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刀疤家的秘籍

    吕卫萍果然不再盯着方国生，他彻底自由了。

    转眼就到了秋天，方国生升入了五年级。这半年来，方国生经常做梦，梦见自己变成展昭，穿一身黑衣，挎一把宝剑，到处行侠仗义。可奇怪的是，从来就没办法交手，明明看见坏人就在前头几步，关键时刻，自己的脚却粘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一生气，醒了。有时候，坏人近在咫尺，等他拔出剑来，坏人突然变成了一棵树，每片树叶都是一只眼睛，对着他幸灾乐祸。更奇葩的是，有一次，坏人像一只风筝一样，在天空里飘荡，方国生跟着也飘到了空中，眼看就要抓到手，自己突然从空中坠了下来。又醒了。

    这半年，方国生一直缠着许世高要武林秘籍，许世高答应了。许世高倒不完全是因为吃了他的嘴软，主要是服方国生，服他的计谋。俗话说：矮牯子矮，一股拐，这个矮冬瓜脑子实在太活络了，世界上就没有他想不到的计谋。再说他自己也想学武。因此明知道后果严重，还是一咬牙答应了。

    他家的武林秘籍就锁在一个布满灰尘的阁楼里，阁楼的上方有几个横梁，横梁上有一排木板，木板上有一个神秘的皮箱，这个皮箱边角磨损厉害，局部有些外皮脱落，但内胆很扎实，一直被锁得死死的。这个皮箱是许家所有机密所在。从很小的时候，许世高就知道这口皮箱的存在。他一直好奇里面放了什么宝贝。四五岁的时候，他幻想着里面放了很多上海的大白兔奶糖，七八岁的时候，幻想里面放了很多玩具枪。但这个皮箱从来没打开过。

    直到今年春节，初五，他爸也许是喝醉了酒，一时兴起，打着酒嗝，主动把皮箱从阁楼拿了下来，放在饭桌上，仔仔细细地把灰尘抹干净。又点了三炷香，带着许世高对着祖宗牌位拜了三下，才从腰上取下钥匙，让许世高拿来一点菜籽涂在钥匙上，然后边小心翼翼地打开锁，边说：佬仔（儿子的昵称），今年你也满十五岁了，该让你看看我们许家的传家宝了，我们许家祖传有三个法宝行走江湖。他爸突然用一种他很不习惯的口吻跟他说话，让他有点起鸡皮疙瘩。不过，打开皮箱前，许世高的心砰砰直跳，毛孔舒张，全身绷紧，有种莫名其妙的快感。

    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让他大失所望。除了一个画着一些黑色道道和符号的圆盘，就是是几本黄旧的破书，《地理五诀》他只认识前面两个字，《玉尺经》、《许白虎五十二障眼法》倒是知道五十二这三个字，《许家梅花桩法》他除了许，只认识一个花字，最让他感兴趣的是《许氏密拳》，虽然他不认识拳字，但封面上画了两个打架的小人，他猜到了这是一本拳谱，至于传说中的《许家枪》却并没有出现在箱子里。

    佬仔，我们世代游侠出身，希望你不要辱没家风，守住我们的祖训：仇人要追三代，恩人要报三生。说这个话的时候，家里挂在梁上的电灯泡晃了几下，这对父子的身影在昏黄的墙上扭了扭，又慢慢恢复正常。许世高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主要是他对“佬仔”这种过于亲昵的称呼特别不习惯。平时他爸都是叫他许世高，许世高，滚过来，许世高，妈个比，狗吊的，又偷懒了，许世高，去打水。许世高这三个字铁打的一样硬，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不过，后面这几句话倒是成了他一辈子的座右铭：“妈个X，做人做事就要狠，狠人谁都怕。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掉头不过头点地，脑袋掉了碗口疤。这才配做游侠后代。”

    许世高说话算数，果然从家里偷出来几本武林秘籍。为了偷这几本书出来，许世高费尽了脑子。皮箱的钥匙他爸是随身带着的，不给任何人保管，整天扣在裤子的腰带上。好在他爸睡觉的时候总是把裤子挂床边墙上的一排钉子上，这是唯一的机会。有几次，许世高刚要得手，他爸翻了个身，不知道是不是醒了，差点没吓出他的尿来，不得不作罢。终于，有一天，他爸喝得酩酊大醉，吐了一地，这是一个天赐良机，他借着打扫房间的机会，终于得手。

    许世高一共偷出来三本，一本是《许家梅花桩法》、一本是《许氏密拳》，还有一本《许白虎五十二障眼法》。可是，翻开书的时候傻眼了。里面全是画图，还都是繁体字。许世高和麻子颠三倒四看了好几遍也摸不着门道。倒是方国生翻了翻，道，《许家梅花桩法》应该是气功书，《许氏密拳》应该是硬功，这两本我不太懂。这本《许白虎五十二障眼法》是天书呀，这是是给人下蛊做局用的。啊，这个我最喜欢，你看看，这个天人偷酒，原来是事先在酒缸下面接了一跟暗管子，怪不得。哎哎，这个妙手拈花原来是事先把折叠的假花藏在袖子里的暗口袋。哈哈哈。这个嫦娥折桂，先准备好了一跟折弯的钢钉，吹一口气的目的是为了掉包。太好了，太好了。刀疤，我们以后不得了啦。不但会气功还会硬功，现在还有这障眼法，行走江湖无敌手啊。哈哈哈。刀疤，里面的繁体字我有办法，我家有一本繁体字字典，这三本书我带回去把它翻译过来就是咯。

    许世高一听急了，说，矮牯，不行啊，我爸会打死我的，妈个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的暴脾气。只能这里看看，今日就要放回去。方国生道，那有什么意思？你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搞出来不就是让我们三个练武功吗，光看一眼练个屁呀。这样吧，你给我几天时间，我把这本书一模一样给你复制下来。许世高说，你怎么复制呀？方国生说，我自有办法。许世高想想，反正都偷出来了，不如给他复制，以后就用自己的本本，也方便。妈个X，老子豁出去了，人死卵朝天。你要快点。

    方国生揣好这三本书，急急忙忙回家。找出字典一个字一个查。他迫不及待就把《许白虎五十二障眼法》翻译出来了。这里面记载的五十二种障眼法在方国生看来都不难，他天生有一种特殊的悟性，所以感觉很熟悉，好像上辈子读过一样，这本书两天就搞完了。可是，后面两本秘籍就遇到了麻烦。主要是看不懂，加上大多数都是一些小人，记倒是好记，可要画起来非常困难，画得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一天下来紧赶慢赶，也才复制了十多页，两天下来，也不过三十多页。

    第四天，上午九点，按约定的时间，方国生、麻子在废砖厂等许世高。这是他们这段时间汇合的秘密据点。也是他们的练功场。这个废弃的砖厂在离县城不远的一条山谷里。方圆一里没有人家。砖厂有几间破败的土墙房，房里有几张桌子，几把凳子。房子外有一块平地，平地外围堆了两层楼高的废砖，挡住了外人的视线，所以很隐秘。方国生一般每天先给他的两个小兄弟说一段《三侠五义》，然后再练武。今天要说的这一回是三十二回《夜救老仆颜生赴考，晚逢寒士金客扬言》。见许世高还没来，方国生从书包里翻出mama给他炒的瓜子，跟麻子两人边嗑边等。

    等了很久，没见许世高踪影。麻子熬不住了，央求方国生开讲。方国生也等得无聊，便跳上桌。学着广播里的说书先生，拿起一块废砖，拍了一下。开讲道：且说丁氏兄弟同展爷来到庄中，赏了削去四指的渔民十两银子，叫他调养伤……。说赏字的时候，抓起几粒瓜子向麻子抛去，麻子赶紧转身去接，不想，连人带凳子，摔了一个四脚朝天。

    就这样边闹边讲，不觉说了三回，还不见许世高身影。方国生心想，刀疤一直很守信用，不是特殊情况，他不可能迟到。方国生突然冒出一个不祥念头，难道刀疤出事了？看来今天武功是练不成了，最麻烦的是武林秘籍如果没有了，还练个屁？

    想到这一点，方国生便对麻子说，我丢，麻子，看来刀疤出事了，很可能是给他爸发现了。这样吧，麻子，你在外面给我看风，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吵我，我把后面的全部背下来，到时候我在自己再慢慢复制。麻子知道方国生记忆力超强，但不相信他能把这上百页的两本书在几个小时内背下来，何况还要那么多图案，不过事已至此，也只好照办。

    直到下午五点，许世高才一瘸一拐走进了砖厂。一边的脸肿得跟一个小冬瓜似的，两个眼圈像两颗乌桃，嘴唇肿皱成一条没熟的小苦瓜。手臂上还有一道道血痕。

    这时，方国生已经把书背完了。从小到大，方国生头一次这么认真，以前读任何书，他都不用费力。但这次不一样。字是繁体字，这几天查了些字典，虽然已经能认个大概，但还有好些不认识的。实在不认识，他就只当一幅图来记。因此背起来有些费力。还有，里面的图案也是个难题，不太有规律，要强行记忆，只能在脑子里一遍遍地照画。因此，这次他背得一头大汗。好在他脑子里天生有一个照相机，只要肯聚焦，总能拍成片子。

    见许世高过来。方国生说，哎呀，刀疤，我X，你老头子抽你啦，好在我料事如神，已经把这三本秘籍背下来了，可以还给你老头子了。边说边走过去想搀扶一下许世高。手一碰他胳膊，许世高哎呀大叫一声，你妈个X，矮冬瓜，还不是给你害死了。别碰老子啦，疼死我啦。方国生道，你爸真的发现了？没把我们供出来吧？妈个比，什么话，就是打断我的腿，我也不会出卖朋友，我刀疤从来都是顶天立地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被他打成这样。X，狗吊的，也不知道我算是哪个野狗草出来的野种，不像亲生的，下手这么狠，X。快点把秘籍给我，我马上要拿回去。许世高吐字有点不太清晰，可能掉了两颗牙。说完，接过三本书，小小心心地塞进怀里，一瘸一拐，走了。

    草，王八生的龟儿子，打死老子算俅。

    哎哟，我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