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往事
东洲十景的天擎山。 不同于百灯城周遭连绵的山脉。这是一座兀自独立在一片平原上的孤峰。 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座直通天际的天梯。而当接近它之后，就会发现这其实是无法攀登的绝壁。 这不是登天的天梯，反而更像是一柄从天上插下来的剑。 不过，人们更愿意将他视为前者。 虽然周遭的平原十分适合居住，但在很长的岁月中，这里其实是空无的荒野。 登天何其之难，不只是凡人，就连修行有成的修士都难见苍天真容。不少修士因此产生逆反的心理，他们宣称修行是逆天之举，鼓动修士甘于平庸。 此举虽然没有多少效果，却阴差阳错的促进了另一群人的产生，他们自称“天命派”。非是尊天之命，而是自定天命。 修士自修行开始，便与凡躯产生差距。他们拨云开日，移山填海，但却感觉不到自己的独特。 于是，当天命派横空出世时，不少的修士暗中认同这种观点。 凡人居天之下，承天命而居。修士，逆天而行，自理己命。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的自我催眠，但对当时的修士而言，却是分隔开他们与凡人身份的天谴。 一时间，天命派风靡圣炎。 天命派的核心人物，遍寻顶峰之山，妄图在与天最近的地方，与天道促膝长谈。而擎天峰便是一开始预选的地点之一。 可是随着天命派扩大至整个圣炎，一帆风顺的进展冲昏了天命派核心的大脑。他们将目标瞄准向最高的山峰——万兽妖山的主峰。 这一举动的结果便是天命派的直接崩溃，天命派的核心人物全都死于妖族之手。盛极一时的天命派就此退出舞台。 其后，一位不知身份的修士孤身一人，肃清了擎天峰的天命派余众。将整个擎天峰据为己有，再不准任何人靠近。 等到人们再注意到擎天峰时，已经过去了万余年。 而原本的绝壁之上，刻满了一幅幅绝美的画作，山间所有的花草树木全被一种奇异的藤蔓替代。 古道上，数匹骏马拉着一辆庞大的马车。 东洲，虽然把控各处城池的大大小小的家族都会肃清领地内的山贼匪盗，但这些分割的大大小小的范围中间，有着许多如同赤星沙漠那样的灰色地带。 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只有一个少年独自驾车。能安然通过这些地区，全仰赖车身上的一个徽印。 碧城慕家，虽然不是东洲最顶级的世家，却也足以震慑住这些宵小之人。 马车内，伊祁虚弱的躺卧在床上。从内部来看，马车的内部空间已经远远超过了它的外部大小。 碧城慕家的特有的空洞树，这要用这种木材拼凑成一个整体，就可以在内部生成一个独立的空间。 当然，这中间还需要经过一些烦琐且昂贵的加工步骤。 嗯，确实很昂贵。伊祁一边翻阅着书籍，心中闪过一些回忆的片段。不过得益一些密幽派的典籍，这个问题还是得到了很好的解决。不得不说，这群“无聊”的人确实解决了不少疑难 美中不足的是，使用标准的降低反而增加了空洞木的需求。供给不足的情况下，空洞木的价格并没有因此降低，反而有所增高。 不过这已经不是他要关心的了，毕竟他某种程度来说，也是既得利益者。 虽然没有严格限制，但一个人选择加入密幽派时，都会有一位密幽派的前人引路，从老师手中传下的典籍，是如同炼器师和炼丹师那样辩识身份的标志。 而此刻，伊祁就正在翻阅这他的老师留下的书册。师父走的虽然匆忙，还是不忘尽职的留下几道课题。 看着书上被粗暴的撕下的几页——这就是课题。伊祁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师尊哪里都好，就是走的太匆忙，就连布置了多少课题都没来得及说清。每每都要伊祁翻书时看到没撕去的部分，才知道原来这里还有。 就如同现在。伊祁的师父虽然没有背负什么源远的密幽传承，但师尊在世多久？或许是千年，或许是万年。总归不会只有百年。这些积累下的东西大多被写在了纸上，在传给伊祁的时候，便直接装订成册。 “天擎山的风物志竟然有被师尊湮灭去的部分！” 伊祁用那只完好的手轻抚着撕裂的豁口。 “这么粗暴的抹消，上次见还是皇境之谜时。天擎山中，藏着如此重要的东西啊。” 匆匆浏览过后面的内容，伊祁便合起书开始思索解题的思路。 外面，弥生也乐的架着马车赶路。不仅是新鲜，也是因为一人安静的时候，他才更能沉下心来思考。 某种程度来说，这点俩人倒是挺像的。 …… 将奇七很开心，这大概是这十七年来第二快乐的时间了。第一当然是从“监牢”逃出来的时候了！ ——大侠奇七的侠客生涯终于来了！ 花费些时日整合了周遭的部分匪盗，虽然暂时还不能纠正这些匪盗的不正确价值观。但是劫掠几次过往车马的经历，也是侠客履历上的一笔异色。尤其是这印证了自己已经不在收到约束了这点事实。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现。加油啊奇七。心中想着，将奇七的面上也不由浮现一抹微笑。就连身上这身不那么顺眼的衣服，现在也是那么得体。 东洲，是一个没有国度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被世家所把控。即便是号称摆脱世家束缚的丹行会，实际上亦寄宿着几大世家。 这些世家各自把控着东洲的一些稀缺资源，并以此为基，建立城市。而这些大城向外延展的支脉相互钩连，结点处一座座全新的城池拔地而起。 历时万万年，东洲广袤的土地上，已经立满城市。 在这张由世家编制的网，是东洲牢不可破的基础。而在这张网上，有百余个结点，是其中最为坚实的基点——东古百冢！ 碧城。此处是慕家主城。 虽然不是最初的百家，但慕家的传承也依旧悠久。作为身负炼器之术传承的世家，慕家将家族赖以为生的基石城市——碧城，以炼器的方式锻造的固若金汤。 以城池为胚，即便慕家主城算不得特别庞大，可想要锻造如此庞大的器物，天下间少有可以将其容纳的熔炉。 东洲是炼器术的起源，在众多传承的世家中，有三家的传承最为悠久，所掌握的亦是炼器术的最高杰作。 阳炼铁家，阴炼水家，玄炼云家。三家各成其势，又相互联合。以炼器世家之名与丹行会分庭抗礼。 而慕家，便是依附与铁家之下。借助铁家的阳炼之技，碧城可自行吸纳炎日之光，以筑阳之火内煅己身。虽然要落得受制与人，但东洲大势如此，也非一个家族可以撼动。 直到近年，空洞木的大量使用，给了慕家改造本家主城的机会。借由空洞木的特殊特性，虽然城池依旧，但内里的结构已经得到了空前的拓展，无数的机关陷阱、密藏密道被布置在各处。数量之多，就连许多慕家核心成员都无法全数知悉。 碧城东角，此处是慕家宅院。 一墙一柱，一庭一阁，具是慕家祖祖辈辈积累而来。华美的楼阁，典雅的庭院在这美轮美奂的院落中，有俩处是例外。 其中一处，是一间乌黑的古拙的圆顶屋子。占据着院落最中央的地区。 墙壁上是几个充当窗户的巨大窟窿。由于“窗户”过于庞大，实际上已经破坏了墙体的结构，让人不由担心屋子会不会就在下一刻倒塌。 透过窗户，能看到被映的火红的内壁，以及听到不时传出的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敲击声。 一间破漏的铸房，这便是慕家的最初。传承至今，慕家先祖起于微末，在这苍茫间开拓出自己天地的事迹早已淡去，遗留之物，除了三言两语的未经考证的传闻，其余的大多也都毁灭于时光之中。 唯有这间铸房，被一代代慕家家主传承下来。虽然破漏，却亦是只有慕家家主才能使用。 铸房中，男子赤裸着上身，一旁炉火炽盛，火光映在墙上，也映在男子坚毅的脸上。 足下稳扎，手中握着的染着异色火焰的锤子高高举起，再重重挥下，与铁砧上青蓝色矿石击打在一起。 火星四溅，男子目光不闪不避，注视在矿石上。伴随着击打，锤子上的火焰，像是流水一样整个包裹在矿石上。片刻接触后，锤子抬起，火焰退去，一同褪去还有矿石中的杂质。 整个过程，枯燥且烦琐。男子却是十分的专注。用心仔细的观察着期间的没一个细节。 若是有玄师在侧，此刻便要小心的收敛心中震惊，以免打扰到男子。 因为此刻，男子所铸的不仅是这块矿石，亦是锻打着自身。 人天同构。 玄师修炼之初，只是积力自身。修行越是往后，单是积力已经无法满足修行路上的精进，对道理顿悟重要性便在此时凸显出来。 人在世，顶天立地。对天地的感悟便是最好的顿悟。只是天人合一何其之难，多少玄师终其一生都难有分毫体悟。 以己身与天地万物对应，身体的结构便是这天地的结构，人仿佛是这天地的缩影，这便是天人同构！虽只得天人合一的粗浅，却也弥足珍贵。 就在此时，一个佣人穿着的下人神色慌张的快步走来。 “家主，不好了。百灯城线报，伊祁少爷重伤垂危。” “铛！” 一分心乱，锤子略过矿石，重重的砸在铁砧上。 火焰反卷。只是瞬息间，铁砧画作一滩铁水，又被灼烧殆尽。矿石在这一瞬间气化，白灼的气体蒸腾而起。 男子收敛心神，制住翻卷的火焰。手中锤子放置一旁，对着尚未散去的气体虚手一握。气体倒流，一块体积缩小大半的蓝色矿石出现在手中。 斜着瞥了眼仆人。这一眼，不带怒意，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严渗透其中。 “去议事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