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就打这几炮?
武昌城外,大西军的三个炮兵阵地之上,随着点火发射的战鼓声同时响起,上百个举着点火叉棍的炮兵几乎同时弯腰,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动作,一阵电闪雷鸣般的震动陡然爆发,炮兵阵地也瞬间被白色的浓烟笼罩其中。上百颗十几斤重的铁质炮弹从黑洞洞的炮口呼啸而出,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之后,轰隆隆地砸到了武昌城厚厚的城墙之上。武昌城外侧,新砌的砖石被威力巨大的炮弹轻松砸碎,不少碎石被砸飞,窸窸窣窣掉落到了城外的护城河里,溅起了无数朵“咚咚咚”的水花,城墙也露出了里面一层的崭新砖石。这些新修缮加固的城墙并不足够坚固,但胜在重重叠叠,足够厚实,便是大炮轰击数日,也不一定能够轰塌。更不用说城墙之上的清军士兵还会在火炮熄火散热的间隙重新修缮加固城墙了。而且,这个时代的重型火炮散热和寿命都算不得优良,火炮每发射三四次就得等到散热冷却之后才能重新使用。射速也慢,一个时辰不到二十发,一天不超过一百发。每墩火炮的使用寿命更是只有五六百发左右。不过,局势也不完全对大西军不利,武昌城几经破坏,城墙皆是新近修缮加固,比不上原本的城墙坚实,被火炮轰塌的可能性十分大。而且,大西军的火炮制作技术经过改良和微调,又使用了“科学院”和长沙武器局工匠们联合发明的,类似于后世“机床”的生产工具进行标准化生产,生产出来的火炮无论是射程还是寿命都更加优良。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和尊重,又有更加先进的技术书籍和激励制度之后,工匠们迸发出来的创造创新力是难以估计的,更不是清廷那些地位低下,类似于工奴的工匠们可比的。三轮齐射,两百多颗铁弹击中了城墙之后,武昌城南面,东面的城墙之上,不少地方都已经被砸碎,烟尘扬起,许多清兵龟缩在墙跺之后,一时不敢冒出头来。随即,大西军军阵之上,军号声连绵不绝,成百上千杆颜色鲜明的旗帜被奋力摇动,无数人马从大西军军阵阵前涌出,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冲锋向前,喊杀声震天。随之而来的,数以百计的壕桥云梯密集地出现在了两军将领的视野之内。武昌城城外东、北、南三面原本都挖掘了宽约三丈的护城河,环城墙开了九座外凸的城门,而经洪承畴近一年的经营之后,护城河被拓宽到了四丈余近五丈,九座城门被减少到了五座,东面的忠孝门,西面临江的汉阳门,平湖门,文昌门均已被新砌的砖石堵住。而东面保留的宾阳门位于横贯武昌城中轴的蛇山东端的南麓,地势险要,乃是守城要塞,易守难攻。武昌城唯一的北门——武胜门外又地势低洼,开阔的水湾和不远处的山丘使得攻城大军的推进并不容易。因此,武昌城南面虽然有更加宽阔的护城河,但三座城门矗立,平坦开阔的平野,都更有利于大军推进。扛着壕桥云梯的精壮民夫紧紧跟在了举着方形盾牌的战兵身后,以免靠近城墙之后,被清军弓箭手居高临下,大范围射杀。当然,这样的防护也仅仅是可以减少伤亡罢了。无论是明军还是清军,都不可能富足到给民夫披甲防护,这是显而易见的。更何况,战场之上,死伤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像这样双方人马加起来多达一二十万的大战,每一次正式交锋的死伤更是数以千计,万计的。而随着大西军炮兵阵地之上,浓烟逐渐散去,城墙之上数以千计的清兵也重新开始冒出头来,便是清军炮兵也开始活动了起来。面对着大西军围城半月以来的第一次正式攻城,城墙之上清军士兵全都紧绷着神经,噤若寒蝉,无人敢出言发生。且说,这城墙之上的上万清军士卒,都是清廷满汉大军中精锐中的精锐,这么多年以来,比这更惨烈的场面他们都见过,现在更没什么不习惯的。而瓮楼后方的城墙望楼上昂首观战的洪承畴,屯齐等人,更是无动于衷。“孙可望就打这几炮?”屯齐眯着眼睛,语气诧异道。“拉出这十几万人马,摆开了如此大的阵势,应该不只是为了示威吧?”“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况孙贼向来狡诈,怕不是有什么阴谋吧?”王辅臣也随即出言质疑道。“攻城无非就是火炮轰击,填沟过壕,云梯攀登,还能有什么阴谋?”李本深扭头看向王辅臣,随后又自问自答道。“可能是明军炮弹不足,今日又是试探进攻,自然不可能用尽全力。”扎喀纳,穆尔祜等人也同样疑惑不解,但一时都不能断定孙可望为何如此。要说明军炮弹还没到位,那为了不暴露这一点,对方应该不会如此着急攻城,暴露自己的缺陷才对。可如果不是这样,难道这是孙可望为了引诱己方攻城而故意为之的?“不管孙可望意欲何为,是炮弹还没到位,还是其他任何原因,我们按计划进行便是了!”洪承畴顿了顿,语气依旧十分稳重:“只要明军攻到城下,城上城下的伏兵立即出动,杀他个措手不及。若是明军败退,就趁机将其攻城所需的云梯壕桥全部缴获,衰败其士气。至于之后是否进一步进攻,亦或者追击明军,又佯装溃败,麻痹孙可望等人,以便晚上夜袭,就以一会城下的战况如何变化为准!”由于年老体衰,明军距离又远,身处城楼之上的洪承畴其实看不是很清楚城墙正前方明军冲锋的景象,他只能微微昂头,眯着眼睛,目不斜视,假装自己看的很清楚。当然,城墙之上的许多将领心中是明白这一点的,只是谁也不敢出言质疑,亦或者是明着说出来。毕竟,谁敢保证洪承畴洪督师会不会理不直气也壮,大声质问怀疑之人:“你以为老夫眼瞎了,看不清楚了是吗?”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除了屯齐,穆尔祜这些满洲亲贵,其他人除了低头认错,就别无选择了!何必呢?“嗯,虽然还不清楚孙可望为何如此,但咱们也无需清楚,只要这群明军冲到这城墙之内,他们就绝对逃不了。”屯齐也当即点头赞同道。虽说平日里和洪承畴极不对付,但到了战场之上,如今更是千钧一发的时候,清军之中严苛的军纪,岳乐的表态,都让屯齐收起了锋芒,没有再和洪承畴这个顺治皇帝钦点的总督大臣作对。这其实也是原来历史上,清军远胜于明军的地方。清廷之中的政治斗争很少影响到正面战场之上的军事行动,最多就是死几个亲王,几十几百个亲王的侍卫,其政治体制可以说得上相当成熟。“穆尔祜,一会你亲自领兵从墙下的小门攻出,把那些攻过护城河的明军杀个片甲不留。”“喳!”固山贝子穆尔祜信心满满,拱手抱拳道。很快,随着大西军攻近,城墙之上,不断有清军士兵开始报数,墙上炮台的炮兵也开始调整火炮的位置和角度,准备轰击这些密密麻麻的攻城部队。当数以千计的大西军和扛着攻城器械的民夫进入火炮的打击范围之后,城墙之上的炮兵开始在军号的指挥下朝着明军密集的方位发射炮弹……扛着云梯壕桥疾速前冲的民夫们前方只有战兵们举着的一块长形盾牌,阻挡清军从墙上抛射而来的箭矢还可以,对付十几斤重的炮弹,那就是痴心妄想了。更不用说,三丈多高的城墙之上,由上而下射下的炮弹比城外大西军炮兵阵地由下而上射出的炮弹威力更大。这个时候,别说是这些没有披甲的民夫了,便是防护甚严的大西军战兵,要是被清军的炮弹给砸中了,也只有被砸成rou泥,断手残脚的命运。“轰,轰,轰……”城墙之上,橘红色的火焰一闪而过,几十颗铁弹从浓烟中飞出,在大西军的攻城队伍中趟出了十几条血路,平野之上,哀嚎惨叫声不断。仅仅只是这一击,大西军的冲锋部队中,便有上百人伤亡,不少被炮弹击中的士兵民夫被拦腰砸断,不少云梯壕桥被直接抛落在地,甚至还发生了民夫溃散,转身逃跑的情况。不过,大西军的战兵们并未动摇,也没有管那些民夫,继续往前冲去。他们很清楚,冲锋大军的后方是一群凶狠的军法官,这个时候当逃兵,只有死路一条。果不其然,军法队见状,随即毫不手软地砍杀了几个逃跑的民夫,然后又继续拔刀督战,还有军官纵马前冲,亲自捕杀逃兵的。打仗本来就是要死人的,胜利也根本就是用命换来的,问题是死得值不值罢了。一支军队如果畏惧死亡,见不得血,那又如何打胜仗,这样的伤亡,也还在孙可望等人的预料之内,大军有所损耗也很正常。而随着清军第一轮火炮齐射结束,举着盾牌,扛着云梯壕桥的大西军将士和民夫们,也不再犹豫,随即加速前冲,为的就是抓住这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冲出清军火炮的射程范围。在又经受一次火炮轰击,付出了上百人的伤亡之后,一部分战兵和民夫已经冒着城墙之上射来的箭雨,在护城河上架起壕桥,举着盾牌过河了。就如同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大型城池一般,武昌城护城河之后,是一片半丈高的的羊马墙,翻越这道矮墙之后,大军才能在城墙前的平坦地带架设云梯,攀登攻城了。只是,羊马墙距离城墙不过三四十步的距离,又需要费好些力才能攀爬而过,乃是城墙之上火枪手,弓箭手的极佳活靶。这里也是洪承畴预设的,消耗大西军军力的第二道防线。不过,这一点孙可望等大西军军中的高级将领们也早就想到了,他很早便命令“科学院”和生产火药的工匠联合研究,生产出来了大量足以炸塌羊马墙的炸药。毕竟,羊马墙不过是一座薄薄的矮墙,想要破坏,并不困难,更何况城墙之下的羊马墙有好几处已经被刚刚大西军发射的炮弹给砸倒了。孙可望和一众将领担心的是这些炸药在炸塌城墙的同时会伤到己方士兵罢了,因此火药的用量,埋下的位置,战兵们的安全距离等等都需要实验过后才能确定。而城墙上早已经做好准备,严阵以待的清军看到明军士兵渡过护城河之后便一直缩在了羊马墙之后,一动不动,甚是疑惑,可以看不到敌人在做什么。很快,最外围的十几处羊马墙随着轰隆几声爆炸,被埋在了墙根下的炸药迅速炸塌,十几朵土花几乎同时绽放。大西军将士趁着灰尘浓烟弥漫的机会,迅速通过了这些被炸开的缺口,冲向了下一堵羊马墙之后,距离武昌城城墙又更进一步了。城墙之上的清军看到这一幕,心中都十分震撼,但没有军官的命令,谁也不敢擅自射击,否则是要掉脑袋的。不过,清军将领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火光闪烁,弦声嘶鸣之际,无数铅弹和箭矢从城墙之上射出,浓烟之中,爆发了激烈的枪声。只是,视线不佳,大西军又有羊马墙掩护,清军的攻击收效甚微,原本应该在这样的地带,趁着明军艰难翻越羊马墙的时候,给予明军迎头痛击的,结果羊马墙却成了明军的有力掩护。武昌城城楼之上,看着羊马墙处的景象,许多将领都已经失去了刚刚的从容不迫,纷纷眉头紧皱,交头接耳。“挥旗,让城墙之上,城墙内侧的伏兵做好准备,只要明军一冲到墙下,就就可出击!”洪承畴看起来依旧镇定自若,没有丝毫紧张。“是!”很快,渡过护城河,冲过羊马墙的大西军数千将士就在城墙之下的平坦土地上架起了云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