写青词的,你觉得不妥吗这就能说明我们没有能力”

    严世蕃何等聪明,自然听出父亲的奴意,忙上前笑道:“孩儿知错了,父亲何须动怒沈无言那边无需担心,如今我看还是盯紧了裕王与徐阶便可。”

    “裕王暂时倒是不怕,有景王那边扯着。至于徐阶,找机会去他府上亲自拜访。倒是陛下那边,你觉得我跟了他二十多年,便会有用他只是觉得我听他的话,一旦不听话,那就不好办了。”

    虽说是在自己家里的谈话,但严世蕃听了这句话依旧吓出一身冷汗,自己的父亲从未说过这般的话,今天这些话明显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恍然许久之后,严世蕃才恭敬道:“多谢父亲教诲对了,胡宗宪近些天便会来京,父亲怎么打算”

    “汝贞要来了”严嵩忽然从躺椅上坐起,面上表情虽未变化,但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欣喜:“自打他去了东南,便与他少见了,这一次一定要让他来府上。”

    “父亲知晓他不是为了来看您”严世蕃好奇道。

    严嵩淡笑道:“自然不会是为了专门看我,如今他已然是大明的封疆大吏,如今自然是为了浙直的事,岂能为了我。”

    一边说着,严嵩缓缓起身,在严世蕃的搀扶之下走到书架前,从里面取出一本书,取出期内数封书信,笑道:“这些是他去东南后写给我的信,的确是可造之才,心系大明百姓。”

    “所谓心系百姓,恐怕也只是为了捞钱,在这些年在浙直怕是没少赚银子。”身为严嵩的儿子,却从未得到过这般赞赏,胡宗宪一个外人却被这般看重,心中自然不快。

    他低声念叨着:“赵文华还在之时,每年都能收到胡宗宪送去的几万两银子,却不给严府送来一两银子,反而每年父亲给他送银子过去。”

    原本正面带微笑的严嵩,脸色忽然暗淡下来,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这位独眼的儿子,对方的才能的确在大明屈指可数,这些年也为自己做了很多事。

    若非是他,怕自己也到不了今天,然而他却缺乏几分内敛,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你若是懂汝贞便知道,他收的那些银子全部用在东南战事上了,至于给文华送银子,也实在是无奈你可知为父为何会给他银子,因为他连会徽州老家的银子还要问戚继光借。”

    听着严嵩的话语,严世蕃依旧一脸不屑,只是碍于父亲的威严,也不敢再忤逆他的意思,心中却依旧对胡宗宪半点也看不上。

    “汝贞此次来京城,怕是为了去年水患之事。这件事你定然很熟悉,改稻为桑却是个长远发展策略,然而那般做是否有些过份。”

    严世蕃神色怔了怔,他忽然发现即便眼前这位老人年事已高,但依旧是那般的不可测,自恃将在东南的事做的天衣无缝,但依旧还是被对方洞察一清。

    “赵贞吉如今便在苏州任巡抚,别以为汝贞念旧情保了你,便就万事大吉赵贞吉是徐阶的人,这事一旦出了问题,我也保不住你。”

    “父亲”严世蕃长舒一口气,冷笑道:“既然事情已经做了,只要胡宗宪报了天灾,赵贞吉那边也不会多说什么。”

    “放屁。”严嵩大喝道:“你以为赵贞吉是为了弹劾掉你又或者是你的那些手下,他为的是整个严家以及之下的千丝万缕。”

    入夜的风儿吹进房间,隔墙的风铃响起清脆的声音。

    门外传来一声轻咳,还未等说话,便被严嵩接过道:“懋卿有事便进来吧,也不是外人。”

    鄢懋卿应了一声,走近房间看着面色惨白的严世蕃,又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严嵩,不由的将头沉沉的底下,一言不发。

    “即便太湖的事还有宫女的事你都参与了,也算不上什么大过错,无非都是庆儿鼓动的,无需自责,有什么事便说吧。”

    所谓庆儿便是严世蕃的小名,鄢懋卿自然很熟悉,而且还很清楚那本著名的金瓶梅中的西门大官人的来源,便是这里。

    沉吟片刻之后,鄢懋卿才道:“傍晚的时候我去见了一次沈无言,他说想见见阁老您对了,他说他才从陛下那里过来。”

    “他去过陛下那里”严世蕃瞳孔微缩,忽然意识到此人的厉害之处,显然非同一般。

    严嵩却保持着镇定,淡淡道:“他找我有什么事,有没有提到”

    鄢懋卿摇头道:“他只是说了太湖与毒玉露的事,不过这两件事显然是为了敲打我旁的倒是没有提到,不过想来是有依附的意思。”

    “沈无言不可能依附我们。”严嵩轻叹一声,无奈道:“你们将他关进了诏狱,封了他一手经营的铺子,又逼死了那位苏姑娘也算是逼着他和我们作对。”

    “倒是没发现他有作对的迹象,月前他去了趟山东,便寻了一名善于扶乩的道士,想来是为了献给陛下讨喜,却没想到被我劫走了,转而送进宫中”

    说到这里,鄢懋卿不由露出一丝得意,接着道:“后来他又去了趟裕王那边,高拱也去找过他听说裕王的李侧妃有了身孕,想要沈无言过去当先生,不过这也要许多年后了。”

    “无知。”严嵩听着鄢懋卿的话语,刚平和一些的脸上,顿时又黯然下来,他一阵猛咳,显然极其激动。

    “沈无言既然费尽心思去找的人,岂能就这般轻易的被你们抢走显然他就是为了让你们抢走,然后借你们的手送入宫中。”

    鄢懋卿与严世蕃也是聪明之人,很快便明白这个理,于是道:“那我们这就将那道士赶走。”

    “如何赶,说那道士没什么能力,都是骗人的把式”严嵩冷笑道:“那你们便犯了欺君之罪,如今先静观其高,看看沈无言要做什么。”

    “那沈无言的邀请”鄢懋卿怔了怔。

    严嵩无奈的叹息一声,颤巍巍的走回躺椅,翻看着胡宗宪之前的书信:“什么时间,什么地方。”

    大抵也能感觉到父亲的无奈与失落,严世蕃心中多少有些愧疚,只是事情已然到了这地步,便只能顺着走下去。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这一切似乎都源于那位自己极其看不起的商人。

    “明天下午在岳云酒楼。”鄢懋卿忙应道。

    严嵩摆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当真是后生可畏呀。”

    清晨,简单的准备了一番下午与严嵩的约见,毕竟那人乃是大明除了当朝天子之外的第一人,至少要换上一身像样的衣裳,带着一名像样的侍从才是。

    不过在这之前,沈无言的小院迎来了一位让他都觉得惊讶的客人。

    当那位一身布衣的俊朗男子走进小院之时,沈无言还正在给玫瑰修剪枝条,口中轻叹着:“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呀。”

    大抵是感觉到小院来了客人,沈无言忙回头,便看到已然不请自坐,自饮茶的中年人。

    “前些天还听周老他们在谈论沈无言,徐广远也来找过几次,都想让你回去圣上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过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沈无言擦了擦手,上前给自己沏茶,一口饮尽,笑道:“张先生倒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先生们如今既然不反对我,想来也是认同了我的那些方法,未来肯定也会用,我去不去国子监,到底是无关紧要的。”

    张居正大笑道:“我却觉得你在这小院子里过的不错,之前这边是祭酒大人在住,显然没有这般的舒服至少祭酒他不会种花。”

    沈无言回头看了一眼那几株开的正好的玫瑰,微笑道:“校长他素来严谨,整日思虑的都是大明江山社稷,哪像我个闲人,平日里除了养养花便是听听曲当然如今曲是听不到了。”

    大抵与张居正又闲谈了一阵,对方的那份博学让沈无言都觉得可怕,所以经常谈论一些问题,对方给出的答案,竟然都与自己能想到的一般。

    于是对于这位张先生,沈无言再次有了认识。简单的聊了聊对大明未来的一些见地,剩下的时间便是一些家常,总之还是十分谈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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