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九停恶鬼之镇恶狱景

    仔细看去，形似血管、状如树根的脉络还在小幅地蠕动着，捆绑在人身上的茧蛹正在缓缓吸食着人们的生命力，通过三只粗的管子向上传输到穹顶中心处。伴随着它们的蠕动，还发出类似人类呜咽低吼的震鸣。季路这才明白，他刚刚在狱门口听到的声音并不是人们不堪痛苦发出的，而是这株翻橹藤发出的。

    “翻橹藤？那是什么？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植物？”苍古不禁问道，吸食人类生命力、血rou之类的植物它倒是听说过几种，但无一不是生长丛林茂盛的地区，独立生长且能够钻裂山体的植物，它却是闻所未闻，“这也是人类禁术的一种，培育者需将自己的心尖剖开，把一颗修橹藤种子置于其中，以自身精血日日滋养，七七四十九日后，翻橹藤种初成。自心头取出后，将种子种在一具死亡不超过一个时辰的新鲜人类尸体中，种子方能生根发芽，藤蔓长出后需生活在阴气旺盛之地，并以人类生命力为食方能生长，而且此物生长速度极快，月余便可成形。”季路回忆起门派禁籍中关于此物的记载，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寒，禁术之流一向是各门派的最高机密，一般只有掌门才有机会了解些许，若有人擅自修习，会被天下人唾弃诛杀，也不知季怀思从何处得知的此物的培育方法。

    “这个季怀思搞这么恶心的东西干什么？”苍古听着季路的描述，忍不住抖了抖硕大的耳朵，眼中的鄙夷之色难以掩饰，“具体什么效用我也不得而知，只在禁籍中看到一句这样的描述——‘翻橹藤心可生死人rou白骨’。”听了季路的话，苍古一个白眼翻过去，差点翻不回来，“这种鬼东西，就算真能让死人回魂，只怕也会把人再恶心回阴间的！”说话间，弹了弹坚硬锋利的虎爪，在虚空中比划了一下。听着苍古不屑一顾的话，看着它坦荡潇洒的模样，季路连日来阴云密布的眉头也难得地松动了几分。“之后呢？听上去这不过不过多半天的时间，你怎么三天才从里面出来？”苍古问道，季路眼眸低垂，思绪又重新回到了镇恶狱中。

    季路用尽全力才压制住心中的怒火，虽然他很想直接毁了眼前这株令人作呕的翻橹藤，可是顾虑到被捆缚住的弟子门人，他没有贸然行动。这东西以人类的生命力为食，若是处理不当，怕是会让伤及他们的性命。禁籍中关于翻橹藤的解决方法只有一条，“宿主亡，翻橹藤灭。”要彻底解决眼前的翻橹藤，必须找到宿主，翻橹藤上有噬魂术的痕迹，所以这些人才毫无挣扎反抗的痕迹，宿主必然是季怀思，只是不知道他现在藏身何处，培育此物是何用意。集云派中收藏颇丰，以季怀思可以用顾命金丹这种续命宝药来作为通缉悬赏的情形来看，他应该不需要翻橹藤来延年益寿才对。

    季路一时间也理不出头绪，只能先试着寻找翻橹藤心的位置，因为一把情况下，宿主不会离开藤心太远，以防被人窃取。季路又再看了一眼被悬吊在半空中的门徒和友人，心中默默立誓，一定要把他们都平平安安地救出去。随后定了定心神，转身离开镇恶狱，直奔山顶主殿的方向而去，他刚刚感知了一下翻橹藤的生长方向，是从上方一路穿透山石下来的，怕是整个山体都被它硬生生钻出了一条通道，他也没想到此物居然可以穿山裂石。

    山体上方唯有主峰大殿、半山腰的几处偏殿，季路尚不知道季怀思将翻橹藤种于何处，只好先往主殿方向去探探虚实，他必须要抓紧时间了，主峰阴气的威力比他预计得要大了不少，哪怕他提前有所防备，服用了宁心静气的丹药，还是能感受到由于刚刚心绪波动剧烈，一丝阴气已经侵入体内，所幸镇恶狱中阴气较为稀薄，不然季路此时可能已经着了道。

    他沿着阶梯一路上向上，路过了几个偏殿，都是大门紧闭，毫无生气，山顶的主殿——席云神殿亦是如此。有了之前在镇恶狱的心理冲击，季路看着往日人来人往、雄浑明亮的大殿如今无人问津、衰败恶浊的模样，心中的悲恸尚且勉强可以控制。此处阴气已经透漏出缕缕的死亡气息，距离转变为真正的阴死之气只剩几步之遥，季路必须慎之又慎，小心地控制心绪波动。

    握了握手中玉则剑，季路沿着玉阶拾级而上，二尺二寸高的主殿大门紧闭，细细感应过去，似乎此地维持日常运转的阵法已经被关闭了，殿周多了一层奇异的阵法屏障，但似乎不是为了阻止人进入，更像是在阻止殿中之物向外离开。季路从未见过这样的法阵，只好尝试催动集云心法去推动大门，没想到重逾千斤、平日里需要阵法辅助开关的晖木殿门就这样打开了。

    门一开，季路就被殿中的一股黑烟卷直接了进去，手中的玉则剑芒都没能将其驱散。待季路缓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迷阵之中，那股黑烟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季路话到此处，突然停了下来，苍古看着他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消失殆尽，只剩一片惨白，苍古看着他的模样，猜到他大概在里面遭遇了难以回想的惨痛经历，就接过话茬，没再让他说下去，“然后你在迷阵中被困了两天两夜才出来？”季路垂着眼帘，沉默地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地开口，“里面设了堕魂阵。不过，藤心并不在那里，也没发现季怀思的踪迹。”

    “堕魂阵？！”听到此处，青落惊呼出声。苍古微微点了下头，讲了这许久，它也着实有些疲惫了，阿曾看出了它的不适，从护灵囊中取出几朵凭阑花，“前辈，此花有舒缓镇痛之效，性质中正温和，虽然无法帮助您恢复伤体，却可以让您舒服许多。”“不用了，心意我领了，这些东西是无法穿过此处的阵法的，我休息一会就会好一些的。”苍古轻声拒绝了阿曾的好意，“父亲，您先休息一下吧，这些事情，我们之后再讲。”归川闻言，赶紧打断话茬，让苍古先修整一下。青落虽然很想知道接下去曾曾祖父身上还发生了些什么事，可看到苍古萎靡的样子，也便先压下了心中的诸多疑问。

    结界之中无分黑夜白天，看着苍古沉沉睡去，阿曾拉着青落向山下走去，青落明白他是想给归川父子一些独处的时间，便跟着他在半山腰一处距离山顶不算很远的巨木旁休息。“以前居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只是偶尔听父亲提到到过集云派以前曾经出过叛徒，没想到居然闹到这种地步。”青落回想起苍古所讲，心中感慨万千，“可是我自小生长在派中，从未见过万鬼阵、阴死气的痕迹呢，也不过百来年，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了呢。”

    顺着青落的思路，一个地方在阿曾的脑海中浮现，他脱口而出“夺霞禁地？”青落闻言，心中一惊，的确，如果说派中还有哪处可能是集云派的旧主峰，也只有夺霞禁地这一处了，这一处被人用封印阵法完全隔绝，从外面是根本看不到里面情况的，只听说里面封印着早年间门派缉捕的邪灵恶鬼，只有掌门和几位长老才可进入，每隔一段时间他们都需要进入禁地加固封印，确保里面的邪祟不会跑出来为祸人间。

    现在想来，如果归川的父亲所言属实，那确实很有可能夺霞禁地就是阴死之地。青落脑海中转过很多念头，总觉得似乎找到了什么关窍，可又不知道这对自己到底意味着什么，看向阿曾的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迷茫，“你说苍古前辈它会不会在说谎？”阿曾看着她写满无措的脸庞，心中满是苦涩，若是可以，他真的不希望青落被卷进来，希望她永远如初见时的那般明媚洒脱，此刻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把她紧紧地搂入怀中。“我知道，它根本没有必要编这些故事来骗我们，哪怕它身受重伤，要想杀掉我们，还是轻而易举的事。”

    依偎在阿曾怀中，青落心中依旧忐忑难安，虽然进来之前，她认为自己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没想到事情的真相比她所要预期的更加可怕，苍古只是讲了曾曾祖父那一辈的事情，还没有讲他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若按照苍古所讲的细想下去，这背后恐怕还有更令人难以接受的缘由。“先别多想了，你是你，与他们不同！你很好，真的很好！不需要因为那一层血缘关系，就把自己困在这些因果里！”阿曾的声音从青落头顶传来，声音连带着他的胸口也微微震动起来，青落靠在上面，冰凉的身体有了微微的暖意。

    大概过了四个时辰，归川红着硕大的虎眸从山顶下来喊他们上，看来父子二人已经深聊过了，“父亲请你们上去，他要把后面的事情一并讲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