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李来福
一个平常的例会,却捞了个小小的组长来做,这让张必成有些感慨。%し不过他可不敢得意忘形,散会后,他追上俞翠希,向她表达了谢意。若是没有她的支持,他这个小小的组长只怕还当不上。 俞翠希道:“你不需要谢我。崔主管在任命之前,就跟我通过气,他说你年轻、有干劲、能吃苦,而且原则性也强。最重要的是,你有学历,文化程度高。你知道我的学历是什么吗?初中毕业,这是我一直以来最大的弱点。多年以来,我检验原材料,凭的只是经验,供应商发过来的资料,有很多我都看不太懂。所以启用有知识的年轻人,是大势所趋。这一点我能够理解并支持。但是,做原材料检验,光是有知识还不够,品德才是最关键的,如果你明知道某一样原材料有问题,却收受了对方的贿赂,私自采购进来,这就是最大的不负责任。品德跟技能无关,希望你以后也能够明白这一点。” 张必成恭谨受教。这是一个值得他尊敬的女人,她虽然文化程度不高,说出来的话却是充满了哲理。在她的身上,他能够学到很多东西。 上班之余,他去公司的后勤部门填写了一张表格,申请了一个宿舍床位。事有凑巧,上个月有个工人辞职了,空出来一个铺位,一直没有人补充进去。所以后勤部主管大笔一挥,将张必成安排了进去,并且告诉他随时都可以搬。 下班后,张必成找到聂丰,告诉他自己今天就搬到宿舍。聂丰先是祝他当上了小组长,然后便恼怒地大骂了他一通,骂得张必成简直是无地自容,仿佛自己是抛家弃子的负心汉,正面对追上门来的怨妇一般。 不管怎么说,搬还是要搬的,这个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聂丰也知道这一点,他纯粹是过一过嘴瘾罢了。 聂丰得上班,脱不开身,没办法帮张必成搬家,于是一个电话打到小胖子沙刚那里,将小胖子给抓了壮丁。 小胖子嘟嘟囔囔的很不乐意,可是林珍怡却是热情高涨,老在她面前飞来飞去的苍蝇终于要走了,从此以后,她的世界就清静了,美好的日子终于要来到。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激动的?所以搬家虽然要付出苦力,但为了以后幸福的日子,什么都是值得的。 在媳妇的威逼之下,苦命的小胖子只好卖力地帮着张必成搬家。好在张必成的东西实在不多,用两个箱子就装得干干净净,小胖子几乎没出一滴汗,就帮着搬家完毕。 汗虽然没出,但毕竟是辛苦了一趟,这不,张必成请吃一顿饭可少不了。 在饭桌上,林珍怡的兴致特别好,她破天荒地给张必成敬了一杯酒,神情也不似以前那般充满了嘲讽和不屑,反而真诚了很多,不过祝酒辞可就暴露了她的用意。她祝张必成以后步步高升,哪怕是坐火箭一样从组长升到主管,再升到经理都没有关系,就是有一样,别回出租屋了。 张必成和沙刚相视苦笑,这女人,认定了一件事情,那种固执劲可真让人看了害怕,张必成自然是满口答应。 酒足饭饱、尽欢而散以后,沙刚和林珍怡欢天喜地的回出租屋,张必成独自一人回宿舍。 工业区的宿舍是集体形式的,为了节省开支,每个宿舍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这不,张必成的宿舍里面,床都是分上下铺的,分成两排,每排三个连体铺,一共住进了十二个人,住宿条件之恶劣,比学校宿舍还不如。 宿舍里面住的人多,气味自然就不好闻,有些人不太注意卫生,脱下的臭袜子丢得到处都是,天气一炎热,那股味道能将人熏晕过去。再加上天南地北的人都有,宿舍里若是人多时,你讲你的方言,我说我的土话,简直就是一个民族团结大合唱。能在这样的环境中顽强地存活下来,不得不佩服中国人的毅力无比强大。 好在是两班制,平时宿舍里倒不会满员,从概率统计来说,一半人在休息的时候,另外一半人自然是在上班。所以平时宿舍里面一般只有五六个人的样子。 张必成回宿舍的时候,宿舍里更是冷冷清清的,大多数人都出去逛街了。只有一个人在里面。 他刚一进去,那人就认出他来了,热情地打了个招呼道:“小张啊,原来是你搬进来了,我还说是谁呢。” 张必成一看,原来是半成品仓库的李来福,他第一天来上班的时候,就见过的,也算是老熟人了。他笑着打了声招呼道:“李叔好。” 李来福四十多岁,川江人,初中文化,在他那一个年代的农村里面,大小也算是个知识分子了。他年轻的时候,在村里是个会计,读读写写还行,打算盘更是一把好手,在农村里面多少也算是个能人。只可惜他吃亏就吃在为人过于老实上面,他年轻时有过一个婆娘,非常漂亮,被称做是村里的一枝花。这朵花若是攥在一个能干人的手里,那日子过得自然是幸福无比,可若是攥在一个老实人手里,那可就是祸非福了。 村里有个姓余的,叫余明龙——一般话本里面这样表述的时候,多半就是恶霸要出场了——是村干部,确确实实是村里的一大霸,他老子是村长,自己也在村委会里挂了个职,吃上了国家粮。有了这个资本,余明龙在村里一向都是横着走的。 事情的发展很自然,戏里面那么演着,电视里面那么唱着,自古以来这种事情总是这样发展的,概莫能外,最后的结果更是没有丝毫不同。既然这样,李来福的婆娘作为村里的一枝花,命运便早已确定。 与电视里面的情节相似但是不同的是,李来福并没有进行丝毫反抗,婆娘被人霸占,家已不成家,这个老实人除了哭泣几声以外,竟是一丝作为也没有。碰上那稍有血性的汉子,自然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就算是这样,横祸依然降临到他的头上。 某一日,几个警察破门而入,将李来福从家中带走,这一事件一时间成了小山村里轰动性的新闻。几天后,罪名出来了,是袭击国家干部。在那个年代,这可是一个骇人听闻的罪名,几乎与反革命同罪,袭击的对象呢,自然是余明龙。可是村民们明明看见余明龙好好地在村里走动,油光满面,容光焕发,哪有半丝遇袭的样子。 据说——本文中的据说实在太多了,但是没有办法,考无实证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连明明白白、证据确凿的事都能洗得干干净净,连子虚乌有的事都能捏造得活灵活现,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能够相信的?那些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赌咒发誓的人,说的话有什么可相信的?所以只能据说——余家在乡里、县里面都有人,只需一个电话,想抓谁就抓谁,想让谁过不下去,那人就准过不下去。 这个世界,并不总是讲道理的!有些明明白白的道理,到了某些人的手里,就成了歪理,就被视而不见。 不讲道理,何曾需要理由! 摊着这样一个罪名,李来福在监狱里面服了五年刑。可笑的是,自始至终,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犯的罪名是什么。那个罪名只是用来安抚村民们的,对他,却是从来不曾正式宣布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