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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 帝下江南,步步是血(求保底月票)

    与海外的动荡不同,华夏又迎来一个安稳的一年。

    贤君弘治的全国清丈田亩和刁民册收到了奇效,大量的隐田被查了出来,大量的逃税之人遭到了惩罚。

    虽然朝廷并没有实施减税政策,但压在广大底层百姓心头的不公消失,这对他们便已经是最大的鼓舞。

    特别大明王朝重拳打击银贵铜贱米贱的问题,虽然有些地区还在继续神话白银,但各地的米价已经回归合理的水准,亦让广大的百姓从中受益。

    今年是一个好年份,各地都迎来了一场久违般的大丰收。

    微风拂过,稻穗似波涛般翻滚,发出沙沙的细响,宛如低吟浅唱的乐章。远处的村庄升起袅袅炊烟,与碧空如洗的蓝天交织成一幅宁静而祥和的画卷。

    前些年先是遭到干旱的考验,又遇黄河水患,甚至今年夏天还迎来小规模的蝗灾,但上苍终究是公平的——虽然不会一直大丰收,但亦不会年年灾害不断。

    只是在这个收获的季节里,大明王朝最大的事件是皇帝南巡。

    “御驾南巡,国事如旧,内阁票拟急递御前,六部要章由通政司密匣送达,呈请圣裁,朝廷行政体系高效有序。”

    经过这五年的时间,虽然京城免不得还有隐藏势力,但现在朝廷已经牢牢由帝党把持,自然不可能出现什么大事。

    在朱祐樘离开后,北京城便暂时没有君王,但两京十三省的奏疏转呈到朱祐樘那里,其实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按说皇帝南巡,这种要花费大量钱粮的行为,文官集团必定纷纷跳出来阻拦,但此次内阁和六部没有声音,那些科道言官亦是没有声音。

    除了弘治皇帝日益剧增的权威外,跟江南官绅集团一直阻挠禁银令亦是有所关连,很多科道言官反倒希望皇帝南下。

    现在禁银令实施困难重重,而弘治银元在江南流通不畅,结合朝廷拐卖妇女至海外的政令受阻,他们都知道皇帝此次的做法并没有错。

    江南离京城着实是太远了,是该让他们知晓大明天子的存在,而国家政令亦不能在江南无法实施。

    当然,他们其实知道这个事情在最高会议几乎是全票通过,他们这些小角色没有充分理由跳出来反对其实是徒劳。

    早在一个月前,皇帝的卤薄大驾已经离开北京城。

    北直隶的百姓得知皇帝出行,附近的百姓已经是闻风而动,却是纷纷想要远远参拜这位贤君弘治帝。

    在官绅集团的眼里,弘治是彻头彻尾的暴君,是一个不愿天下太平的昏君。

    只是对底层的百姓而言,弘治即便是在位仅仅五年,但给予他们的恩惠是一辈子都无法偿还,是他们吃饱穿暖的救世主。

    朱祐樘乘坐金辂大车而行,后面则是静妃等几个随行的嫔妃,最前面是常经带着金吾卫开道。

    此次南下,事关帝王的安危,故而京军亦是随行伴驾。其实花费的大头还是粮食和住宿,不亚于一场小规模的战事。

    不过现在大明的财政十分的健康,特别各地收上来的税越来越多,而白银打下来对税收以粮食为主的朝廷财政其实是正向的。

    百姓们只敢远远地观望,不敢有丝毫越轨之举,却是不断传来一片片山呼万岁之声。

    赵老四居住在北郊,自从得知皇帝南巡后,亦是赶过来远远看到御驾上的年轻帝王,眼睛当即噙着泪水远远跪拜帝王。

    若不是这位帝王鼓励他种棉花,亦不是这位帝王对他们轻赋税,他哪里有这里子孙满堂锄田树下的好日子呢?

    从通州码头起航,这艘产自天津造船厂的皇船缓缓行驶在河面之上。

    朱祐樘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乘船,而今站立宽大的甲板欣赏两岸的风光,还有眼前这条清澈的河流:“此处便是会通河吧?”

    “陛下圣明,元人取巧于海道,然大宗令工部一力贯之,引汶水北流集于临清御河,助京杭大运河再延四百里!”谢迁随行伴驾,显得小心翼翼地道。

    因在《明》刊总编位置上表现出色,他不仅获得了天下士子的敬仰和称颂,亦是慢慢赢得皇帝的重视。

    此次他随行伴驾南下,虽然他还不是阁臣,但一些奏疏将会由他来票拟,已经算是一个准阁臣了。

    若是此行表现出色,皇帝再来个心血来潮,那么他入阁将不再是梦,那样便算得上是光宗耀祖了。

    正是如此,他此次南下亦是做足了准备,争取成为皇帝身边的百科全书。

    朱祐樘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今年的漕粮总额预计是多少?”

    因皇帝出巡,此次的河面是一艘漕船都没有。

    其实京杭大运河的使命从来都不是课本上促进南北经济繁荣,对于整个王朝而言,最重要的作用是解决北粮不足的问题。

    跟陆运相比,水路的便利性大大的提高。

    只是这个时代最大的成本永远都是运输成本,即便大明拥有京杭大运河,运粮的损耗都在八成以上。

    不过这种南粮北调的情况,现在已经有所改变。

    在收复建州后,大明推动了东北的开发,现在东北粮仓已经逐渐成型。加上引进朝鲜米,导致北方的粮食问题得到极大的缓解。

    原本每年都需要至少四百万石的漕粮北上,但现在漕粮已经减少了一半,而弘治朝的目标是三年内将漕粮降至一百万石以下。

    至于释放出来的大批劳动力,户部已经着手准备成立大明物流商号,主要负责南北间的货物运输。

    “臣……臣不知,臣这便询问于户部!”谢迁心道皇帝还是务实啊,却是红着脸吞吞吐吐地道。

    朱祐樘瞥了他一眼,却是淡淡地道:“谢师,你跟朕无须如此紧张!这并非要紧之事,户部一直在努力合理调低漕粮的需求量,只要他们能够三年内将漕粮降至一百万石以下,倒不需要给户部施予太大的压力!”

    作为一个优秀的帝王,既要给下面的人施予压力,亦要适当体恤臣子。

    户部尚书何琮虽然没有李嗣那些资深的理财能力,但亦是一勤勤恳恳的小老头,一直在努力做着实事。

    其实不需要施压,单是自己此次南巡,他便已经不敢弄虚作假,而是会老老实实将漕粮的总额慢慢降下来。

    帝王出行,自然没有人敢阻拦。

    至于会不会出现刺客,数万护卫军不是吃素的,别说是近身,离皇帝一里外都已经被查得底朝天。

    出了北直隶,便进入了山东地界。

    洐圣公孔宏泰已经先一步来到临清州,只是脸上带着几分的沮丧。

    十里人家分两岸,层楼高栋入青云。

    官船贾舶纷纷过,击鼓鸣锣处处闻。

    折岸惊流此地回,涛声日夜响春雷。

    城中烟火千家集,江上帆墙万斛来。

    临清不仅坐落在运河的中枢,而且一半以上的山东举人出自临清,导致这里文气兴盛和商业繁荣,算得上是山东第一城。

    正是看到这座城市的繁华,朱祐樘于弘治二年亲自将临清县升为临清州,领馆陶县、邱县,属东昌府。

    朱祐樘在临清城仅仅逗留一日,而洐圣公孔宏泰当晚便哭着求见。

    “陛下,要不还是见上一面吧!”谢迁伴随左右,却是说出自己的想法道。

    朱祐樘知道人还是得见,却是忍不住感慨道:“当着朕的面,每个都是忠君爱国的贤臣,但私底下都干了些什么?”

    虽然明太祖对孔圣人并不感冒,但亦是规定给其祭田二千大顷,佃户五百户,让孔氏子弟无赋役之忧,以供庙祀。

    只是孔家凭借自身的底蕴,对周边的田产进行了兼并,而今粗略估计坐拥百万亩良田,成为了山东最大的地主。

    现在这个铮铮铁骨的孔家已经成为了妥妥的毒瘤,在地上是兼并田产的大地主,对朝廷选择进行隐田避税。

    现在隐田逃税的事情被查了出来,自然是要荣登刁民册,成为大明王朝如今级别最高的刁民册成员。

    “陛下,陛下,臣请革职山东巡抚王霄,还请您为我们洐圣公府做主啊!”洐圣公孔宏泰来到御前,便哭着鼻子叫屈道。

    谢迁站在旁边打量这个胡须花白的中年男子,不由得暗自摇了摇头。

    朱祐樘看出对方是个戏精,却是无动于衷地道:“难道是王霄冤枉你了,你们洐圣公府并没有隐田?”

    “不……不是,只是他将洐公府添上刁民册,这……这分明是想让我们洐圣公府难堪,令天下人耻笑!”洐圣公孔宏泰想到刁民册对声誉的损害,顿时恨恨地道。

    经过了解后,他才晓得刁民册的可怕。

    虽然没有刑罚,但这种不许他们子弟参加科举,却是大大削弱他们洐圣公府的影响力,声誉更是受到了极大的损害。

    正是如此,他此次不仅仅是要皇帝将他洐圣公府的名字从刁民册上划掉,而且还要报复想给他们难堪的山东巡抚王霄。

    朱祐樘感受到洐圣公孔宏泰的怒意,却是冷漠地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你们洐圣公府隐田、匿田为真,自然是要按照规定上刁民册,倒是你们既是圣人之后,又因何要隐田逃税?”

    “啊?陛下,臣……臣……糊涂!”洐圣公孔宏泰没想到朱祐樘是这个态度,顿时语无伦次起来。

    朱祐樘对这种人十分的失望,便是大手一挥道:“退下去吧!”

    谢迁在旁边目睹这一切,同时正在奋笔疾书。

    他像是后世找到绝佳题材的记者般,眼前的君臣对话颇有新闻价值。经过润色后,他便可以将此次的对话通过《明》刊,将事情公之于众。

    洐圣公孔宏泰隐田逃税登上刁民册,这简直是弘治五年的十大爆炸新闻之一了。

    “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洐圣公孔宏泰意识到眼前的帝王从小到大的儒学教育是白学了,显得失神落魄地告退。

    他们洐圣公府上了刁民册,不仅预示他们洐圣公府败落的开始,而且还将成为天下万民所唾弃的对象。

    最为关键的是,而今的皇帝对他们这帮圣人之后明显不感冒,偏偏还有一个明显带敌意的山东巡抚王霄。随着自身问题不断暴出来,今后他们洐圣公府的麻烦事肯定是越来越多了。

    在离京大半个月后,终于是来到了淮安。

    淮安府在明朝初年直属南京,后太祖朱棣迁都北京,淮安府改属南直隶,而漕运总督府便坐落在这里。

    现任漕运总督白昂兼任河道总督,是天顺元年进士,初授礼科给事中,于弘治二年开始治理黄河,亦是立下了丰功伟绩。

    “老臣敬请圣安!”白昂再次看到朱祐樘,却是老泪纵横地道。

    朱祐樘打量着眼前的老臣,心里显得五味杂陈地道:“朕安!白卿,这些年辛苦你了,黄河今年无恙亦是你之功!”

    “陛下,臣有愧!”白昂微微低下头,显得不敢领功道。

    朱祐樘跟白昂对一些事情已经是心知肚明,亦是开门见山地道:“白卿,朕其实一直等你解释去年漕粮遇阻一事!”

    在一年前,驸马王增等人为首的勋贵集团想要囤积大米谋利,结果漕粮迟迟无法北上,这个事情自然存在猫腻。

    那个时候正是治理黄河的关键时刻,而且通过牺牲漕运来疏通黄河,亦算是一个十分理性的选项。

    只是如何选择是一回事,但无法逃避漕运遭人故意阻塞一事,所以这个事情终究还是需要有人承担责任。

    “这是所有的涉事人员名单,臣亦请陛下治不察之罪!”白昂身在这个位置才晓得身不由己,却是将准备好的名字奉上。

    朱祐樘对涉案人员其实早已经清楚,淡淡地看了一眼名单果然有总督总兵,便交给随行的覃无双道:“抓人吧!”

    最终,弘治还是露出了獠牙,展露出属于暴君的一面。

    在临清将洐圣公孔宏泰钉在刁民册上,而在淮安则要清洗一批贪官污吏,到了江南恐怕又是腥风血雨。

    “陛下,陛下,请饶命啊!”

    “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

    “我们愿意将贪污的钱银全都交出来,请饶我们一回吧!”

    ……

    以漕运总兵戴轩为首的犯罪团伙被东厂的人缉拿,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犯了大错,却是纷纷表示悔改地道。

    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此次帝王南巡并不是要游山玩水,而是要斩出一条血路。至于他们这帮人,正好给朱祐樘带的刀斧手练习一下。

    时间已经来到十月,朱祐樘的南巡注定是要掀起风浪,而最先有动静的地方竟然是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