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登堂亮相

    “太子如今怎么样了？”只点着几根蜡烛的密室内，灯光昏暗，说话之人年纪较长，鬓间隐约有了些银丝，在这老者的两旁各坐了三人，全都是一身黑衣装扮。

    “回禀老爷，这一个月来，太子还算是顺从，只是在这期间，他犯过一次病，全身抽搐，还口吐白沫，也不知什么病。”坐在老者右手边一男子先发话，接着又有人补充：“不过我们已经给太子请过郎中了，老爷请放心。”

    “可有露出什么破绽吗？”

    众人都十分肯定的摇了摇头，那老者又说到：“皇帝手下亲自掌握着京都府，你也应该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全国各处都有他们的眼线，京都也不例外，所以你们更需要小心仔细。”

    “是。”众人齐声应到，似乎这老者的话分量很重。

    “少阳那面儿如何了？”

    “回老爷，所需的材料都已经置办齐全，但是这其中的比例我们不甚了解，无法下手。”

    说完，密室中又陷入了沉默。良久，为首的老者似是已经有所打算，缓缓地开口：“这个不用你们担心了，我自有安排。”

    其他人也都稍稍的松了口气，又听那老者说：“你们先回去吧，一切都小心行事。”

    “是。”

    随后，那六人从密室一侧离开，老者依旧坐于桌前，像是在想什么事情，片刻之后才起身离开，但他离开的方向却与那六人相反，他出去的地方却是一间书房，出口处正好挂着一副山水画，很好的掩盖了密室的出口。刚出来一会儿，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老者整理了一下衣衫，走至书桌前坐了下来，这才开口：“进来。”

    “老爷，睿儿的婚事您给安排了吗？他也老大不小的了。”来人正是宰相夫人—李云蕾，虽已年近半百，但是脸上看不出一点岁月的痕迹，美貌犹存。

    进来后给那老者端来一碗银耳莲子粥和一些小点心，放下吃食后，李云蕾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等待那老者的回答。

    那老者喝了一口粥后，若有所思的说：“我比较中意百里家的那丫头。”

    “百里家有两位姑娘，您说的是？”

    “是那正室所生的，名为百里盛文，据说人长的端庄秀气，知书达礼，与咱们家那小子很是般配。”

    “那我就放心了，我自是相信老爷的眼光，可……”说到此，李云蕾面有难色的看向那老者，老者示意她继续，这才说：“可我们已经与慕容家结亲了，如今再与百里家，恐怕皇上那儿……”

    “我懂夫人的意思，我何尝不是担忧，但若是睿儿那小子自己看上人家姑娘，你说咱们做父母的还能棒打鸳鸯吗？”说完，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出现在老者的脸上，李云蕾明白了他的意思，更是高兴：“还是老爷您有办法啊！”两人又说了些话，李云蕾离开了书房，还顺带着给书房关上了门，至于里面继续发生着什么事儿，无人知晓。

    从密室出来的那伙人并没有一起离开，而是分成了好几拨从城南的一间宅院出来，一行人直奔城外，另一行人却换了装束往其他方向走去，但他们也没有一起，而是在最近的一个路口分道扬镳。

    “客官，您这药方里有几味药我们小铺里没有啊。”

    “没有？”来抓药的两人闻言眉头皱了一些，不放心的又问道：“当真没有？”药店小伙子见抓药那人神情有些凶神恶煞，又赶忙说：“真…真…真的没有，我们这是个小药铺，而且这个药方我们也不太多…多…见的。”结结巴巴的好歹是把话说完了，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俩人对视一眼，觉得小伙计不像是撒谎的，于是就把药方收了起来往门外走去，快出门时又回过头问：“那你可知道谁家会有？”

    “您去…去…去德义堂看看吧！”那俩人听后没有再为难小伙计，迅速消失了。

    目送着那两人的小伙计赶忙擦了擦额头的汗，心想，这两人也太可怕了。掌柜的看到小伙计的样子，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去忙你的吧！”

    德义堂。

    刚才那两人将药方递给了柜台里抓药的伙计，小伙计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在抓药的时候轻轻碰了碰旁边在忙活收拾药橱的另一个伙计，两人若无其事的对视了一下后，只见那人放下手里的工具，不急不忙的走向了后院。

    来到后院的伙计在徐修涵耳边耳语了几句，但是因为一切太过平常，并没有引起抓药那两人的注意。徐修涵又简单的嘱咐了一句，自己来到了大堂，而那名伙计却从后门悄悄的出去了，这时正好药也抓完了，二人付了钱拿上药便走了出去，徐修涵也紧接着追了出去。

    快到主街时，正好路过一辆马车挡住了徐修涵的视线，他焦急的从路的一旁躲过去又加快步伐，待追到主街上时，那两人的踪影却再也难寻。没办法，他只好返回了德义堂。

    在门口又碰到了赶来的万俟睿和顾淮，“我追到主街上，人就看不到了。”说着话的徐修涵上气不接下气的，万俟睿一改往日阴阳怪气的调调，难得的正经了一回：“没事儿，我这儿有样东西需要你看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进去。”随后便一起跟着徐修涵上了二楼，万俟睿瞅了瞅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南絮，随后拿出了几本厚厚的册子递给了徐修涵，“这是十多年来，关于这类病症的记录，你看一下。”

    徐修涵看到了册子封面上太医院三个字，心中明白这一系列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也没有多问，拿着就翻了起来。

    “没错，这就是癫痫，看这么多年的治疗记录，发病没有什么规律，调理的好，犯病的概率也就会少很多。”

    万俟睿双手环抱在胸前眉头紧缩，顾淮在一旁手握着剑，眼神却时不时的看向南絮。

    “刚才来抓药的那几人，你可还有印象？”

    “还记得。”

    “说来听听。”

    “两个人的个头跟我差不多，其中一人的右脸靠近耳朵处有一块胎记。”

    “大小。”

    “有一颗葡萄大小。”

    说完，徐修涵把册子合上递还给了顾淮，两人便转身要离开，万俟睿临下楼时又说：“徐掌柜，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是。”

    南絮看着二人下了楼离开了德义堂，却还是很疑惑，于是问徐修涵：“哥，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那个，癫痫是什么病啊？”

    “没什么，今日之事不可再与他人言语，老爷和夫人也不可说起。”

    说完，看着南絮温柔的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南絮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了，便说了个“好。”

    “先回去吧，今日有劳你了。一会儿把给王夫人的药拿上。”

    “嗯，那我走了，哥。”

    南絮从德义堂的后门出来后，只需穿过两条巷子就可以到王府的后门，南絮晃悠悠的走着，但是周围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劲，曾经做杀手时的敏感在四下无人的巷子里又被激发了出来。

    “什么人，出来。”南絮察觉到有人跟踪自己，停住脚步怒喝了一声，紧接着，出现在她身后的，不是别人，却是顾淮，南絮放下的心中的戒备，神色也没那么紧张，“是你呀，干嘛跟着我？”顾淮没有说话，扬了扬头示意南絮往前看，万俟睿斜倚在一棵大柳树上，只留了张侧脸，棱角分明中夹着不可否认的俊美，此时在南絮看来，无暇欣赏他的美，她需要小心随时出现的危险。

    “南絮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没什么吩咐，只是在奉命捉拿通缉要犯。”南絮的心里一惊，但表面依旧无任何变化，继续看着万俟睿，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那与我何干？”万俟睿料到了会是这样，他冷笑了一下，继续说：“五年前，京都朝安坊，一人贩子窝点被捣毁，解救人质二三十人，人贩子也悉数到案，却不想两日后，身处牢房的人贩子全都惨遭毒手，无一幸免。”

    万俟睿停了下来，看向南絮，发现她的脸色已有些白，却还在故作镇定。

    “南絮姑娘，你可真是好身手，出入刑部大牢竟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杀了人还能全身而退。”

    这句话听着倒像是在夸人，但那语气，南絮知道这事儿万俟睿已经查明，但是她不想就这么和他摊牌，“大人在说什么，我不知。”

    “当年这事儿，因为人贩子无法张口招供，这一案子也只能不了了之，看守牢房的充军的充军，发配的发配，免职的免职，现在刑部依旧把你列为通缉要犯，你若不是易容，能安稳过这五年吗？”

    “大人是如何知道的？”听到易容后，南絮明白，今日这事儿如果不说明了，她是脱不了身的。

    “在游园集会时，先是出于习惯的有所怀疑，后来经查，王奕锋无法生育，几年前收养了一个女儿，名叫……南絮，还有一点是，她曾经因为伤有所毁容。”

    握紧的拳头又渐渐的舒展开，脸色也没有了刚才的惨白，可是说出话的语气却有些颓废：“大人，您请直说吧。”

    “这么说，南絮姑娘是承认了？”

    “大人的手段我了解，没有确定的事情怎可轻易去做。”

    “哈哈哈，南絮姑娘对我倒是了解啊。”万俟睿站直了身子，拍打了拍打衣服，然后向南絮走近了几步后说：“我手头缺人。”

    “大人其实大不可不必如此，有事儿您吩咐一声即可。”

    “你的本领我可不敢小觑，还是稳妥些较好。”

    “我该做什么。”

    “不着急，到时候自会通知你。”

    说完这话，万俟睿就朝着顾淮的方向走了过去，拍着他的肩膀轻轻的说了声：“你去安慰安慰她，我先回京都府了。”

    南絮依旧在原地站着不动，心里的记忆再次被打开，这时，突然一双有力的臂膀轻轻的环住了她，嘴里不住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顾淮比南絮高了一个头，她的脑袋正好抵在了顾淮的胸口处。

    像是抓住了什么，南絮的情绪濒临崩溃：“为什么，为什么，我本来已经要忘了，为什么非要让我想起。”说着，南絮再也抑制不住的哭了出来，顾淮心里更难受了，“对不起。”却把她抱的更紧了，从游园集会后自己心里对她的感觉就不一样，真正的想要表示这份感情却是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

    “公子也是没办法，你有什么火就朝我发吧，我绝不还手。”可是怀里的南絮却哭的更厉害了。顾淮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直到南絮在怀里抬起头，一双大眼睛哭的红红肿肿，泪水却还在往出流，顾淮从怀里掏出了帕子轻轻的给她擦着，慢慢的，南絮稳定了下来，说话也没有哭腔，两人这才在树下坐了下来，南絮才跟他说了这一切。

    “父亲好赌输了母亲，我也紧接着被输掉，却阴差阳错的进了南府做了杀手，但就是这样我还是保护不了弟弟meimei，让他们被人贩子拐走，当我知道人贩子被抓后，我连夜来到中楚国，却被告知有五个孩子已经死了……”

    “我不相信，在解救的孩子中没有看到弟弟meimei，最后来到停尸间，看到了包裹在草席中的弟弟meimei……”南絮说不下去了，顾淮顺势将她搂了过来，“meimei手中还紧紧抓着我给她缝的小娃娃…后来官府的人告诉我，人贩子早就打算杀掉这些孩子然后逃走，却没想到弟弟meimei最先遭了毒手。”

    “若是…若是我再早一步，弟弟meimei就不会这样的。然后，我就杀入了大牢，将他们一个个的都杀了，出来后没想到官兵们来的如此快，我没有任何的喘息机会，只能逃，不想就那样滚下了山坡。”

    “是哥救了我，但是我的容貌毁了大半。”南絮坐直了身子，却不敢看看着顾淮，“你离我远一点儿吧，我是个杀人犯。”

    “可那不是你愿意的。”

    “要是有一天我被官府抓回去呢？”

    “不会的，有公子在，有我在，不会的。”

    南絮说完这些以后，感觉轻快了不少，这一负担在她身上已经背负了太久，今天终于能说出来了。于是她靠在了顾淮的肩上，轻轻的握住了顾淮的手，那双手宽大而又温暖，顾淮也回握住了南絮，两人就这样坐了许久。

    “我该走了，京都府还有好些事，忙完了我再来看你。”

    南絮依依不舍，但也只好和顾淮分别，顾淮又抱了抱她，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脑袋，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后，还没等南絮反应过来，顾淮便已经离开了。

    空桑山，桃源村。

    祁国昌正坐于桌前，看着下了一半的棋局，右手执子却迟迟不落，不禁想起了曾经在宫里，母亲陪着他下棋……

    “昌儿，棋艺有些进步了。”

    “那是母亲教的好。”

    “嘴真甜，等你父皇来的时候和他下一盘，你父皇的棋艺更厉害……”

    回到现实后发现，母亲去世多年，自己也沦为了阶下囚，下一步该怎么走谁也不知道，他，更不知道。

    良久，他把那枚没有下的棋子又放会了棋盒中，自己的一切都不再是曾经的样子了，如果有一天他见到父皇，见到皇祖母，该如何相对？

    “公子，该服药了。”听到声音后祁国昌转过了身子，看到来人端着一个托盘，于是站起来端起托盘上那碗黑乎乎的药汤，一饮而下，他不觉得苦，更无所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毒药，这条命，早就不是他的了。

    将药碗放回托盘后，那人还未退出去，“还有何事？”

    “公子，明日我们就要启程去少阳了，你还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吗？”

    “没有。”

    身后再一次关上了门，要说这京都还有什么是留恋的，那就只有自己的meimei，还有扶养他长大的皇祖母了。

    更晚些时，院子里多了好多人，为首的一人站在院子中央指挥着其他人，忙忙碌碌的收拾着东西，听到响动，祁国昌打开了房门，却没有想要走出去的意思，也许是因为人手不够，房门前看守他的人也没有了，院中央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后，又转过去安排了事情后便向他走了过去。

    “公子有何吩咐？”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上午没人告诉公子吗？我们明天要去少阳了。”

    “去少阳干什么？”

    “这个小的也不知道，老爷就是这样安排的，我们也就这样照做了。”

    “你们口中的这个老爷，我真想见一见他的尊容。”说完冷哼了一声转身回了屋。那人看着关上了门又返回到刚才的位置继续指挥着其他人收拾东西，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院子里才又恢复了安静。

    次日寅时，在通往少阳的路上，一对有序前进的人马打破了黎明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