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无爱之心

    三岁的离烁坐在院子里玩儿，府里的其他人却都在忙里忙外，他拉住了路过的璟墨，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你们在干什么呀？”璟墨低头看见了自家少主，温柔地笑了笑，蹲下身子说道：“您的祖父和舅父马上就要回来了，我们在收拾屋子呢。”离烁眼里的好奇和期待消失了，显得有些失落，璟墨正感觉奇怪，祖父和舅父要回来他为何会不高兴呢？这时，落鸢从屋里出来了，璟墨便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离开了离烁的身边继续去忙了。

    “小烁，跟母亲回屋吧。”离烁闻言，看向自己的母亲，问道：“父亲什么时候回来？”落鸢知道他是想念离燃了，但离燃什么时候回来谁也说不准，她将离烁抱在怀里，说道：“等小烁再长大一点，父亲就会回来的。”离烁却挣扎着想下来，落鸢只好又将他放了下去。

    “骗子，他一定不回来了，母亲，大骗子！”

    说罢，离烁自己跑进了屋里，落鸢在原地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她不得不承认，小孩子的心真的是很敏锐。

    “jiejie。”

    听到这声熟悉的“jiejie”，落鸢怔住了。

    落鸢转过身，自己的弟弟一身盔甲，就站在那里，呆呆看着她却不靠近，落鸢仔细看着他，模样虽然还是一点没变，但她知道落丹已经长大了，她欣慰的笑了。

    “你回来了。”

    看到落鸢笑，落丹也笑了。

    “我回来了。”

    林逸就在落丹身边，他打量着落鸢，想看看能让落丹如此开心的到底是何方神圣，落鸢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对他温柔一笑，问道：“落丹，这位是你的朋友？”

    落丹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林逸对此感到很是惊奇，原以为他会否定，没想到在落丹心里他算朋友。

    落丹与林逸先回来探路，离苍还在后面与一众行军在一起，他们两个便先打点着府中物资，落鸢寻到了离烁带他回屋了，四下都未见到离燃，落丹心里疑惑，但还没有机会问jiejie便被林逸拉去清点装备了。

    “小鬼，我什么时候成你朋友了？”

    落丹已经很久没听到别人叫他小鬼了，反应过来是在叫他时才看了林逸一眼。

    “不是朋友。”

    至于是什么，落丹也不是很清楚。

    “什么意思？”

    落丹没再看他，淡淡道：“如果我摇头，jiejie必定问我不是朋友是什么，我不想解释。”他更不想解释的其实是为什么不交朋友，自己的事情他一点都不想让jiejie知道，或许是怕她失望，或许是怕惹她厌烦，总之，他不想。

    林逸不怒反笑，问他：“不是朋友是什么？”

    “同僚罢了。”

    林逸也不恼，只是默默叹了口气，说道：“这儿不用你帮忙了，快去和你的家人团聚去吧。”

    落丹闻言，疑惑地看着他，林逸却不再理他。

    离烁在院子里玩儿，落鸢在屋里沏茶，见落丹进来一点都不惊讶，好像是她先前就预料好了一般。

    “jiejie，离燃呢？怎么一直没见到他？”

    落鸢面色不动，说道：“他去拜月山游历了。”

    “游历？！”落丹似乎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笑罢怒气更盛，说道：“身为一家之主，不在家中料理事务，身为丈夫，不在家中陪伴妻子，身为父亲，不履行照顾幼子的责任，竟然去游历？”

    落鸢却像是不懂他的话，一边为落丹倒茶一边说道：“我不在意，你又何必生气？”

    说着，将倒好的茶推给了落丹，落丹哪还有心思喝茶，他惊讶地呆在原地，盯着自己的jiejie，问她：“你不在意？为什么？”

    落鸢却反问道：“我不爱他，为何在意？”

    “你不爱他？！”落丹无法相信这话出自落鸢之口，他受到了天大的震惊。“你不爱他为什么嫁给他？你不爱他为什么随他下山？你不爱他...你不爱他却为了他...抛弃了我，那我呢？你爱我吗？你爱过我吗？”

    落鸢看着落丹，却好像看不到落丹的痛苦和复杂的期待，依旧面无表情。

    “爱是什么？”

    落丹没有想到落鸢会问这样的问题，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但落鸢却不愿意给他。

    “...我不知道。”

    落鸢笑了，恍惚间，落丹觉得jiejie又像是从前鹿神山的jiejie了。

    “原来你也不知道，其实我原本也不知道，但有了小烁之后，我渐渐明白了，或许我明白的仅仅是所谓爱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但这确实是爱，爱是一种让人愿意放弃一切甚至舍弃自己的感情，但在得到这份爱的同时又让人觉得拥有了一切，我对离燃没有任何感情，爱也好恨也好，完全没有，但对小烁，我敢确定，我爱他。”

    落丹转身看向院子里的离烁，明明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却获得了落鸢的爱。

    落丹就那样呆呆看着离烁，背对着落鸢。

    “我呢？”

    “对不起，落丹，你是我弟弟，但我对你和对离燃一样，没有任何感情。”

    落丹含泪转过头来，视线却早已模糊了，他将那杯茶端起，狠狠地捏碎在了手里，茶杯碎裂，茶水里和着血水洒了一地，落丹却没有痛觉，落鸢看着他，最终还是走近了他，她想帮他疗伤，但落丹却推开了她，落鸢被猝不及防推倒在地，离烁闻声跑了进来，看到母亲跌倒在地忙奔了过去。

    “母亲！”

    离烁伸出自己的胳膊抱住了落鸢，警惕地看着落丹。

    “你是谁？为什么打我母亲？”

    落丹根本没用太大力气，他只是堵着气，他只是气不过，才用这种方式伤害jiejie，也伤害着他自己，落丹慌了神，颤颤巍巍地走向落鸢，想将她扶起来。

    “我没想这样的。”

    落鸢却抱着离烁站起来了。

    “我没事。”

    落丹方才只顾着说话根本没仔细看落鸢，现在他紧张地看着落鸢，她从来没有这么虚弱过，她的脸色很难看，更让落丹触目惊心的是落鸢鬓间生出的白发，怎么回事？神是不会老的？为什么jiejie会有白头发？落丹使用神力去窥探落鸢的神心，却什么都没看见。

    “jiejie，你的神心呢？”

    落鸢原本就没打算隐瞒，被他发现了也不打算掩饰。

    “如你所见，我已失去了为神的资格。”

    神的权利与责任在于绝对的公正，但落鸢有了私心。

    “如今，这孩子才是你的同伴。”

    落丹将视线落在离烁身上，果然看到了原本属于落鸢的那颗神心。

    “怎么会？”

    落鸢笑道：“你知道鹿神山为什么只剩我们两个吗？当时你还小，可能不记得了。”

    落丹顺着落鸢的话问道：“为什么？”

    “守护灵族是鹿神山神族的使命，他们化身为灵，遍布于灵族的各个角落，参军的参军，做官的做官，灵族有危险的地方就有他们，但与灵族朝夕相处之下，他们渐渐拥有了感情，有了私心，无法维持绝对的公正，甚至有的神与魔族有了感情，无论对方是什么，只要失去公正，便失去了为神的资格，就像我一样，不再是神，失去不死之身，终有一日会死去，而我们作为守护鹿神山的山神得以幸免。”

    落丹已经说不出话来。

    “我一直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东西，竟值得他们拿生命去换，我一直以为这世间唯有生命是美丽的，但现在我懂了，比起干枯的生命，为爱而生的死亡竟也如此动人。”

    落丹跌坐在椅子上，捂着脸。

    “我不懂！根本没有什么是值得拿命去换的！没有！”

    离烁不知道落鸢为什么落泪，他静静地替母亲擦了擦眼泪，落鸢冲离烁笑了笑，轻轻把他放到了地上。

    “这是你舅舅落丹，是小烁永远的同伴。”

    离烁不解地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捂着脸的落丹，但他不愿意叫他舅舅，就在刚刚他还看到这个舅舅将自己的母亲推倒在地，离烁觉得他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落丹并不知道落鸢的担心，当初在山中捡回离燃的是落丹，给离燃煎药的是落丹，说着口是心非的话的是落丹，最先珍视这份姐弟情谊的还是他，明明他应该最先懂得何为爱，不，他或许早就已经懂了，自己却没有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