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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剑行快意

    第287章剑行快意

    静谧昏暗的船舱中,程三五盘坐不动,地面上、衣摆间满是砂砾般的碎屑,一枚土黄色的丹丸渐渐抟转成型,虚悬于两掌之间。

    土黄丹丸散发着丝丝厚土之气,凝重坚实,明明船只仍在水上航行,身处舱内却丝毫感受不到风浪起伏,恍如安处山中、岿然不动。

    丹成九转、炉里七还,此刻程三五神态气质迥异于往常,完全找不出半点莽汉武夫的模样,反倒像是守真精思、注心火候的丹道高人。

    如果阿芙此刻同在船舱内中,或许还能发现,程三五周身气机流转玄妙高深,原本用于杀伐争斗的炎风刀法,开创出前所未有的变化――

    以心念为真火、以气息为鼓风、以己身为炉鼎,将那根苍兕独角去芜存菁、剥尽渣滓,最终炼成一枚土德元丹。

    曾经展现出焚山煮海之威的炎风刀法,眼下却看不出半点浩劲威势,气机敛藏得几乎不曾外泄。

    但要是让那些精通烧炼外丹的道门高人看到程三五此刻举动,恐怕都要生出极大震撼,甚至足以颠覆心中过往所学。

    火候渐息,程三五抬起眼眸,伸手将那枚土德元丹轻轻握住,瞬间感到如万钧之重压在身上,但船舱甲板却没有半点被压垮摧折的情况发生,玄妙得不可思议。

    苍兕之角作为大妖灵髓,在漫长岁月中凝炼了无比丰厚的生机,可谓是天地为炉、造化为鼎,调和匹配所得。而程三五炼制土德元丹,恰恰也是一种法天则地之功。

    这枚土德元丹并不能直接服食,否则会让人腑脏固结、形骸石化。但它却是炼成神丹的药基,是调和五德五气的根底所在。

    程三五炼制神丹,并不单纯是为了给秦望舒换骨洗髓、改命易质,而是希望印证自己对人身造化的领会,不输给拂世锋。

    自己不仅仅是要rou身挣脱拂世锋的束缚,而且是要在方方面面超越他们、践踏他们,唯有如此才能洗刷幽囚折磨之恨。

    沉思之际,甲板上传来呼喝叫嚷,随即便是一阵碰撞动静。

    在消灭独角苍兕之后,程三五一行稍作休整,乘船南下,沿着湘水往上流而去,进入潭州地界。

    湘水贯通南北,乃是洞庭湖以南的主要水系,支流汇聚的地方往往便是人烟稠密的城郭聚落。

    眼下官船来到渌水与湘水交汇要津,此地名为渌口戍,州府在此设立渡津,对往来船只征缴税货。

    “发生何事?”程三五来到甲板上,就见前方近百条大小船只堵在河面上,难以进退,不同船只的纤绳纠缠在一块,船工们相互谩骂指责。

    张藩上前回答:“听说是渌口戍的官吏不在任上,导致此地船只调度错乱,为了争抢航道,撞到一块去了。”

    程三五对此并不在意,他扭头询问慕湘灵:“你说的那头啮铁兽,就是在渌水上游?”

    “不错,它盘踞在王乔山金庭洞。”慕湘灵望向东方绵延起伏的山陵:“王乔山原本是仙人隐居清修之地,于金庭洞留下一脉传承,精通合药炼丹。但在几十年前,一头啮铁兽闯来,霸占了金庭洞这处福地。”

    “啮铁大妖?”程三五摸摸胡须,隐约有些印象:“这么说来,它并非是潇湘本地的妖怪?为何会来到王乔山?”

    慕湘灵手指轻点下巴:“兴许是从别处被赶来的?不过他霸占金庭洞的原因我倒是略知一二,那方福地盛产五金,而啮铁兽本就是以金铁为食,矿脉精气也能够滋养其形骸体魄,金庭洞便是最好栖身之所。”

    “以金铁为食……”程三五沉吟片刻,露出几分笑意:“走,不坐船了,这就去王乔山。”

    众人闻言立刻奉命而行,留下部分人手照应。程三五牵马上岸,刚来到岸边渌口戍稍作整顿,按照惯例采买物资,就见附近一阵吵闹喧哗。

    回头看去,一伙手提棍棒的恶徒正在追赶着几名女子,她们衣衫不整,光脚奔逃。跑得稍慢之人,立刻被恶徒追上,揪着头发便是一通斥骂抽打,发出惨厉尖叫。

    程三五瞥了一眼,立刻认出这是抓捕奴婢的场面。过去在西域,他与苏望廷也干过买卖奴婢的行当,那些试图逃跑的奴婢,自然也是由程三五带人抓回。

    只不过这伙恶徒抓捕奴婢的手法在程三五看来,实在是过于粗糙。如果想要奴婢卖出好价钱,就不该用棍棒,万一收不住力,把奴婢骨头打断,反倒成了损失。

    对付逃亡奴婢,最好还是用皮鞭,用上巧劲抽打,不会伤及筋骨,但却能让人留下刻骨铭心的剧痛。

    “昭阳君,这些恶人正在欺压弱女子,你不出手阻止么?”慕湘灵来到一旁询问。

    程三五对此并不在意:“人家抓捕奴隶,跟我们内侍省办差扯不上关系。你要是看不惯,大可去州府衙署报官。”

    “可是我看,望舒好像挺在意此事。”

    慕湘灵示意不远处,秦望舒手按剑柄,正牢牢盯视恶徒抓捕奴婢。那些衣衫凌乱的瘦弱女子哪里是恶徒的对手,转眼就被纷纷拿下,只剩一名女子脚步稍快,发了疯般朝程三五众人这边跑来。

    秦望舒虽然平日里少言寡语,只是充当程三五和阿芙的亲随,地位不显,但她毕竟是习武有成的绣衣使者,气度姿态不比凡俗。

    那名逃奴女子看到秦望舒站到道路中央,十分显眼,本能扑到她跟前,泪水在满是尘泥的脸上留下痕迹,伸手抱住秦望舒小腿,求救道:“好娘子,求求将我买走吧!我什么都能干,求求你了!”

    秦望舒一贯清冷的脸庞闪过一丝慌乱,以她敏锐干练的行事作风,通常不会被旁人如此近身,万一对方是刺客,光是这一下抱腿便要受伤吃亏。

    但是当秦望舒见到这捉拿逃奴、逞凶殴打的场面,当即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一时间变得反应迟钝。

    “你……”秦望舒不知如何应对,就见程三五叉抱着手臂来到,开口询问:“怎么回事?”

    那名逃奴女子眼见程三五高大魁梧,旁边还有一名端庄秀丽的美貌娘子,认定他们是大户人家,连连磕头道:“奴家刘三妹,下厨洗衣什么都能干,也会做些针线活,恳求几位郎君娘子发发善心,将我买走吧!”

    程三五心里还想着金庭洞啮铁兽的事,懒得多管,转头走开,临末朝秦望舒摆摆手:“随你买不买,钱都在你那里。”

    即便如今程三五完全称得上腰缠十万贯,可他从来不会花心思打理钱财。离开江南之后,平日里花销用度,也是由秦望舒cao持打理。

    秦望舒的确动了将这刘三妹买下来的心思,想当初自己连逃跑的勇气也没有,若非阿芙出现,她恐怕早就在漫长折磨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让开让开!”

    不容多想,那伙恶徒驱散行人,提着棍棒上前,作态蛮横:“乖乖将逃奴交出,否则别怪爷爷的棍棒不长眼!”

    秦望舒听闻此言,仿佛回到那个备受摧残的日日夜夜,棍棒皮鞭加身的触感,让她浑身寒毛耸动,心头没来由生出一股热血,指着脚边的刘三妹:“这个奴婢多少钱?我买了!”

    那伙恶徒闻言愣了一愣,撇嘴道:“不卖不卖!这些奴婢早就有买家了。”

    “我多给一倍便是。”秦望舒忽然对程三五那种非做不可的决心意志感同身受,她很清楚自己根本没必要买走这个刘三妹。插手无关之事,没有任何好处,但胸中就是有一股难以下咽之气,逼着自己一定要做。

    那伙恶徒各自对视几眼,他们仗着人多,渐渐对秦望舒成包围之势,yin亵目光上下打量着这名劲装女子。

    远处正在整理行装的张藩见状,来到程三五身边问道:“我们要不要将他们赶走?”

    “不用,一群自寻死路的货色。”程三五甚至没有多看。

    秦望舒并非是那种闺阁女子,受不得男人目光,面对恶徒包围,她没有半点慌乱惊惧,环顾一圈,便已知晓对方深浅,语气变得冷淡:

    “莫要当我对此一无所知,你们手上奴婢数目众多,卖出一两个不成问题。事后买家过问,大可推脱是路上病死。反正钱财到手,你们也不吃亏。”

    “哼!一看就是别处新来的。”恶徒们嚣张道:“你也不打听打听,买奴婢的可不是乡下土财主,而是衡阳祝融府!从他们嘴边抢东西,我看你是不要命啦!”

    听到衡阳祝融府,秦望舒登时脸色大变,握住剑柄的手指蒙上一层薄霜。

    “我看你也像是跑江湖的,行走在外,居然连拜会本地当家的规矩都不懂?”恶徒们咧嘴发笑,似乎觉得秦望舒是初出茅庐的女侠客,可以随意侵凌。

    其中一名恶徒绕到秦望舒身后,见她虽然身穿男装,但英气之余别具韵味,于是壮起胆子,伸手拍向臀股。

    然而不等这名恶徒体验到挺翘触感,一阵刺骨寒意渗入毛孔。手腕处微微刺痛,吧嗒一声,低头看去,手掌掉落在地,切口平齐,而且血rou被瞬间凝冻,没有鲜血喷溅的场面。

    “我、我、我的手――”

    恶徒后知后觉般反应过来,惊见秦望舒已然握剑在手,清冷面容已经变得森寒无情。

    惨嚎声传扬开来,其余恶徒正要动作,秦望舒抢先出手,身影瞬化,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剑招,将包围自己的十余名恶徒尽数击杀,全部都是一击毙命。

    炎炎夏日、暑气蒸腾,刘三妹看着倒地不起的冰冷尸体,无论如何也没法想象,前一刻还在横行霸道的恶徒,转眼变成这副模样。他们脸上还保持生前的惊怒神色,连面对死亡的恐惧还没来得及浮现。

    秦望舒脸色虽冷,胸中却感觉热血沸腾,难抑激动。她并非没杀过人,尤其是身为阿芙麾下的悬檐众,她最擅长的本就是暗杀行刺,杀人之时务求心绪冷静,以免因为激动而行为失措。

    所以秦望舒过去杀人,都是抱持着近乎公事公办的心境,无悲无喜,她也认为这才是对敌上策。

    然而这一回,秦望舒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意。虽然剑招迅捷,常人rou眼几乎看不见,但剑锋划开恶徒咽喉的触感,却能无比清晰地呈现在脑海中。

    痛快――这是秦望舒最先浮现的念头。

    而跪在地上的刘三妹则是因为寒冷与恐惧颤抖不止,她看着秦望舒嘴角不受控制地上翘,担心自己求助的对象并非善辈。

    “放肆!竟敢杀老子的人?!”

    此时一声暴喝,打断众人思绪,就见一名袒胸露乳的肥胖壮汉,胸口肚腩满是蜷曲汗湿的绒毛,粗鲁难看,拖着一根铁黑色船锚,另一手拿着葫芦狠狠灌酒。

    秦望舒闻声也警醒过来,发现自己一时过激,杀了十几名恶徒,定然是招惹了渌口戍本地的帮派势力。

    “妈的,老子辛辛苦苦抓来的奴隶,被你抢走不说,还杀了一帮伙计,当真是流年不利!”那名肥胖渠帅骂骂咧咧,朝着秦望舒说道:“你这婆娘是什么来路?报上名来!”

    秦望舒大可直言内侍省的身份,但不知为何,此刻她却不像仗着权势压过对方,于是略带迟疑地瞥了程三五一眼。

    “你自己招惹的麻烦,自己料理干净。”程三五百无聊赖,找了个遮阴凉棚坐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架势。

    秦望舒追随程三五已久,清楚对方就不是一个畏难惧事的性子,反倒是乐于搞出各种失控混乱。他不打算帮忙,意思就是放任秦望舒自己处置。

    换做是过往,秦望舒估计会就此作罢,也不赔礼道歉、也不说明事态,直接一走了之。

    但既然得知祝融府是奴婢买家,秦望舒反倒打算干预到底,她偏要将这些奴婢救走,而且还要将拦路之人杀光!

    “你先退到一边。”秦望舒朝刘三妹摆手示意,然后剑指肥胖渠帅:“给你一个机会,报上姓名,让你安心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