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三章 夏无且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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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他心中翻涌着一种别样的情绪。 “我这个做阿翁的,帮不了他什么,总不能给他丢脸……” 说这话的时候,扶苏脸上仿佛有一层光。 王贲和郡守延默然良久,冲着扶苏深施一礼,然后当场脱去外面的官袍,从一旁的侍卫手中,抢过一把铁锹。 “公子,我们陪您一起!” 扶苏先是愕然,但见到两人脸上那坚决的神色,旋即明白了两人的心意,不由哈哈大笑。 “善,我这也算是两位一起并肩作战一场……” 漠北平定,河西已收,整个匈奴与东胡,已经成为大秦的边郡,上郡就真的没有什么驻守的压力了。 王贲和郡守延,竟然真的就陪着扶苏留了下来,蹲在工地上,像一个普通的农夫一般,挥舞着锄头铁锹,开挖沟渠,疏通河道,开垦荒田、。 这个消息,就像这上郡的第一场春雨一样,悄然化开,散入人间。 越来越多的人,扛着锄头过来,默默地加入了这一场,跟在了扶苏的身后。到最后,就连一部份军中将士,也在训练之余,加入到了这一场别开生面的战斗中。 刚刚露出绿意的斜坡上,扶苏曲着一条腿,毫无形象地坐在松软的地面上,环顾着周围这一片地势。 “再有七八天,这条沟渠应该就能打通了,一旦打通,我们上郡就会多出万亩良田——” 郡守延也有些兴奋。 他没有想到,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按照目前的进度,再过月余,周遭这一大片荒地,就能够上水源,变成可以种植庄稼的良田。 按照这种趋势下去,极有可能到了夏收时节,单凭这些军中将士们自己开垦土地的产出,就足以养活这一支大军。 这些将士们,年富力强,又统一行动,开荒的效率远超寻常农户,成绩极为可喜。 王贲下意识地用脚蹬着脚下的嫩草,若有所思地道。 “公子,我们或许可以效仿皇长孙殿下在河西和江南的举动……” 公子扶苏和郡守延,都下意识地看过来。 王贲没有抬头,一边斟酌着言辞,一边说道。 “根据开垦田亩的数量,授予军功,愿意定居此地的,郡中可以帮助修建房屋,所开垦之田,可尽数归开垦将士个人所有,功绩卓著者,可以担任乡间游缴,啬夫,甚至是地方亭长……” 扶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好,我这就回去给陛下写信!” 虽然赵郢在江南和河西,已经有了先例,但他不是赵郢,也没有赵郢便宜行事的权力,这种事情,没有始皇帝的首肯,他们可不敢妄做决定。 …… 扶苏在上郡的举动,自然瞒不住始皇帝的眼睛。 若是换了以往,他定然多少会有些欣慰,但此时,他的心思已经全然顾不上这个了,因为夏无且忽然就老了。 那个身子骨一直很硬朗,跟随了自己很多年的老医官,那个在荆轲行刺,群臣束手无策的时候,用手指药囊,为自己争取了一线生机的老朋友夏无且,说没就没了。 就在昨日,跟自己告别的时候,还叮嘱自己,一定要多注意休息。 第二天,夏无家就传来了报丧的消息。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始皇帝颓然而坐,默然良久,这才微微闭上了双眼,沉声道。 “传朕旨意,追封夏无且为长念侯,以关内侯之礼葬之,朝中诸臣,皆前往吊唁,另择一子,入宫中为郎……” 说到这里,他默默地挥了挥手。 黑冲着左右挥了挥手,所有人悄无声息地退下,就连黑都跟着退出了大殿之外。 深得始皇帝信任的老医官,伺候了始皇帝数十年的夏无且死了。 始皇帝亲自下旨,追封长念侯,以关内侯之礼葬之,自左右相以下,朝廷百官系数前往吊唁,极尽哀荣。 始皇帝因之休朝三日。 天下震动。 …… “我们的机会来了!” 咸阳城中,回春堂。 这是一户规模颇大的医馆,在咸阳城中,已经有十数年之久,坐堂的掌柜姓仇,是一个身材圆润,看上去和蔼可亲的老者。 只不过,此时他的脸色再不复人前那笑呵呵的形象,反而眼神中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冷冽与杀气。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一位身材精瘦,正在默默地炮制药材的中年汉子。 然而,那汉子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就跟全部的心神都在那手中的石碾上一般,手上的动作稳定如初,没有一丝的动摇。身材圆润的老者,知道这位精瘦汉子的习性,丝毫不以为忤。 “夏无且乃是宫中老人,此人身死,必然会引起太医馆人员变动,或许我们的人便能趁虚而入,混入其中……” 那精瘦汉子,大概是碾完了药物,不急不缓地把手中的药材倒到一旁的石臼中,又轻轻地扫尽,这才看着他,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 “难!” “但总是一个机会——” 那有些圆润的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 “想当年,你我与荆轲、高渐离相交,情意相投,称为知己,昔日荆轲死于殿上,高君为其复仇,慷慨赴死,传为天下谈。而你我,苟且偷生,隐姓埋名于此,为的难道不就是今天吗……” 精瘦的汉子,面色不变,手上的动作,稳的如同标尺。 “慷慨赴死,就能为荆轲与高渐离报仇的话,当年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又何须等到今天?但你确信,你有机会吗……” 那精瘦的男子,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挺直了腰杆,整个人竟然如出匣的宝剑,让人不敢逼视! “总得搏一搏——” 那身材圆润的老者,脸上笑眯眯地,但说出来的话,若是被外人听了去,定然是石破天惊。 “这些年来,我们在咸阳,治病救人,广施恩惠,也算是颇有些名声,若是宫中果然招人,定然不会错过我等……” 说到这里,那身材圆润的老者,眼中闪过一丝阴冷。 “况且,我听闻,那独夫最近身体状况不好,常召夏无且入宫——更不会错过我等这种有擅长养生之能的乡野遗贤……” 那精瘦的汉子又埋下头,默默地碾压着手中的生附子。 “我当为你随身学徒……” 老身材圆润的老者,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老朽听闻,荆轲和盖聂当年,都曾败倒在你的剑下,如今,终于有机看到传说中的那一剑了……” 那汉子闻言,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 “他们两人的剑法,尤其是盖聂的剑法,很高明……” …… 夏无且虽然只是一个年迈的医官,但他是始皇帝最宠信的医官,故而,他的死,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道引起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暗潮。 抱着来类似仇掌柜心思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当然,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的想借着这个机会,进入太医馆,成为天下最顶尖的太医。 终南山下,一间茅草庐中,一个气质温润的中年汉子,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直接放下了手中捧着的竹简,开始起身收拾屋中的书籍。 “良人,你这是要出远门吗?” 看着收拾起书籍,背起药箱,就要飘然出门的丈夫,正在厨房忙乎的妻子,有些诧异地探出头来,露出一张颇为娇俏的面容。 那汉子头也没回地摆了摆手。 “你我夫妻缘分已尽,屋中钱财尽数送你,你且自行改嫁去吧……” 那面容娇俏的女子,闻言顿时如遭雷击,委顿于地。 缓了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想要找自家丈夫讨一个说法,可此时,山道之上,人踪渺渺,哪里还能看得到丈夫的半点影子。 山脚之下,一处密林中。 一辆简陋之极的马车上,气质温润的中年男子,正摁着药箱,盘膝而坐。 “寅,你的心变得软了……” 车辕上,一位面色粗犷的汉子,见他这幅作派,不由呲牙一笑。 “你若是下不得手,我可以帮你清理干净……” 马车上气质温润的男子,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冷厉。 “你想死——” 坐在车辕上的那汉子,轻笑一声,举起马鞭,挥舞了一个响亮的鞭花。
“果然温柔乡,就是英雄冢,不知道你手中的剑,还杀不杀得了人……” 那气质温润的男子,也不说完,只是目光温柔地轻轻抚摸着手中的药箱,然后猛然伸手,从底下的夹层中,抽出一把宝剑来。 这把宝剑,光华内敛。 但若是仔细观看,可以看到上面,宛若有一道清泉。 …… “什么,夏无且医官死了!” 会稽郡,正挽着裤腿,光着脚,在淤泥地里忙着扎篱笆的赵郢,猛然转身,看向神色严肃的惊。 “回殿下,消息确凿无误,陛下追封夏无且医官为长念侯的文书,恐怕这两日就会发过来了。” 惊说着,掏出怀里的公文。 赵郢没有看,他沉默了半晌,扔下手中的农具,弯腰在浑浊的泥水中简单地洗了一把满是泥浆的大手,又冲着左右的亲兵简单地吩咐了几句,让他们继续留下,在此圩田。 这才转身大步而回。 一路上,过往之人,无论是郡中官吏,军中将士,亦或者是会稽郡本地的百姓,见到他后,无不恭恭敬敬地避让到一旁,冲着他深深施礼。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一个人的德行,不在于他说了什么话,许了什么诺,而在于他真真正正地做了什么事。一系列的组合拳下来,那些会稽郡大族豪门,或许是痛并快乐活着,心中滋味有些复杂。 但在那些当地的寻常百姓心里,就真的如同现世佛了。 虽然这个时代,没有什么佛不佛的,就连老子,也还只是一个德行深厚,学问精深的长者,还没有被彻底神话。 但在老百姓心中,赵郢的形象已经开始无限拔高,对于这个秦人,他们不知不觉地已经开始发自骨子里的尊敬。 依照往日,性子温和平易近人的皇长孙,无论如何,都会稍稍停下脚步,冲他们点头示意,又或者是留下来,与他们交谈几句。 但这一次,皇长孙的脚步,似乎有些匆忙,只是象征性地微微点了点头,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皇长孙殿下便已经从他们身边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黄石公和许负姑娘,现在哪里……” 一进门,赵郢便马上看向迎上来的逍遥生。 逍遥生被赵郢的神色给吓了一条,有些忐忑地伸手指了指后院。 “黄石公和许姑娘,正在后院下……” 话没说完,就看到皇长孙殿下,已经大踏步的朝着后院赶去,不由纳闷地挠了挠脑袋,眼中露出一丝不解之色。 这些时日,他一直跟在皇长孙身边,何曾见过皇长孙这副神情。 他心中一动,刚要举步跟上,去看看究竟,然后他就遇到了惊那严厉的目光。顿时心中一虚,缩了缩脑袋,很是识趣地转身走了。 皇长孙殿下…… 算了,爱咋咋地吧。 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又惹到了这位煞神。 “先生,夏无且医官死了……” 黄石老人,目光闪动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棋子。 “殿下意欲如何……” 赵郢沉吟片刻。 “问一问我大秦的运数……” 黄石公看了看神色严肃的赵郢,瞬间有些明悟。他轻轻地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棋子,这才神色认真地顾左右而言他。 “恭喜殿下,殿下之气,已经如烈日狼烟,即将冲霄而起……” 赵郢不说话,扭头看向许负。 许负见状,不由娇笑一声,以手托腮,侧着俏脸打量着眼前的皇长孙。 “殿下越发贵气逼人了……” 谁知道,听完黄石公和许负的话之后,赵郢的心中却不由咯噔一声,眼中露出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劳烦两位马上收拾行李,今日下午,我们便返程,回咸阳……” 身为皇长孙,他一点点都不想自己气势如烈日狼烟,冲霄而起,也不希望自己越发贵气逼人。他只想如现在这般,诸事安稳。 因为,上面情况的变化,极有可能是与始皇帝变化息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