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时间是帝国历2000年。 独立监督区的人们对于帝国历是没有什么概念的，因为在他们出生时就存在于这个时间段了，即使往前追溯到他们的曾曾曾曾祖父那一辈，也无法得知这个名称的起源，就好像那是从创世之初就兴起的事物。 自然，对于帝国历之前的历史，也就无人关心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无论帝国还是历史，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很少有人去思考那之外的事，毕竟太大的东西总有着不切实际的空泛，而帝国对于他们来说就已经够大了。 就像很少有普通人去思考世界之外的事，而帝国就是世界。 比起这些，人们更乐意充实自己的金库。 “嘿，你听说了吗？三区今年开放了新的贸易名额。” 这应该是近来上层圈子最流行的一个话题，也是一句套近乎的万金油，无论遇到谁，当你抛出这句话后，你们总会仿佛相见恨晚般，在接下来的宴会上有数不清聊不完的话题。 毕竟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在十六个独立监督区里，三区算是近年来的后起之秀，却一路势如破竹，两年内便稳坐总经济第一的位置，随之而来的，便是三区如火如荼的淘金热。 与开放贸易的十一区不同，三区每年贸易名额有限，每当有新的名额出现时，都会成为金融圈的一个大新闻。 即使今晚是十一区的拍卖晚宴，这件事依旧成为来宾们津津乐道的主要话题，颇有些喧宾夺主的意思。 但作为最有资历的监督区，今晚的晚宴可算奢华，来宾也不少，且都是名流圈里头有脸的人物。 只听说近年来十一区监督者江新城隐退幕后，将公司交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养子。 江延。 对于这个名字，外界还是比较陌生的。 江延刚上任不久，还未曾在公共场合露过面，在这期间的外交工作基本都是江家大小姐江琪代为处理，而今天的晚宴将是江延的出山之作，许多人也是慕名而来，只为了一睹这所谓的新任监督者的风采，毕竟每次到了监督者轮换时，带着好奇和看热闹心态的人不在少数。 至于养子一事，其他人倒是不常在意，按他们的话说，注重血种的老古董们早在帝国历之前就死绝了——至少维里尔是这么对江延说的。 “在我看来，所谓的血种地位不过是大人物们软弱无能的排外接口罢了。”维里尔漫不经心的摇晃着酒杯，“他们害怕自己的权利被夺走，宁可让它烂在自己手里，‘没有尊贵血种的人又怎能配得上这高贵的位置呢？’你能想象这是七区监督者亲口对我说的话吗？哈，打个赌怎么样？七区最多还能活五年，或者两年——随你怎么想。” 他喝多了，在说胡话。而江延只是在旁边静静坐着，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 “不是我吹嘘，帝国在这方面就做得很好。” 虽然这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是作为来自帝国的商人还是十一区的首席外贸合作伙伴，他的确有两把刷子，否则也不会让江延在这儿陪他吹了半个小时大话。 “久闻先生见多识广，名下奇珍异宝更是数不胜数。”等到时机成熟，江延不着痕迹的抛出话题，“听说下周的晚宴您也是有备而来，恐怕是要将我们的风头比下去了。” 听闻，维里尔突然闭了嘴，皱着眉，微微坐直了些，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江延。 而对面那人也毫不避讳的回视着他，笑容不改，仿佛刚才的谈话只是家常便饭的闲聊般。 “哼。”半晌，维里尔冷笑出声，“你这小子不比江新城那老狐狸差多少。” “过奖。”江延对他的话照单全收，那温和的笑像是印在他脸上一样。 “不过也无所谓，就当是送给江新城的退休金。”他笑着，满不在乎的耸耸肩，“你们会见到的，不过不是在拍卖会上，那是帝国的玩意……我不想太高调。” 江延的眼角跳动了一下，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深不见底。 “当然。” …… 看不见星光。 仿佛从某一刻开始，世界沉入了湖底，零碎的波光成为死寂中来自神明唯一的施舍。 漆黑的夜空，纵使霓虹灯明亮耀眼，也穿不透如墨般的云层。 远处有绚丽的烟火在空中绽放，是谁又在庆祝这与世隔绝的孤独。 …… “相谈如何？” 江琪来时，江延正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前，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的灯火阑珊，那如同黑曜石般的双眸映不出半点色彩。 桌上放着一杯咖啡，江延的办公室总是很简洁的，大半的面积被黑白色调覆盖，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看上去十分空旷，只有桌上常年不变的一盆三色堇成为这平淡无味的空间里唯一的点缀。 江延没有回答，表情淡淡的，那张本是姣好俊秀的脸上好像总是蒙上了一层雾霾。 江琪暗暗叹气，对于这个弟弟，她不至于多生疏，但也不是那么了解，他依旧是一副喜怒哀乐不形于色的模样，纵使是她也总是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维里尔生性多疑，和他打好关系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不过看在爸的面子上，他也不敢跟我们耍什么小聪明，放心吧，他的业务能力还是毋庸置疑的。”江琪坐在办公椅上，手指碰了碰咖啡杯壁，却发现已经冷掉了。 她看向他，那背影总有些说不出的孤寂。 江延转过身，不置可否的笑笑。 “我当然是信得过他的，但人有些时候……”他带着无奈的笑容，“身不由己。” 江琪眉头微皱：“什么意思？” “维里尔是个商人，一个来自帝国的神秘的商人，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做着什么生意。”他笑容不改，目光却越发冷峻，“他到底想要什么，他又到底在和谁做着交易……” 江琪听得一头雾水，茫然的看着他，但江延似乎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他沉默着，那双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握紧，眸中汹涌着危险的暗潮。 空气安静了许久，正当江琪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江延却突然抬头看向她，说道：“姐，你认识地下城的雇佣兵吗？” “雇佣兵？”江琪明显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路线，愣了一下，点头，“之前与他们有过一次合作，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群为了钱不要命的家伙，我可不想再招惹他们。” 没有信仰立场，没有道德底线，只要拿了钱，他们就可以为任何人卖命。 她的眼中满是鄙夷。 可江延却笑了起来。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无比苍白。 江琪看着他温和的笑，却只觉得冰彻入骨。 “下周的拍卖晚宴，我需要一些……”他的视线再次转向窗外的某个地方，“不怕死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