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怪物张开细线缝住的口部，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

    像是在向不知何处的神明祷告，又像是对破灭命运的哀叹，咿咿呀地双手合起，望着天空中的明月出神。在那瞬间，仿佛就连月光都黯淡了几分。

    紧接着，怪物大踏步跑了起来，爆发的力道瞬间将原本就残破的教会服装撕碎，撞烂沿途的全部座椅，径直冲向还未来得及逃出教会的两人。它举起电锯，重重向地面劈下。

    ——轰！如山海排倒的气势，木质地板被轻易凿穿，露出下方黑黢黢的洞。

    林群只感觉身后有道劲风袭来，连忙带着落羽朝右侧倒去，迅速翻滚几圈后站起稳住了身形，但此时逃向教堂外的路已被怪物堵住。它咧开嘴，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林群看得很清楚，那锯刃还在不断淌着血，染得黑色长袍尽是污臭。

    “怎么办？还有对付的方法吗？”

    林群低声问道，却没听到落羽的回答。他回过头看，女孩的脸上满是惊恐。

    “这、这是什么……为什么有这么吓人的怪物啊！”

    “你都没见过？”

    “没有！”落羽很肯定，“以往最多就是对付几只狼人，哪有这么恐怖的东西啊。”

    “不管这么多，现在逃不出去了。除了正面应战，没有别的办法。”

    或许因为见过更吓人的场景，此时的林群反而很镇定。他捡起被打翻在地的烛台，尖端还很锋利。人形的怪物会使用武器，但从外表上看皮毛并不如野兽那般坚实。

    “我来牵住它，你快点想想办法吧。”

    林群掂了掂手中的烛台，向怪物的后方冲去。他知道在这狭窄的空间内，只要那把电锯挥动起来，自己和落羽将没有任何逃生机会，抢先进攻才是正道。

    还能更快！他拼命催动脚步，跳起后在立柱上用力蹬出，朝怪物没有遮掩的后腰刺去。修女的身高比正常人类体型还要高出不少，林群只能锁定到大概腰部的位置。

    简单的办法往往最能奏效。可就当尖刺即将没入皮肤的前刻，怪物以极为诡异的角度向后弯折过腰，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林群抬起头，看到一对无瞳的眼睛正望着他。

    由于这个超出理解的后仰，现在，怪物的上半身和他在同一高度了。

    也因此，那把电锯此刻就横在林群进攻路线的前方。

    “——小心！”

    林群听见了落羽的呼喊，却没法在空中扭转方向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撞向嗡嗡作响的锯刃，即使用手臂挡住也无济于事，最终都会被拦腰切断。

    青蓝色的光芒乍现，层层将林群包裹起来。几只青鸟凭空浮现，硬生生挡住了攻击。

    啾啾——连续的鸟鸣响起，林群重重摔在地面上，又快速单手撑地向后跳去。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尽管施展法术保护了林群，落羽仍然被怪异的景象震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见到妄图攻击自己的人类没有受伤，怪物怒吼了声，重新站直了身躯，反手便将电锯向林群砸去。一下，两下……竖砍后紧接着横劈，每一击都带着凿穿地板的气势，原本就残破的教堂内顿时木屑横飞。林群拼命向后逃去，渐渐与落羽的位置越拉越远。

    林群躲在石台后猛地缩头，电锯劈落，神像的上半身应声而倒。

    “青色的光芒啊……”落羽终于展开了攻击，先前撕碎那两只狼人的光鸟迅疾向怪物冲去。可还没等那尖锐的喙刺穿敌方，怪物早已松手丢下电锯，回身便死死攥住青鸟的脖颈，凶猛的冲击势头被强行止住，就这么僵持在半空中。

    紧接着，怪物缓慢扭动手臂，将那只光芒组成的鸟拧成了麻花的形状。

    仿佛听到了不甘的悲鸣，林群眼睁睁看着青鸟被怪物在手中反复搓揉成团，光屑如羽毛抖落，最终化作碎末散去。怪物满意地擦了擦手，重新提起电锯向这边逼来。

    悬殊的力量差距让林群有些喘不过气，若是连落羽的杀招都没法造成任何伤害，他不知道该如何才能从这里脱身，好在怪物已经被引到了教堂后方，出口空了出来。

    “……你还有别的办法吗，赶快用出来！只要困住它，我们就可以跑掉了！”

    林群在石台边辗转腾挪，借着微弱的地形优势不断闪避着攻击。他向不知在何处的落羽喊话，却没听到任何回应。陡然间，某个不好的念头在林群心底浮现出来。

    “喂，你还在吗！”

    怪物的庞大体型挡住了视线，慌乱间也没心思去看出口的情况。

    “……在的话就回个声，喂！”

    仍然没有回信。林群有些茫然了，他在想要是落羽独自逃走，自己究竟该如何是好。

    心思一乱，脚下的步伐就变得迟疑起来，恍神间，电锯已经在头顶嗡嗡作响。

    随即带着无可比拟的力道劈了下来！

    “——青色的光芒啊，愿汲尽血rou以唤木成林！”

    是藤蔓，林群没有看错。有碗口那般粗细的藤条从地板下的空洞中陡然伸展出来，交叠起来挡住了这势大力沉的攻击，随后沿怪物的身躯向上攀爬而去，不多时便将其牢牢束缚。

    电锯轰然落在地上，怪物嘶声怒嚎，却没有办法挣脱，越是挣扎便被捆得越紧。

    林群赶忙向出口跑去，他看见落羽站在那里，满嘴都是鲜血。

    “呼，呼……”女孩的脸色苍白，“快走，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要散掉了。”

    “别傻站着，趁现在一起逃走！”

    林群拽过落羽就向外面奔去，也不去管是否需要持续施法的问题，只要能提前离开哪怕早一秒，生还的概率也会大上许多。他绝不是会把同伴丢在现场的那种人。

    “啊，好！”落羽似乎才清醒过来，又狠狠咬破手掌，任星石吸取着她的血液。

    青色的光芒再次大盛，藤蔓也瞬间粗壮了几分，顶部的枝叶已经穿破屋顶，从天窗以及墙壁的碎裂处伸展出来，远远看去宛如童话中的森林城堡那般。

    果然这种漂亮的地方都关着怪物，林群心想。

    他低下头去看落羽，女孩已经有点睁不开眼睛了，只是迷迷糊糊地跟着林群向前迈动脚步，胸前的吊坠染得血红，月光中透着妖艳的色泽。林群犹豫了下，还是背起了落羽。

    就这么向前跑动了不少距离，终于看不见那座小教堂了。林群气喘吁吁地停住，将落羽放到地面，接着检查起周围的环境来。还好，这里似乎是广场，视野宽阔，没有怪物。

    “先……在这休息会吧。”

    逃离危险后，疲劳感便如潮水般涌来，林群感觉膝盖有无数蚂蚁在爬，怎么都站不稳。

    落羽还是没有反应，林群把她靠着灯柱安置好，又撕下布条包扎住伤口。

    不知道时间还有多久，落羽的情况究竟如何。林群大口呼吸着空气，想尽快恢复体力。

    隐隐地，他嗅到了烧焦的味道。空中有灰烬在浮动，从长街的尽头飘来。

    是有人在那里放火吗，还是没见过的怪物？林群撑起身体，想抬头去看。

    “——！”

    起身的刹那，长刀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