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绛城
我扶着小络走了一段路，小络逐渐清醒了过来，手捂着额头，说：“波摩伦吉，他的琴，好厉害啊！” “是很厉害，就连我也被打动了。”我对小络说。 我和小络在客栈休息了大半天时间，消除了疲惫，继续赶路。 出了妖城，灰暗的天空上起了风雪。绵延的九天山和漫天的飞雪阻隔了前路。我们，需要一个向导。 妖城城外的驿站是地狱最大的驿站，驿站主人名叫“南宫风岳”，虽然不是“太阴贵胄”，但也是地狱的贵族，言谈举止中流露着对普通种族的不屑： “以前，我在驿站做事的时候，如果客人想翻过九天山，我都会和我的朋友亲自带他们过去。现在不同了，这种事情，都交给奴隶去做了。九天山的寒冷和危险，客人一定听说过吧？来，这边请。” 驿站主人带领我们来到庞大驿站的西侧，这里有着拥有各色皮肤的“奴隶向导”，有熊首人身的妖怪，有长着白色翅膀（当然，在地狱经受折磨后，已经泛黄了）的天使，还有长着绿色眼睛的魔人……驿站主人告诉我们，这些奴隶有很多种，有些是在战斗中俘获的天使和天堂那边偷渡到地狱的人；有些是为了生计出卖自己劳动力的落魄的底层种族的人；还有一些是犯了重罪，付不起赔偿的人。 “居然用奴隶做向导……”小络有些不解，向我嘀咕道。 驿站主人听到了小络的话（作为一名“奴隶主”，他练就了不错的听力，也许是为了偷听奴隶们的小心思吧），说：“不用担心，我给他们吃‘灰药’。” 小络好像有些疑惑，我向小络解释，“灰药”是一种成瘾性药物，服用一两次就会成瘾，如果间隔一个月不吃，大脑就会发病，这种病发作的时候，奴隶会神智不清，胡言乱语，最终大脑出血而死，打开死者的头盖骨，会发现死者的大脑上有着类似虫咬的深深刻痕。 “可怕。”小络笑着说。 “这个奴隶很出色，对九天山的路很熟。”驿站主人为我们挑选了一个奴隶，她是一位狐妖，穿着粗糙的绿色棉服，手上有不少伤痕，凌乱的头发显得有些憔悴，绿翡翠般的眼睛显得楚楚可怜，眼神中有几分惶恐，不安和委屈，却少了几分坦然。 “你们要防备她，手上的枷锁凭蛮力可以打开，但是心上的枷锁，没人能帮她取下来，奴隶是卑劣的，总是轻易屈服，没有尊严。”驿站主人冷冷的说。 我问驿站主人，我们该付多少钱。 “她，要五百‘提’（地狱的基本货币，钢制的铸币，称作‘提’，一‘纳目’的价值等同于一百‘提’，一公斤的地狱红宝石的价值为一百‘纳目’）。九天山的路，不好走啊。” 我付了五枚金币（五纳目），驿站主人又带我们来到了马厩。 “我给你们最好的马，要十五纳目，保证你们可以轻松地到达‘绛城’。”驿站主人说。 我和小络商量了一下，还是把钱付了。 “地狱北极的矮脚马，很有毅力，别弄伤了她们，否则你们要被通缉的！”驿站主人接过一旁侍者递过来的行囊，把它交给了我，说：“这些是食物和水，是送给你们的！” 我看了一下，这些食物大概价值三个纳目。看来，驿站主人还是很慷慨的。 离开了驿站，我对小络说：“只有在最难走的路上，我们才需要骑乘它们。” “我明白，波摩伦吉哥哥。”小络说。 等我们走远了，狐妖奴隶才开始说话：“你们要去绛城，去做什么？” “我们要去天堂，经过那里。”我回答说。 “天堂……真不知道天堂是什么样子。”狐妖奴隶说。 “没关系，等我们从天堂回来，一定把天堂的样子告诉你！”小络回头说。 狐妖奴隶低头不语。 走了一段路，我问狐妖奴隶：“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古丽古里’，我的父亲、母亲都是奴隶，我在‘达都姆城’的奴隶市场里出生，最后被卖到了这里。”古丽古里继续说：“我见过大海，服侍过魔王，可我也想见一见天堂的样子……” 波摩伦吉：“你的右手上有魔法枷锁，戴着它，是逃不了的，到哪里，别人都会知道你是奴隶。而且，即便你砍断了自己的右手，如果不能按时吃下‘灰药’，还是会死得很惨。” 古丽古里：“他是个残酷的人，我们奴隶过得比畜生还惨。” 波摩伦吉：“你说驿站主人？” 古丽古里：“就是他，他是个魔王，试图逃跑的人都会被砍断手指，如果第二次逃跑再被抓住，就要被杀死了。” 古丽古里：“我实在不想再被他控制了！” 波摩伦吉：“不反省自己的残忍，却要责怪别人的屈服，真是奇怪。就算一个人一生强硬，也未必是个伟大的人啊。真正的强大，一定要通过让人屈服来体现吗？” 小络：“这些话，你为什么不对他说？” 波摩伦吉：“他的心慷慨却坚固，他还没有明智到会听从我的劝说吧。” 古丽古里：“我会带你们去绛城，但是，如果你们能够理解我的话，在那之后，请放我走吧。” 波摩伦吉：“好的，我们会帮助你的。” 小络没有说话，古丽古里走在前面，也没有再说话。 山间的寒风格外的刺骨，地上的积雪没过了脚踝。我们躲进了一个不大的山洞里，点燃了篝火。小络在篝火旁小憩。古丽古里对我说：“好久没见到你这样的男人了。” “嗯？” “一个会跟奴隶说话的男人，一个会问奴隶名字的男人，一个愿意帮助奴隶的男人。” “能失去的一切，终将失去，如果你不贪图什么，什么也不想做，也不怕失去什么，包括灵魂，那么，无论谁，也无法让你屈服，更夺不走你的灵魂。” “你是天神吗？” “不是。” “你活了多久？” “嗯，在地狱是不应该问别人这样的问题的。” “你经历过什么？” “我不记得很多。” “我该怎么做？” “听凭自己的心。” “也许我就要死了，你能不能……” “不，我有修行。” “我有个请求……” “你说吧。” “求你帮我杀了他。” “杀了他，还会有更邪恶的人继承他，制度和风气不改变，地狱就不会改变，那么，杀死多少个奴隶主都是不够的。” “可是他伤害了我，我难道不该……” “命运会让人不知所措，如果心怀怨恨，却无法复仇，又不想忍耐，又不想原谅，那么，死也许是一种解脱。当然，你也可以拼死反抗，这样至少能够夺回一点尊严。如果有人愿意忍受屈辱，恐怕往往只是为了心中最美的梦想吧。” “死后真的能去天堂吗？” “人们害怕的不是死，而是死带来的绝望和无法预测的未来。还是那句话，能失去的一切，终将失去，当然，也包括生命。如果你能想通，应该会变得更加坦然吧。” “谢谢你。” “即便陷入了绝境，失去了一切，你至少还可以决定如何去面对死亡，所以，不要害怕，神，会拯救你，无论如何。” “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波摩伦吉。” “好美的名字。” …… 等我们三个从睡梦中醒来，外面风雪依旧。地狱永远是夜晚，天色却更加昏暗。矮脚马们吃力地前进着，风雪中，恐怕连古丽古里也不知道前路如何……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终于走到了高处，站在山坡上，借着明亮的月光，古丽古里指着远处的城池，对我们说：“看，那就是‘绛城’！”古丽古里的眼睛变得明亮，变得坦然，她开心地笑了。 又在风雪中行进了一天，已经能远远看到“绛城”了，再走二十里大概就能到达了。 古丽古里停下来，把自己的那份食物交给了我，对我说：“我不回去了，你们走吧！去点亮天灯，拯救这个地狱吧！” 望着古丽古里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绛，乃帝王之色，生杀之色，决定之色，付命欢喜（拼尽性命的爱）之色。 前面就是“绛城”了，城门，城墙，都是深红色的。 刚进城，我们就看到了一座直入云霄的高塔，这时，一位身穿深红色衣服，头戴蓝黑色三角帽的男人向我们走来。交谈得知，他就是“绛城”城主——能看到人们决心的人，预言家，“阿盖尔·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