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见说崇山放四凶(11)
; 更新时间:2013-12-18 王厚刚刚被章辟光送了出来。.. 离开开封府衙后,王厚便向朱雀门进发。 上百骑兵行走在夜色中,在光线照不到的角落也有窥伺的目光在闪动。但看到王厚一行,他们就躲藏得更隐秘了几分,甚至连目光也隐去了。 王厚看见了,却没有捕捉他们的意思。 这些都是各家派出来打探消息的仆役,当初王韶还在京中任枢密副使的时候,遇上朝局动荡,也没少派家丁出去监视道路,打探消息——由于出身军中,他们表现还相当不错。 抓这些耳目,平白得罪人,就是送进去也会被放出来。而破坏约定俗成的惯例,在京城中可就要被视为异己,受到抵制甚至攻击。 而且王厚还想早些跟李信通个气,有些事不能依靠亲信来传话,面对面的交谈最为安全,不能在浪费时间。 这已是王厚今天第三次押送人犯至开封府。其中还有些是犯官的家眷,一路上哭哭啼啼让人好生心烦,真不如第一次跟章辟光一起押送蔡家叔侄,直接堵上了嘴。 说起来还是有了功名敢下手。王厚要顾忌文官们的想法,但同为进士的章辟光完全不在意,之后送到开封府,沈括那边 一开始的蔡京已确定下狱,听章辟光的口气,这两天就处理了他。 狱中料理犯人的各色手段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只是王厚并不好学,也就没细问了。章辟光想要表现,就让他表现好了。 跟在蔡京之后,一批接着一批的逆党被送进开封府。押来的人犯一多,原本面积并不算小的开封府狱,就变得拥挤起来。 原本只惯了三五名犯人的牢房,一下塞进了十几人,别说躺下来睡了,就是站着也嫌挤。 这样的混乱中,一两个犯人出点意外,发些急症,真不是什么大事。 沈括那个胆子,不敢下手帮韩冈,但也不敢坏事。有章辟光在中间下手,蔡京逃不了。 出来时章辟光,给了他一个机会。没有韩冈的支持,沈括就别想入两府,这节骨眼上,怎么能犹豫呢? 不过王厚倒没觉得自己之前没有抢先将蔡京解决有什么大不了,相比起大庆殿上抢了武器杀出来对韩冈的帮助,这也算不上是个事。只是犹豫了一下,给章辟光抢了先去。 但最丰厚的奖赏,在此之前就已经确定了,全然不需要的多担心。 马蹄声得得响着,蹄铁敲击着青石路面,几十匹骏马踏出的节奏交织相融,如雨打芭蕉般的清脆爽利,仿佛王厚的心情。 只是没有过久,王厚拉起缰绳停了下来。 一支巡夜的小队,正押着三人从前面过来,王厚的亲随见状,便迎上去询问究竟。 “怎么回事?” 待亲随回来,王厚就问道。 “回皇城的话,他们是犯了夜禁。” “夜禁?今天还有人敢犯夜禁。” 现在可不是白天,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御街上,更别说今天如此特殊了。 一干人躲在阴暗处可以当没看见,但鬼鬼祟祟的想要横穿御街,被抓到就没有放过的道理了。 王厚瞟了三人几眼,其中一人穿着最为华丽,与两名仆役装束的汉子截然不同,明显是做主人的。不过长得膘肥体壮,满脸横rou,倒像个土财主。 整个人被困得结结实实,双手被绑在背后,嘴上也勒了一圈,喊不出话来。只是靠近了,往后就从他身上嗅到了nongnong的一股酒味,还有桂花香,也不知是在哪里蹭了一身的香粉。 天子丧期之中,天下禁乐,京师的时间尤其长,可这一位明显就是喝了花酒回来,又正好给巡夜的撞上了,当然不能放过。 官府的棒子不打勤的,不打懒的,专打不长眼的。 “夜半不归,看着就不是好人。”王厚笑道。 王厚看了醉鬼几眼,没什么兴趣的摆了摆手:“罢了,送他到开封府吃几天黄粱糙饭就好,还能减减膘。这身板再胖下去,到了祭春就该挨宰了。” 王厚说了个好笑话,手底下一群人哈哈的陪着大笑起来。 却听见前面有人一声呵斥,“是何人在御街上喧哗?” 笑声猛然一窒,王厚抬起头望过去,迎面过来的一队人马。 近了之后才看清楚,那并不是巡夜的兵卒,而是为重臣开道的亲随。 王厚顿时就皱起眉来。 万一是哪家脾气不好的文臣,这就又是一封弹章背上身——这个日子,可不是能放声大笑的时候。 不过等他看清了灯笼上的字号,神色就放松了,拍马迎了上去,“可是东莱韩府?” “啊,是处道啊。” …………………… 韩冈从内东门小殿离开时,已经夜上三更。 拜除王安石为平章的诏书已经写好,就待天亮发出去。 而韩冈所提议的选举,费了点周折,则也拟定了诏书和细则,这还要与宰辅们进行讨论。 太后同意了,平章军国重事也同意了,仅剩的宰相和参政,也就是韩绛和张璪两人,也不可能同时否定太后和王安石的意见。 不过其中也做了一些补充,尤其确认了两府中,不同位置上的候选者的范围。 比如宰相这个位置,两制官是不可能一下就坐上去的,必须是现任的执政,或离任的宰执才有资格。而枢密使,参知政事可做、枢密副使也可以升任,枢密副使转任参知政事也十分常见,都不会单纯由两制以上官来参加选举。 所以暂定下来的,没有担任过宰执的两制以上官,只能为枢密副使。只有翰林学士中资历最老的翰林学士承旨才有资格,与枢密副使,和曾为执政的重臣参加参知政事的选举。至于宰相和枢密使,就没有两制官出场的空地了,只有现任和前任的宰执才能作为候选人。 至于专供有功名将的签书枢密院事,因为是另一个体系,本身也没有实权,则另当别论,并不计入选举的范围之中。 讨论完这些琐碎的细则,时间已经不早,送了疲惫不堪的太后回寝殿,韩冈也再一次从宫中出来。 太后又忘了让韩冈留在宫中,而没有进入两府的韩冈,也没打算在宫中过上一夜。宿直的是诸位宰辅。 王安石倒是留下来了,他是新任平章。 在一起从内东门小殿中出来之后,王安石并没有向多问什么,包括韩冈的动机,以及这个想法的来源。而是直接去了其他宰辅们落脚的地方。 韩冈正准备回家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没想到在路上碰见了王厚。 …………………… 听到王厚的声音,韩冈挺惊讶。 以王厚的性格,不应该这么轻浮,半夜里在御街上大声说笑。 “处道?”韩冈惊问。 “真的是玉昆你。”看见韩冈当真在人群中,王厚上前说着,“不是才入宫去?怎么就又出来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吧。难道还能住在宫里面不成?”韩冈笑着说。
“两府可都没出来。”王厚回头往宣德门的方向张望了一下,转回来就压低了声音,“方才进去的也不只玉昆你,可出来的就玉昆你一人。” 王厚领军巡视城中,知道韩冈和王安石入宫也不足为奇。 韩冈道:“家岳已再任平章,所以留在宫中。” “……那玉昆你呢?!”王厚愣了一下,然后问,“难道还要辞了再接?” “不是。”韩冈摇头,“暂时不会有诏书。” 王厚的脸色变了:“今天这么大的功劳,还进不了两府,日后谁还跟叛逆拼命?” 心情急躁之下,连声音都变了腔调。 韩冈则笑道:“两边有关系吗?” “玉昆,是不是因为蔡京?!”王厚厉声道,“你还不知道吧,蔡京已经下狱了,府中的章判官会处理好的。” 不从贼者有功。若是蔡京援引这一条,说起来的确能脱罪。可谁帮他说话? 王厚相信章辟光的能耐,更相信他的胆子。只冲着韩冈的面子,这位章判官可就巴结上来了,相信他绝对有哪个胆子搏一搏。 “没事,不是蔡京。”韩冈笑着摇头,“蔡京不算什么。是我的建议。” “玉昆?!”王厚一声压低嗓门的怒叫,差点就忍耐不住。 只是看了看左右,他还是按捺了下来。调转马头,护送韩冈回去。 与韩冈并辔而行的时候,王厚小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冈没有藏着掖着,而是很坦率的将自己在殿上的提议都转告给了王厚。 “平白添这番周折做什么?”王厚难以理解,“若是太后亲自选定……玉昆,你是不是不想进两府?!” 木秀于林之类的话,王厚不想再多说,韩冈肯定知道这一点,而且他也从来没有为此而避让过。 但这个提议对他有什么好处? 最高兴的会是谁? 反正绝对不是韩冈。 韩冈的用心,王厚不明白,殿上的宋用臣也不明白,太后当然也不明白,但王安石应该是明白了。 韩冈也从来没指望他们能明白自己,只要能够跟着自己走就好了, 韩冈需要支持者,但他的根基是最浅的。 在京的侍制以上官有选举权,韩冈在其中能不能进前三,可真是一点也说不准。 如果是京城百万军民来推举,不会有第二种结果。就是扩大到升朝官这个层面,由在京的七八百朝官一级的官员进行廷推,结果也必然是韩冈排在前面。 但选举权现在是集中到除去宰辅后的二十三人手中,选举的条件则只会是利益的交换,只会是党同伐异。 而韩冈,他的突出,反而会在地位相近的人群中惹来反感。且论起利益关系,他与其余重臣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浅了。既非新党,又非旧党,韩冈一直以来都刻意表现出来的独立让他在朝中的重臣几乎寻找不到助力。 这样的自知之明,韩冈还是有的。 他从来不会认为那些在官场中打了几十年滚的老油条,能放弃自己已有的立场,转而支持自己。 谁会选韩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