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21)
官人如今是跟谁一起喝酒都喝不痛快。周南抱着韩冈换下来的外袍,蹲下来收拾靴子,可不是苏舍人一个。 为何这么说韩冈可不觉得周南会给苏轼抱不平。 上次冯家四叔过来也是一样,官人一直都在说公事。外人听起来,就像来拜见官人的小官被训话呢。 有这么严重韩冈皱起眉,他完全没那份自觉。说的都是正经事,气氛当然会严肃一点。 周南微微嘟着嘴:官人自己不觉得,但在旁边听起来就是这样啊。 韩冈揉着眉头,难道是地位提高带来的结果还真的是一点也没察觉到。跟自家人说话都像是训话,长此以往,可就再难亲近了。 官位越高,圈子倒是越来越小,往来的友人就那么几个,除了寥寥数位两府同列,剩下的都是下属,没必要小心做人,这待人处事上的功力,似乎是减退了不少。 周南将衣袍官靴送出去,让书房外的婢女拿去处理,回过来,便走到韩冈的身边,轻轻的帮着揉起了额头。 官人就是每天想得太多了,不是公事,就是气学上的事。都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宣徽使本来就没什么职司,但官人现在还没有在河东做经略相公的时候清闲。 还好吧。韩冈记得他第一次去河东的时候,还是挺忙的,也打了几仗,在指挥军务的同时,还要照管太原府的民政,没周南说得那么闲。 周南低下头,温热的呼吸凑在耳边,那官人你说说,有多少ri子没有给大哥二哥检查功课了 韩冈头枕后方,舒舒服服靠在周南身上:如今事情多,千头万绪。许多事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像早前只要盯着一件事去做那么简单了。 官人总是把事情压在自己的身上。jiejie今天还说呢,官人就是劳碌命,跟jiejie的阿爹一模一样。 啊,那还真是光荣。韩冈失声笑了起来。 韩冈自己也清楚,他现在的心思都放在多年的目标上,很难安心享受,同时也是越来越难以享受单纯的快乐。 有钱有权还有闲,换作旁人早就轻松的开始玩乐了。可韩冈现在过的ri子,完全配不上他这个等级的官员。这的确就跟王安石一样,只能说是天生的劳碌命,不知道该怎么享福。 不过今天官人跟苏舍人不欢而散,他回去后会不会说官人的坏话那些酸措大最喜欢背后议论人了。让他们当面说,却又不敢了。 周南对文人很刻薄,从小在教坊中看得多了,来来往往的都是一般货sè。有名的才子除了谈诗论文,剩下的就是指点江山,议论朝政。可当真遇上了高官显宦,即便是刚刚才骂过的,当即就能转了脸上去奉承。 管他们那么多没什么好担心的。韩冈全然不放在心上, 那群人根本不足为虑。也就是嘴皮子上的功夫厉害些,除此之外,还能拿贵为宣徽使的自己怎么办如果是普通的宰辅,还能造一造谣,败坏他的名声。但他韩冈的名声,又岂是一群词人能够败坏的 但苏舍人的名气可大得很还说是如今的文坛座主,仿佛当年的欧九公。 没事那就还留一份人情,若是有事,章子厚也怪不得我不讲情面。 官人真的跟苏舍人这般犯冲周南好奇的问着,然后又小声补充:还是为当年的事 韩冈回过头。昔ri的花魁虽为人母,但正是人生中最灿烂的时候,艳丽尤胜昔年,双瞳中的盈盈水光正映着韩冈。 韩冈笑了,抚上周南的脸,感受着指尖的腻滑:一半一半吧,他只顾着游文戏字,给你我凭添了多少波折。不过为夫也不是小气的人,只是与苏子瞻本就不是一路人,终究是合不来。 合不来就是合不来,交朋友要脾气相合,xg情相投。苏轼给韩冈的第一印象就很差,喜欢炫耀文才。他跟苏轼脾气不和,观念相异,也没有相近的爱好,甚至没有共同的利害关系,根本就没有来往的必要。就算苏轼再有名,韩冈也不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其妥协。 到了他这个地位,需要妥协和委屈自己的地方越来越少。纵使有,也都是包含着巨大利益的交换。凭苏轼留给韩冈的印象,还远远不够资格。今天已经给了章惇面子,剩下的也就没必要再多理会。 韩冈的手抚过脸颊,周南白皙的双颊渐渐晕红起来,双眼变得水汪汪的,用力推开韩冈的手,细声道:还没到夜里呢,jiejie她们待会儿也会过来。 说着强自推开韩冈手,起身离开,留下了苦笑的韩冈在书房中,还有桌上的一枚钱币。 这是一枚的新钱,有着明亮的金sè,不是已经开始在京中流通的黄铜当十钱,而是真正的黄金。从外形上就能看得出区别,没有中间的方孔,而是如同一块小小的圆饼。 方才周南收拾韩冈外袍时,从袖袋里拿出来的。这是今天快放衙的时候,从铸币局送过来的样品。韩冈要去赴宴,便先收了起来。 韩冈两根手指捏着金币,皱眉看着。 金币的面值是十贯。从此时的金价来计算,比应有的重量少了两成,这其中还没有将作为合金成分掺进去的少部分银和铜算进去。依照此前新钱在京城中受到的欢迎,如果金币上面的图案能够跟模具一样清晰的话,这部分差价没人会介意,可惜韩冈手中的这枚锻造而成的钱币,上面的拾贯二字都十分的模糊,更不用说背面的元佑重宝,以及两侧的龙纹。 比较纯粹的白银和黄金,硬度很低。可以利用简单改造过的锻机,经过模锻压制之后得到成品。韩冈希望得到冲压出来的金银币作为大面值的货币通行于世。 经过了一番改进,刚刚被设计出来的新式锻机,用流水提供动力。通过皮带带动起飞轮,飞轮上又连着连杆,由此驱动向下挤压的模具。只是水力产生的力量还是太小了,压制出来的钱币十分的模糊,锻机更是一天得停下来修好几次,缺乏足够的实用xg,只能算是阶段xg的成果。 这是材料工艺动力来源以及机械设计上的问题,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解决得了的,几年内甚至十几年内都不一定能够见到成效。对此韩冈并不苛求,只是吩咐下去继续努力。
韩冈苏轼在章惇家的宴会,事后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可能是苏轼jg告过他身边的人,也可能是韩冈本身就是让人畏惧,没有什么人再公开为贺铸叫屈。而韩冈对佛教的敌视,也没有流传开来。真要说起隐秘,群臣私下里的谈话,比皇城中的保密xg要强得多。 随着年终渐近,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 真腊国的使臣不知第几次上京哭诉。而占城国没有派使臣来,据传是发生了内乱,占城国王一家死得干干净净。 随着左右江洞蛮的不断外侵,交州的范围不断扩大。越来越多的福建汉人跑来,在当地开辟种植园,或是投资工坊。 除了白糖香料之外,连海中的特产,砗磲玳瑁珊瑚的产量也ri渐增多。上好的木料更是如今汴河运输中的最大宗的货物之一。 但岭南的繁荣,却影响不了全国各地的萧瑟。 不仅仅是京城,这个冬天,全国各地,无论南北,以及辽国,西域和海东,都远比往年要冷上许多。 太湖湖面结冰,船只难行,让在湖中岛上种植柑橘的果农饱受冻饿之苦。 而河东方向,以以工代赈的名义,将难民聚集起来的工程,原本进行的十分顺利。但连续几场暴雪,不仅让很多难民在兵灾之后,再逢灾劫,同时并代铁路贯通的时间又要向后延长。 宋辽边境上,倒是一片平和,刚刚经历过战争的两大帝国正在舔舐自己的伤口尽管双方使用的方式完全不同。 在顺利的攻下了九州岛之后,辽国继续向ri本增兵。这一回,杨从先终于打探到了辽国在ri本的兵力,人马在五千上下,但据说已经有了大批的倭人投效辽军。也许攻下平安京,只是时间的问题。 辽国连续侵略高丽和ri本,让东海上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回杨从先遣信使回返,同时顺便带来的还有耽罗国的密使。声称耽罗星主想要向大宋称臣,请求中国的庇护。 高丽既然灭亡,耽罗国转过来抱大腿并不出人意料。如果他们不来才会让人担心,担心他们会不会投效辽人,让大宋失去这个宝贵的海上基地。 为了预防这样的情况,朝廷早前除了下诏让杨从先加强防备之外,还派出了水师去往琉球探察地理。 此时琉球的定位十分混乱,东海上到底哪座岛是琉球众说纷纭。福建对面的台湾岛,此时也有人称之为琉球,不过在查看了诸多史料典籍之后主要还是韩冈的坚持最终确定了出明州东向的一串群岛是史书中所记载的流虬。 控制琉球耽罗,加强海防,这是朝廷上下共通的认识。 不过在离元佑元年还有半个月的时候,海东乱局中,新近困扰朝廷的一桩大事,是高丽群臣奉上的奏表,控诉高丽新王大罪十五,小罪数百,称不堪为君,请求由朝廷主持,命其退位,换新王登基。