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星光
第二天，日正当午。 伊祁与弥生并排骑着高价从小镇上买来的马。 当伊祁花了大钱买下小镇上最好的两匹马后——相对而言。对金钱尚未建立起明确概念的弥生，就渐渐被伊祁带偏了。 两人此刻走的是另一条不同的路线。照伊祁的说法，他早就想撇下商队，自己单独走一趟了。奈何商队众人放心不下他的安危，所以才一直跟着他。 而现在，伊祁拉来弥生做伴。商队众人实在拗不过他，也只能任他自己做主。就连苏秦，也被伊祁派去跟随商队。 至于姜仪曦，伊祁本想安排她和她母亲前往林州城住下的。但，被婉拒后，伊祁也只得作罢，用强素来不是他的性子。 如此安排一圈后，便折腾到了第二日当午。两人顶着烈日，骑着马匹晃荡在荒山的林间。 “弥生。你知道我为何与他们分开赶路吗？” “？” 停住马匹，伊祁寻了处阴凉地方将马拴好，然后顺势靠树躺下。 “歇会吧。” “嗯。”学着伊祁的样子，弥生也躺了下来。 “继续刚才的话。伊祁，你知道东洲的历史吗？”伊祁笑了笑，抬头从树荫的空隙中看着太阳。 “知道啊！古传东洲是人族族地，圣炎其他地界的人族都是在不断流逝的岁月中，从东洲迁移过去的……不仅如此，东洲还是炼器之术的起源……”弥生亦是抬头，只是他却不知伊祁在看什么，盯着头顶树叶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有意思的。 “嗯嗯！不错，如果弥生你去考东洲历史，大概能拿六十的及格分哦！”听着弥生讲述一件件东洲往事，伊祁半开玩笑的说道。 “及格？我有那里说的不对吗？”自己所述尽是书上记载。弥生天资聪颖，大多典籍都可过目不忘。细细回忆，不觉方才有讲错的地方。 “你说的，都很对，只是遗漏了一部分。” “遗漏？” “遗漏了缺少的历史！” “古老时代的世界，为了战胜其他的种族，在世界争得更大的领土，人族先祖极尽可能的想办法增添武器的威力。古老信仰中的生祭、代代相传的兵刃……” “这些东西因为重重原因，而拥有了超越当时仍是凡胎的先祖的力量。渐渐的，先祖认识到这些力量，不仅属于其他种族，也属于兵刃，亦能属于自己。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炼器还要更早于修建体系形成。” “于是，开始有人试图从这些兵刃上获取原始的力量；有人则试图重复赋予这些兵刃力量的过程，获得力量。最终……” “他们全都迷失与探索力量的道路上。手中握着渴血邪兵的‘邪神’，所过之处尸山血海的‘魔人’……。尽管最后还是从他们身上摸索出了修炼的雏形。” “但那段黑暗的时代，人族陷入自己制造的恐怖，那是比种族相杀的岁月，更残酷血腥的。是一段被埋进黄土，不愿被正视的黑暗。” “弥生啊。人生来便是在黑暗之中，仁慈是后天赋予的。而有的人，连明天都不需要见！” “走吧。歇够了，再停的话天黑就赶不到夜灯城了！”说着，伊祁已经翻身上马，只等着弥生跟上了。 “嗯。”骑着马跟在伊祁后面。弥生神色复杂的看着伊祁。 不论语气，还是动作。伊祁教授的方式都与风止殇十分相似，但是给他灌输的思想却是天差地别。 不仅如此，从昨天的谈话开始，弥生便觉得伊祁对他似是有意指导，但是两人相识却不过一天有余。 一方面弥生对伊祁的学识感到钦佩，也十分珍惜这第一个朋友。但另一方面，对于伊祁有意无意连透露出的思想，他却异常排斥。 “怎么了？弥生？”耳边突然炸响。弥生顿时一惊，身体不由一颤，险些跌下马来。幸好修行在身，才稳坐马背。 坐好定神，弥生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想的出神，落后太多。才引得伊祁回返将他唤醒。 “没事。走吧，不是说要赶不及了吗？”马鞭一抽，弥生已经策马奔出老远。 “弥生，走错了，这边！” “……” ………… 夜灯城。一如其名。 夜空星色，城中灯火。两相辉映，如画如卷。 “百尺灯楼白灯昼，千载星斗浅星幽。 登楼无有酒话惆，望星陡生思别久！” 独倚栏杆，伊祁一手拎着酒壶，一边抬头看着空旷星空。 夜灯城以一年一次的星灯节而闻名。每年第八个相月的第三个轮周的第七炎日。也即东洲的的顾星节，每到这日，天必无雨。 万里晴空下，夜晚的星光格外的灿烂。而这时立于夜灯城的百尺灯楼上，就能见到东洲十大奇景之一的星昼世夜。 以独特技法将天星之光引渡到夜灯城布置好的每一盏星灯中。星光灯光彼此相通，如夜灯在空，天星在侧。 恍惚间，如在星宫畅游。美不胜收，盛誉在外！ 即便现在才在五月，包下这座出名的百尺灯楼也花了伊祁数十万金币。 见伊祁喝酒后，一副神悦之相。弥生心生好奇，也是这拎起一壶酒仰脖倒下，但他从未饮过酒味。 酒水甫一入喉，一股辛辣之味顿时呛得弥生涕泪横流。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听到伊祁酒后醉态吟诗，弥生便吐着舌头问道： “哈～哈～，好辣！这诗是谁写的？” “我啊。刚写的。不然还能是谁？”伊祁似也是有些熏醉。空着的手一指指着自己，另一手向着身旁一挥，手中酒壶一时拿捏不住竟然飞了出去。 “嗖～”的一声，酒壶远远飞出。啪的一下摔在街道上。 “啊！”一声惨叫，幸好两人现在不过待在三楼，若是再高几层，怕是就听不到这声音了。 “谁袭击我们家少爷？”随后传来疑似侍卫的声音。 见伊祁还准备伸出头，与侍卫争吵。弥生心中暗道‘酒真不是好东西。’的同时，一把拉过伊祁，伸出头替他道了声抱歉。 而后，便急忙将醉态毕露的伊祁拉到别的房间，远离放酒的屋子。 静等多时，不见有人上来。弥生稍缓一口气。自觉是伊祁包下灯楼的行为吓退了楼下之人。 突然，一只手搭上弥生肩膀，伊祁借力起身。 “呃！弥生，扶我去赏星星。” 闻着浓郁酒气，弥生虽然不悦，但还是没有拒绝。而是找了个找来个躺椅，校准位置，扶着伊祁躺了上去。 而他自己则趴在栏杆上，陪着伊祁看着星空。 “弥生。你有心事！” 静默良久，微眯着惺忪睡眼的伊祁喃喃着。 “……”弥生不语。连续几日，一事接着一事。即便他一直强撑着装成熟，好似万事成竹在胸。可是，依旧难掩他心中愁绪。 之前是有姜仪曦在侧，欢乐冲淡了些许忧愁。后来是伊祁在前，两人较劲分散注意。 此刻伊祁醉倒，姜仪曦亦不在身旁。无边愁绪如杂乱的线团将弥生团团缠绕，理不清开头结尾，分不清活结死扣。 “知道我为什么喝酒吗？”伊祁说着，就要撑起身子，倒是rou体在酒醉下显得疲软。手掌一滑。窟通一声重重倒在躺椅上，险些将躺椅压翻。 “酒啊！不是个好东西。可是，酒能消愁啊！” 伊祁一手伸出在旁侧抓着，可惜酒不在这屋。他空抓了半天，也没抓到什么东西。 “嘿嘿。这么多酒，我怎么就是抓不着呢？” 伊祁一边折腾着，一边又开始酒后胡言乱语。三两句仪儿我爱你，接上七八句甜言蜜语。 弥生听的心烦，也念着借酒浇愁的话。索性为自己也本来一把躺椅，又将伊祁此前叫的酒都搬来放在两人中间。 呛了几口后，弥生也习惯了酒味。与伊祁你一壶，我一坛的喝了起来。 月过半空，满屋空坛倒罐。酒气浓郁仿身在酒海。喝了不知多久，也不知闹着让人上了多少次酒。 伊祁到底是没有修为，rou身比不过弥生。弥生初次喝酒，也才烂醉，他已经吐了不知几次，弄的身上华服脏乱至极。 渐渐的，喝的不知天南海北的两人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胡话。 然后慢慢的，声音都越来越小，吐字也混乱起来。 鼾声渐起，若非对方都还是不时哼三两个字。只怕现在只剩两个醉鬼在呼呼大睡了。 “弥生……对不起！” “不客气……” 最后的没头没尾，前言不搭后语的两句对话。烂醉的两人都不在出声，一同瘫在躺椅上，在夜风下，逐渐沉入梦乡。 不同的是，一个好似梦魇缠身，不时蹙眉折腾。一个静心平气，睡得自然香甜。 而沉睡的两人都不曾察觉的是，夜空中骤生的变故。 星光闪耀的夜空中，一点黑色的光点，在同样黑色的夜幕中突兀亮起。 黑色的光，突兀而诡异。但却无人来得及惊讶。 在黑色的光点出现后，整个东洲便陷入对比黑白两色中。生者白，死物黑，整个东洲都在这对比的黑白中陷入停滞，不光是人或物…… 就连所有人的思绪都被停止！ 黑色光点开始从遥远的天际坠落，撕扯出一片扭曲的空间异动。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庞大无匹的压迫感，单凭这股压迫感，都似要将整个东洲碾碎。 “叮！” 一声轻响。一点闪耀的蓝白色的星光自星塔顶端亮起。 自它开始，黑白之色开始向外褪去。随着星光逐渐增大，它也开始自星塔顶端脱离，迎着天际的黑色光点而去。 一股同样庞大、同样邪异的压迫感逼近星空。引得圆月后的星辰不安的躁动起来。 随着两颗光点越来越近，终至碰撞在一起。 没有轰鸣，没有震动。 只有撞击处的空间，不规则的碎裂出一个巨大的黑洞。一股吞噬万物的引力从黑洞中散发，首当其冲便是与其相连的破碎空间。 在引力的撕扯中，空间沿着碎裂出继续向更大的范围蔓延。不止是空间，连带着天上的云，地上的土都被撕扯着拉进黑洞中。 不过一瞬，黑洞已经接天连地。但是向上的道路被镇压月亮挡住，黑洞的引力只能从大地上更粗暴的掠夺。 一瞬之间。东洲被掠夺面积一达到数百万公里之巨。 “东洲护神。不过如此！” 轻蔑的嘲讽，从虚空传来。 “哈！”轻声嗤笑。一道身着天星长袍的人影已经立在黑洞之前。任由引力肆虐，也掀不动他一丝衣角。 “低劣的挑衅！”同样蔑视。人影伸出手用力一握。 如果说黑洞像是一个旋转的漩涡，将一切都撕扯吞噬。那此刻的漩涡就是被人用暴力扼制，动弹不得。 “千星一，是你惹不起的存在！” 自称千星一的人冲着虚空傲然朗声。 随即，一股粗暴的力量将黑洞整个倒转。此前吞入多少，现在吐出多少。 在通过一道星光组成的光膜后，所有损坏的也都恢复如初。 做完这一切后，千星一摊手轻抚。将黑洞彻底抹去。 星光照耀，东洲如初。被停滞的事物，被静止的思维都在这一刻被恢复。 而这一场无声的碰撞，即便是完好的其他四方区域，也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